關(guān)于“母親節(jié)”的傳說。文/李淡李淡 <p class="ql-block">不愿回憶，只因往昔承載了太多的辛酸；不愿書寫，只因歲月銘刻了無盡的屈辱；不肯低頭，只因心底尚存一絲不甘。在某些特定的時刻，母愛或許并非溫馨，而是一種深沉的悲愴……</p> <p class="ql-block">有些節(jié)日，是用來紀(jì)念與緬懷的，而非單純地歌頌。人總要展望未來，踏上新的輪回。并非所有節(jié)日都適合快樂地慶祝與頌揚(yáng)。若這僅僅是個人的回憶與苦難，未免顯得有失公允。太多的人不愿回首那個時代，而每個人在其中既扮演過威風(fēng)凜凜的老虎，也做過卑微怯懦的綿羊。然而，人們往往只愿提及自己如虎時的輝煌，卻鮮少提及如羊時的卑微與小心翼翼。這是時代的落后，也是時代的悲哀，更是眾生的苦難。在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人們對比的是人性；在物質(zhì)充盈的時代，人們提及的卻是愛。在時代的洪流中，每個家庭乃至每個人都如同塵埃，被裹挾著懵懂前行，鮮有人能全身而退。</p> <p class="ql-block">人的一生，除了個人的認(rèn)知，還有時代的印記。時代的口號、語言、意識形態(tài)，乃至所謂的真理，都深深烙印在我們的記憶中。離開了時代的印記，便失去了展望未來的意義。歷史是唯一的存在，但真理并非永恒，它只存在于某個特定的階段。一旦失去了時代感，也就失去了回憶的必要性。然而，有些事情無法被模糊，它們是如此真切，比如母親節(jié)，那是一個讓人銘記的日子，至少可以證明我們并非從石頭中蹦出的孫悟空。</p> <p class="ql-block">如今，從前的一切都成了過往，塵封在記憶的深處，只剩下追溯與懷想?；貞洸贿^是云煙中的細(xì)枝末節(jié)，趁著記憶尚存時將其書寫下來，留給后人，或許會成為后來者探尋淵源的索引。不知來處，只知去處的人，必然是忘本無義之人。能夠?qū)懗鰜淼?，我想只是每一位母親都會留給兒女的那些不朽回憶與振聾發(fā)聵的聲音。盡管很多時候，對于“媽媽”這兩個字，我只想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甚至對那些過往只字不提。之所以不愿提及舊事，只因其中包含太多的苦辣酸澀。而母愛，卻如同鐫刻在我心底深處的一塊碑，沉重而又悠遠(yuǎn)，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泛上心頭。我無節(jié)日的概念，但母親節(jié)卻總能觸動心中最不愿提及的過往，一時間再也無法承載那壓在心頭、落滿塵埃的往事。為此，我起心動念，撰寫小文回顧以往，唯恐冥冥之中有一種辛酸會遺傳。</p> <p class="ql-block">母親的一生充滿了苦難，甚至于作為兒子的我，也未能給她帶來些許的安慰與慰藉，反而平添了許多煩惱與牽掛。</p> <p class="ql-block">在我們?nèi)跣r，她受盡委屈；等我們長大時，她卻離開了我們。我為她總結(jié)：前半生災(zāi)難重重，后半生重重災(zāi)難，甚至一生都在苦難中艱難地活著。母親的后半生因病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年，而她的堅(jiān)強(qiáng)與樂觀卻讓我無數(shù)次感動不已，同時也讓我因無法全力照顧她而時常陷入自責(zé)的深淵，無法自拔。</p> <p class="ql-block">我十一歲時，父母離異，我跟隨父親住在城里。母親攜帶弟弟改嫁，住在西安東郊的街坊里。街坊里的所有樓房都是前蘇聯(lián)援建的，這里居住的都是來自全國各地支援大西北的人們，實(shí)際上是為了響應(yīng)國家號召在此建立兵工廠。老許就是其中的一員，來自東北黑龍江。</p> <p class="ql-block">街坊前面是廠名，后面綴著一個代號，由于居住人員不斷增減，會挑揀一些好的樓房，母親先后在101街坊、103街坊、105街坊生活過。街坊里都是三層或四層的蘇式樓房，房前屋后種植著一些樹木，樓后臨街處種有兩排梧桐，樓體基本都是灰磚紅瓦，玻璃窗戶。那時我見過的窗戶大多都是窗戶紙，即便在市區(qū)內(nèi)，大部分家庭也只在過年時才開始糊窗戶，重新?lián)Q窗戶紙。</p> <p class="ql-block">我十一歲輟學(xué)跟隨父親，父親忙時，我便無所事事，因此有了很多時間去探望母親。對于一個尚未成熟的孩子來說，看望母親本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然而結(jié)果卻因自己的懵懂無知，介入了別人的因果關(guān)系中。她嫁給了人家，而我只是一個涉足別人家的外人，甚至連一個外人都算不上，更確切地說是仇人。每次被老許看到我在他的家與母親說話時，對于他來說，那便是分外眼紅。</p> <p class="ql-block">老許沒有后人，與母親組合后收養(yǎng)了一個姑娘。每次探望母親時，那姑娘總會悄悄告訴老許我來了，于是，一場空前絕后的吵鬧便從天而降。那個姑娘簡直就是我的噩夢，時至今日，我仍能感受到母親當(dāng)時的尷尬與無奈。于是，我改變了見母親的方式，偷偷敲窗戶，因?yàn)槟菞潣堑暮蟠芭R著馬路。</p> <p class="ql-block">每次探視都小心翼翼，母親會摸索著打開窗戶下面一層的小窗，伸出手摸摸我的臉、我的手，那是她特有的方式，想知道我又是否餓了肚子。我站在窗外踮起腳，任由母親撫摸，最后母親再掏出捂了很久的幾枚雞蛋給我。每次相見不過短暫的幾分鐘時間。</p> <p class="ql-block">那年夏天，母親打開窗，我們再次隔窗說話，忘乎所以時，突然間房門開了，老許怒氣沖沖地走進(jìn)來，手里拎著一條水淋淋的毛巾。那蘸著水的濕毛巾裹著風(fēng)聲呼嘯著抽在母親的臉上，啪啪作響，連抽十幾下。目盲的母親不會躲，默默承受著，從頭到尾一聲也沒有吭。揮動毛巾的老許不住地看著站在窗外的我，吼叫著讓我趕快滾遠(yuǎn)點(diǎn)，以后不許再往這里來?？粗赣H為了我接受暴打，十幾歲的我除了悲憤交加，又不知所措，除此之外便是漫長無期的憎恨。打那以后，我很少再去看望母親。</p> <p class="ql-block">愛從此變得小心翼翼，如此沉重，甚至是心驚膽戰(zhàn)。所做的一切，就像是地下黨在接頭交接情報(bào)那樣神秘而匆匆。有時那個收養(yǎng)的妹妹發(fā)現(xiàn)我之后給老許匯報(bào)，他便會對著母親罵道：“你個瞎逼又讓你兒來了，操你媽的你個瞎逼里通外國?！陛p則辱罵，重則動手。作為兒子，卻無能為力，心中的痛苦與積怨與日俱增，揮之不去。</p> <p class="ql-block">慢慢地，我長大了。為了能夠經(jīng)常見到母親，我在離她不到一公里的地方租賃了一間房。路過她的窗下時，總是習(xí)慣性地敲敲窗戶，說幾句話，然后再讓她摸摸我的手。</p> <p class="ql-block">有一天，傳呼機(jī)響了，回復(fù)時是母親托人給我打的，要我火速過去送老許去醫(yī)院。我飛奔而至，救護(hù)車上，老許躺在我的胳膊上，瞪著眼吃力地呼吸著，似乎有很多話要說。我默默望著他的眼睛，感覺他的身體在我的懷里變得沉重而松軟。聽到護(hù)士看著顯示屏說人已經(jīng)停止呼吸了，我慢慢地為他撫上眼瞼，瞬間潸然淚下，不因悲痛，不因傷悲，只是情緣已了，恩怨兩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若干年后，我和幾個朋友路過母親的窗前，我說：“你們稍等，我跟我媽打個招呼?！弊叩酱扒?，輕輕敲了敲窗戶，打著招呼說：“老太太，我來看看你?！蹦赣H掙扎著趴在窗前，伸出手撫摸著我的臉頰，與我說話。朋友們看到，瞠目結(jié)舌，覺得不可思議，問我為何不進(jìn)房子里看看母親。我詭異一笑，不想解釋太多。他們說：“李老師，你讓我們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母愛，不一樣的人間煙火，你的媽媽太慈祥了?！毖哉Z間又充滿了不解，卻又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和母親的互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