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封面為作者石頭畫</p> <p class="ql-block">項穎原創(chuàng)作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山區(qū)的夜晚,神秘而又恐怖。霸道的烏云<span style="font-size:18px;">肆意妄為,</span>侵占了大半個天空,天地一片昏暗。<span style="font-size:18px;">倔犟的新月偶爾撕開云霧,放射出一絲光線。星星見縫插針,時隱時現(xiàn)。在星月交替的努力下,給這漆黑的夜晚,注入一絲光亮。</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狻猊的大山,鬼魅的山林。 戰(zhàn)士們回味著生小米的香甜和老鼠糞的腥臊味快速穿行在大山深處……。</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 山石樹木,斑駁陸離。寂靜而又繁雜的山林。 </span>爺爺、天英、小山子、大黑(狗)、小毛驢,<span style="font-size:18px;">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踏碎一路枯草。</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 山巒倒立,跌宕起伏,<span style="font-size:18px;">影影綽綽,光影鬼魅。父親跌跌撞撞,奔襲在寒夜北風中……</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韓六子逃跑后,果然,敵人瘋狂地上山搜查,搜山的隊伍一茬接一茬。</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賀仲一帶領(lǐng)七人小分隊穿插迂回,已經(jīng)是多次和討伐隊遭遇了,他們打一仗換一個地方,戰(zhàn)士們早已經(jīng)疲憊不堪。再這樣下去,會把大家拖垮,賀仲一和兩位地方干部商議決定,再次返回青松嶺。青松嶺地窩子比較隱秘,暫時還沒被敵人發(fā)現(xiàn)。錐子山一戰(zhàn),雖然韓六子漏網(wǎng),但是,韓六子絕對不會知道是賀仲一帶領(lǐng)的僅僅七人的武裝小分隊消滅了大金牙二十多名保安隊。返回青松嶺,還是比較安全的。賀隊長說,讓戰(zhàn)士們吃上一口熱乎飯,休養(yǎng)生息,再與敵人周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賀隊長唯一不放心的,還是項春芳一家的命運。他在心中計劃著,怎樣除掉韓六子這個地痞流氓 ! 韓六子不除,早晚是個禍根!</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天黑下來,爺爺帶著項天英、小山子、大黑(狗)和小毛驢走進馬架子馬連圖一個遠方親戚家里。這里四面環(huán)山,比較閉塞隱秘。全村僅有七八戶人家,只有一條崎嶇的羊腸小路通往山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這家主人是奶奶的遠方侄子,有三十七八歲,但是,看上去有五十出頭的樣子。頭發(fā)亂糟糟像一把枯草,臉色黝黑發(fā)亮。他女人干瘦如柴,焦黃的頭發(fā)在腦后挽了個發(fā)髻。見家里突然來了這么多人一下子慌了手腳,呲著一口黃牙站在那里,像笑又像哭。他男人說:“是大姑父來了,還不快去燒水做飯 ! ”女人沖爺爺傻笑一下跑了出去。男人用火鉤子捅了捅土坯火爐,在地上抓了幾塊牛糞放進去,一股牛糞煙火氣味充滿小屋,火苗漸漸旺起來,屋子里立馬有了熱乎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快烤烤火,我們山里,就是冷?!蹦腥艘荒樓妇蔚卣f。</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雖然開春,三月份了,大山里的確還是冷的很,爺爺們圍著火爐烤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手烤熱乎了,爺爺搓著雙手打量四周,發(fā)現(xiàn)這家只有兩間的土坯房,鍋臺連著炕??簧弦淮猜睹藁ǖ钠票蛔永锾匠鏊膫€小腦瓜。爺爺皺起眉頭,心想:這么貧困,哪里能容得下我們 ?便說:“別麻煩了,我們是路過,在這里歇歇腳馬上就走。”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火爐子上坐了一個黑水壺,發(fā)出咕嚕咕嚕的響聲。男人用一條臟兮兮的破抹布擦著幾個茶色大碗,忙活著給客人倒了三碗白開水,說:“到家了,哪能不吃飯呢?吃了飯再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這時候女人已經(jīng)從地窖里挎了一籃子土豆和兩顆大白菜進屋。她見爺爺要走,死活不讓,拉住爺爺胳膊說:“大姑父,咱們是實在親戚,不能外道,住下吧!我馬上給你們烀土豆吃 ! ”</span></p><p class="ql-block"> 男人也十分熱情地挽留說:“住下住下,姑父大老遠奔我來了,是看得起我,怎么也得住幾天?!?lt;/p><p class="ql-block"> 爺爺想想也無處可去,為了安全,只得在這里暫時躲避幾天。</p><p class="ql-block"> 天英還有些大少爺?shù)呐深^,擰著鼻子嫌乎屋里的騷臭味腳丫味和牛糞味,不斷地給爺爺使眼色要走。爺爺?shù)闪怂谎郏瑥谋亲永锖咭宦?,天英再不敢吱聲?lt;/p><p class="ql-block"> 吃完土豆,爺爺問:“大侄子,有干草嗎?我們在院里搭個草棚住下就可以?!?lt;/p><p class="ql-block"> “有有,嗨嗨,你看看,大姑父別笑話我,大侄這個家……”男人尷尬地看看睡在炕上的四個孩子,一臉抱歉。</p><p class="ql-block"> 男人找來幾捆干草,幫助爺爺他們在西邊墻根搭了一個小窩棚,說是窩棚其實就是一個窩。地下鋪了干草,三個人鉆了進去。大黑趴在窩棚門口,小毛驢拴在樹下。男人說,這里可安全了,沒鬼子,鬼子能來這破地方?也沒土匪,土匪來搶啥?除了土豆沒玩意 ! 也不過兵,兵進來都走不出去 ! 這地方,一年到頭見不到山外來幾個人,可肅靜了!</p><p class="ql-block"> 可是,第二天夜晚,大黑瘋狂地叫了起來。機警的爺爺馬上起來,走出窩棚。他側(cè)起耳朵聽見有噠噠噠的馬蹄聲。心想壞了,韓六子果然告了密。馬上回窩棚叫起項天英和小山子,讓他們趕緊牽著小毛驢帶上大黑上山。然后喊起大侄子一家,囑咐他們千萬不能說出家里來人的事。男人和他媳婦從來沒經(jīng)歷過這等事,嚇得面如土色。一個勁地點頭,十分憨厚地說:“大姑父不讓說就不說,放心吧,打死也不說 ! ”孩子們醒來,瞪著驚恐的眼睛盯著爺爺。男人嚇唬孩子們,不許亂說話,誰敢亂說話,揪掉你們的腦袋 ! 孩子們不知咋回事,嚇得咧著嘴要哭,男人揚起大巴掌呵斥,不許出聲 ! 孩子們立刻把哭聲憋了回去。</p><p class="ql-block"> 這天,天剛微微亮,馬連圖破天荒第一次來了一隊騎兵。騷擾的全村雞鳴狗吠,全村大人孩子二十幾口人像看天兵天將一樣,都跑出來看熱鬧。</p><p class="ql-block"> 來者正是韓全福騎兵討伐隊。韓全福騎兵隊原來是喀喇沁中旗王爺府麾下八爺?shù)尿T兵衛(wèi)隊。后來投靠日本人,發(fā)展壯大到一百七十多人的正規(guī)部隊。有日本人撐腰,武器裝備齊全,死心踏地為日本人效勞。自1943——1944年,他們圍剿八路軍,追殺游擊隊,討伐武工隊以及抗日群眾,在承平寧一帶破壞性非常大。</p><p class="ql-block"> 這次由韓全福手下騎兵隊隊長孫歪歪親自帶隊,帶領(lǐng)二十多人的騎兵隊 ,將馬連圖全村二十多口人圈在小河溝里。他手提馬鞭,耀武揚威,罵罵咧咧:“他媽的,我來告知你們,誰家敢窩藏八路,搜出來統(tǒng)統(tǒng)掉腦袋 ! 誰家來了生人,馬上交出來,不然,這就是下場!” 說話間孫歪歪沖人群啪啪就開了兩槍。大家伙一愣間,有個小伙子哇呀一聲中槍倒地。人群一陣躁動,有幾個人撲上去喊叫。女人孩子們看見鮮紅的血從小伙子胸膛流出來嚇得哭叫起來。奶奶的大侄子當時就拉了褲子。他媳婦一屁股坐地上哇哇大哭起來。幾個孩子們連聲說我們不知道,我們真不知道呀!我爸爸不讓說話呀……哇哇……。幸虧全村老少哭喊聲一片,不然真露餡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山里人哪里見過這陣勢 ? 起初還以為來了馬戲團或者唱戲的,一個個前呼后擁往前面擁擠。后來見形勢不對,都不敢出聲。這功夫見有人受傷倒地,孩子哭老婆叫企圖想逃跑,可他們哪里逃得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孫歪歪下令:“誰敢跑,就打斷誰得腿 !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有幾個后生想逃上山,被韓全福騎兵“啪啪”幾槍,打的趴在地上不敢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全村二十幾口人,都蹲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爺爺和二大爺他們趴在山頭上,山下的場景看得清清楚楚。爺爺咬牙嘆息說:“可惜我沒帶鞭子! 不然,沖下山抽斷“二鬼子”的馬腿!抽斷孫歪歪的脖子!”二大爺要沖下山和敵人拼命,被爺爺拉住說你出去白搭一條命,還連累了大侄子一家,看看動靜再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孫歪歪騎兵隊將馬連圖村翻了個底朝天,鬧得雞飛狗跳,最后抓了兩只羊,揚長而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等到天黑,爺爺帶天英小山子悄悄下山,再次回到奶奶侄子家里,聽奶奶侄子說,老張家的啞巴兒子被打死了,其它幾個逃跑的人只是受了傷,還好沒有生命危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爺爺十分內(nèi)疚,感激萬分地說:“大侄子,你的救命之恩我永世難忘。老張家的兒子我記住了,等我緩一緩,有了翻身之日,一定回來報答老張家的恩情 ! ”</p><p class="ql-block"> 男人說:“這幫壞種也不是沖你來的,他們是沖八路來到,與大姑父無關(guān)。再說,你們來我家沒人知道,大姑父不用掛在心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與潮蟲老鼠為伍,父親在地窖中呆了三天三夜。三天里,他做了深刻而又沉痛的反思:九一八事變后,父親感受到山河破碎的恥辱,那時候他還是一個懵懂少年,在這個閉塞的鄉(xiāng)下山村,他也只能做一名憂國憂民的憤青而已。熱河淪陷,日本人燒殺搶掠,百姓民不聊生。特別是近幾年敵人大搞無人區(qū),搞集家并村,大哥被日本人殺害,讓他真正感受到了做亡國奴的悲慘下場??墒牵鳛檠S子孫, 熱血青年,面對國破家亡,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剖析自己;在破碎山河之際,他只不過是隨波逐流的一顆石子,山崩離析的一粒沙塵而已??沼幸磺粺嵫?,難為報國之志。自從接觸了從冀東出關(guān)的八路軍三區(qū)隊,(三區(qū)隊在奶奶家吃住過。)和高橋隊長有了接觸,才讓他第一次了解了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八路軍抗日隊伍。讓他知道了有多少抗日將士在前線流血犧牲。讓他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誰知,后來參軍未果,一路逃亡,身陷牢獄。他心身受挫,一度迷茫,不知何去何從。三天前在青松嶺地窩子里與賀大哥一席暢談, 讓他領(lǐng)悟到 ,打鬼子不僅僅是真刀真槍地和鬼子戰(zhàn)斗。做好抗日宣傳工作,教育好下一代的愛國情懷更加重要。日本人不是對中國學生大搞奴化教育嗎?自己作為一個有識青年,作為一個教師,就應(yīng)該讓學生們知道,什么叫亡國奴,什么叫恥辱。培養(yǎng)學生愛國之心,走教育救國之路,更適合自己。父親明確了方向,決定返回平泉小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母親來送飯,告訴他我爺爺帶八路軍去找糧食至今未歸。二哥天英被大金牙抓走也沒消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父親心急如焚,在地窖里再也呆不住了。他揣好手槍,決定要去尋找我爺爺和我二大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母親拉住他說:“這幾天討伐隊搜查的緊,聽朱八說滿山遍野都是黃皮子(日偽軍)。你不要命了? 再說,你還帶著傷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父親甩開母親,第一次和她發(fā)脾氣說:“咱爹和二哥真要是有個好歹,這一家人怎么活?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母親說:“你先別急,我出去探探情況?!?lt;/span></p><p class="ql-block"> 不一會兒母親回來悄聲說:“你出去吧。小山子回來了。”</p><p class="ql-block"> 小山子見到我父親喊了一聲:“項老師……” 便哇哇大哭起來。</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父親心跳加速,預(yù)感不詳,急忙問:“快說,出了什么事?”小山子抹著眼淚說:“老師,爺爺叫我回來報個平安!” 父親松了口氣,在小山子頭上拍了一巴掌:“沒事你哭啥?”他替小山子擦眼淚,見他眼窩深陷,面色灰白,一臉憔悴,心疼地說:“小山子,是不是遭了好多罪? ”小山子將自己一路費盡周折給賀仲一送信,成功除掉大金牙,韓六子逃跑,爺爺帶領(lǐng)他們逃亡馬連圖,韓全福馬隊血洗馬連圖等經(jīng)過一一講述給父親聽。最后他說:“爺爺叫我回來報個平安。他還說,你要參加革命,就革吧,日本走狗太殘忍 ! 老百姓太苦了!”說完,小山子想起孫歪歪開槍打死啞巴的場景,禁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爺爺說馬連圖不能再呆了,帶著我們上山,找了個山洞住下。爺爺讓我回來送個信,看看家里的情況,順便弄點糧食進山。”小山子擠眼一笑又說:“我把小毛驢也騎回來了 !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大黑呢?”父親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大黑留下當警衛(wèi),聰明的大黑,每天在外面放哨,一發(fā)現(xiàn)情況,就回來報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奶奶早已經(jīng)準備好了糧食,馱在小毛驢背上。又給拿上皮衣棉襖,囑咐小山子:“西山里太冷,爺爺年紀大了,一定要照顧好爺爺?!?lt;/span></p><p class="ql-block"> 送走小山子,父親回屋,讓母親找出幾件換洗衣服,找出在三座店當教師穿的羊羔皮襖穿在身上。提上他當教師時的手提皮箱。然后一臉嚴肅地對母親說:“蓉兒,我要是回不來,你就改嫁吧。千萬別想不開,別封建?!?母親感到不妙,慌忙問:“你去哪兒? ”父親轉(zhuǎn)過身,看著母親。<span style="font-size:18px;">母親一臉地迷茫,滿眼的淚水,</span>低聲嚶嚶哭說:“你,你,<span style="font-size:18px;">你還傷著呢!你不要命,</span>你不要這個家了?不顧我,還有咱爹咱娘呢!”父親忍不住抱住母親,在她耳邊說:“你不懂,以后你會明白的。記住了,告訴咱爹咱娘,我做的事,對得起祖宗,對得起良心。” 說完,父親松開母親,大踏步走出門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