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豫東平原的風裹著麥香掠過村頭老井時,我就知道,院里的泡桐該開花了。記憶里,那兩排高大的泡桐樹總像沉默的巨人,守著青磚灰瓦的老院子,守著我一去不返的童年。</p> <p class="ql-block">每年四月,沉寂了整個寒冬的枝椏總會在某個清晨突然煥發(fā)生機。起初是毛茸茸的嫩芽怯生生地探出頭,像是被春風撓了癢癢,緊接著,枝梢便掛滿了成串的花穗。那些紫白相間的梧桐花,宛如匠人用最細膩的心思雕琢而成的小喇叭,外層泛著淡雅的紫暈,內(nèi)里星星點點的黃斑,恰似撒落的金粉,在陽光下閃爍著溫柔的光芒。</p> <p class="ql-block">兒時的我,總愛搬個小板凳坐在樹下,仰頭望著滿樹繁花?;ò牦h落時,我便追著它們奔跑,看這些帶著清香的“小喇叭”輕盈地落在肩頭、發(fā)間。有時,還會和小伙伴們比賽撿梧桐花,誰撿到完整又漂亮的,就能當“花王”。我們把花朵串成花環(huán),戴在頭上,扮成童話里的公主和騎士,在院子里嬉笑打鬧,笑聲驚飛了枝頭休憩的麻雀。奶奶常坐在梧桐樹下紡線,細密的棉線隨著紡車的轉(zhuǎn)動一圈圈纏繞,她還會一邊紡線,一邊給我講古老的故事。梧桐花的香氣混著棉花的柔軟,還有奶奶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成了我記憶里最溫暖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成年后,我背起行囊離開豫東平原,在鋼筋水泥的城市里摸爬滾打。寫字樓的玻璃幕墻映不出半朵梧桐花的影子,加班到深夜時,便利店暖黃的燈光也烘不熱心底的寒意。地鐵里人潮洶涌,卻再沒有誰會為飄落的花瓣駐足。每當四月的風掠過耳畔,鼻腔總會不自覺地捕捉那縷若有似無的甜香——那是刻進骨子里的梧桐花記憶,在異鄉(xiāng)的春夜里,一次次溫柔地叩擊著鄉(xiāng)愁。</p> <p class="ql-block">如今,又站在熟悉的院子里,望著滿樹搖曳的梧桐花,仿佛時光從未流逝,那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還在樹下歡快地笑著、跑著。而歷經(jīng)歲月打磨的我,終于懂得,這滿樹繁花不僅是童年的印記,更是漂泊路上永不褪色的精神原鄉(xiāng)。</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