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苗家曲河泛著粼粼的波光,站在信量橋斑駁的欄板前,指尖撫過那些被歲月磨圓了棱角的浮雕——仙人衣袂間的云紋、獅子繡球上纏繞的絳帶、老李龍頭缺失的斷痕——忽然覺得,這哪里是一座橋?分明是一本攤開的石頭史書,頁頁鐫刻著沂蒙的故事。 橋東欄板上,“王祥臥魚”的浮雕已有些模糊。三百年前,張林募捐重修此橋時,或許特意留下了這則孝道故事:冰封的河面下,赤身臥冰的青年與躍出的鯉魚,凝固成儒家倫理的圖騰。而西側(cè)“李存孝打虎”的刻痕更深,虎爪抓裂山石的力道,竟與橋下流水沖撞石墩的聲響重疊。 最耐人尋味的是南側(cè)那尊無尾的龍頭。當?shù)厝朔Q之為“禿尾巴老李”,說是黑龍因思念沂蒙故土,每年端午必挾風雨歸來探親。我俯身細看,龍睛處有一道天然石紋,像極了一滴未落的淚。 1954年前的益新公路從此橋經(jīng)過。騾馬蹄鐵在橋面青石上鑿出的凹痕,與今日電動車輪胎的刮擦聲交織。十一孔橋洞如十一只歲月的瞳孔,倒映著不同時代的影子:雍正年間的獨輪車吱呀而過,民國商隊的駝鈴叮當,而今只有舉著手機拍短視頻的游人。 橋西引橋比東側(cè)短二十米。老輩人說,這是當年張林故意為之——“西去莒縣多坦途,東行沂蒙皆山路,須留些腳力”。如今東引橋盡頭立著“苗家曲村”的藍底白字路牌。 信量橋的“量”,既是丈量山河的尺度,也是權衡人心的砝碼。那些捐銀修橋的鄉(xiāng)紳、鑿石三年的匠人、甚至傳說中因偷吃供果被罰守橋的石猴,都在等一個答案:當洪流再度漫過龍尾,我們是否仍信,石頭比水更懂得記憶? 攝影調(diào)色:王麒凱<div>文稿:王麒凱</div><div>2025.4.27</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