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雨夜獨處</p><p class="ql-block"> -2025.5.10</p><p class="ql-block"> 雨落得突然。傍晚時分天邊還浮著幾片晚霞，轉眼間暮色便裹著鉛云壓下來。我合上讀到一半的《莊子集釋》，起身推開陽臺的半扇玻璃門。玻璃門上的銅鈴被風撞得叮當響，遠處剛出的紫荊葉在暗紫的天幕下翻飛，像一群驚慌的綠蝶。</p><p class="ql-block"> 土黃色的紫砂壺里的普洱茶正舒展成琥珀色，水汽在壺壁蜿蜒出細密的紋路，茶湯入口時，雨點恰好打在樓下的青石板上，濺起的水花在暮色里閃著微光，仿佛童年時打翻的彈珠罐。"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莊子的句子突然從記憶深處浮起。前日整理舊物，翻到逝去母親五十多歲時的照片，鬢角尚未染霜。我的兒子去年的這個時候還在幼兒園里，如今卻已經(jīng)上小學一年級了，現(xiàn)在正在做作業(yè)。時間原來是這樣無聲漫過人間。</p><p class="ql-block"> 茶香在齒間回甘時，雨勢驟然轉急。斜飛的雨絲在窗玻璃上劃出透明軌跡，像某種古老的計時器。記得初學水墨畫時，我們所用"屋漏痕"筆法，說那水漬滲透的痕跡里藏著光陰的紋路。此刻雨水正沿著窗欞游走，在玻璃上織出瞬息萬變的蛛網(wǎng)，每一道水痕都在重演誕生與消逝的輪回。</p><p class="ql-block"> 遠處傳來悶雷滾動的聲音，像誰在天際推著空木桶。茶壺第三泡的滋味最醇厚，水霧在燈光下幻化成飄渺的山巒。忽然明白莊子所言非嘆惋，而是澄明——若將生命視作閃電照亮夜空的一瞬，反而能看清每滴雨都折射著整個蒼穹。就像此刻指腹摩挲的陶瓷杯，青花色里凝固著千度爐火，而杯中晃動的茶湯，正倒映著此刻搖曳的燈火與永恒流轉的星光。</p><p class="ql-block"> 雨聲漸疏時，茶已飲盡。陽臺邊上積蓄的雨水仍在滴答，像更漏數(shù)著新生的時光。窗臺上棲著避雨的麻雀，羽毛蓬松如會呼吸的茶毫。我續(xù)上第四泡茶，看蜷曲的茶葉在沸水中舒展成完整的春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