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片雪花》是傅姐最近出版的文集,將自己的詩詞和文稿整理編輯成冊。其中三個故事讀后令人過目不忘、回味無窮。正如知青作家張曉虎所評論的:我們歌頌知青的抗爭和奮斗精神,并不會美化那個狂熱的非理性時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現(xiàn)將這三篇文章做成美篇呈現(xiàn)給大家。</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i>一、純情與熱血 </i></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剛到北大荒,人生地不熟,一切都很陌生,帶著年輕人的稚嫩,遠離了城市文革的枯燥,初到這里,倍感親切與新鮮,但是,現(xiàn)實很快告訴大家,遙遠的邊疆并非想象中的浪漫……。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天,連隊里緊急集合,連長呼吁:一位老職工,貧下中農,共產黨員老陳同志肝病加重,生命垂危,醫(yī)院通知急需輸血,哪位同志愿意獻血,請于明天……。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話音未落,刷一下,在場的京津滬哈四五十位知青的手,幾乎同時舉了起來,全場熱血沸騰,無需思考切磋,無需推選研究,大家不約而同地做出決定,明天我們都去!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陳同志,知青們素不相識,甚至連面都未見過,因為,知青來之前,他早已住院。但是,大家都聽說他是這個連隊的“前負責人”,“苦大仇深的貧下中農”,連隊里少有的幾個“黨員”之一,文革中堅定的“革命派”……,這一連串的頭銜已經(jīng)使我們這些純真的知青肅然起敬了,知青在城市里,腦海里的灌輸?shù)霓r民形象就是這樣,他,就是大家心目中的雷鋒、陳永貴式的人物啊,為他獻血,那是我們的榮幸?。∮谑莻€個挺身而出。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一大早,兩條標語已經(jīng)掛在樹上:“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向貧下中農獻真情”,那時候,還沒有“獻愛心”一詞。一時間,獻血成了大家向貧下中農靠近的機會與考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早飯后,大家都急不可耐地云集在一起,把連長團團圍住,一個個提高嗓門申述自己的請求,男的、女的,強壯的、嬌小的……,均全力以赴表達自己可以入選的條件, 言辭 誠摯動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場的老職工十分驚嘆,他們從未見過獻血還這樣爭先恐后,更何況是這些城市的嬌男弱女。連長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最后,他只得強行點了十幾個人的名字作為首批人選,其余的人后備待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被選上的人得了極大的榮譽,高興的跳起來,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清楚地記得,我們這十幾個人出發(fā)的情景,那是一尺多厚的雪地,一路上,我們蹦著、跳著、唱著,笑著……,哪像是去獻血,倒像是趕赴什么盛會。從連隊走半個多小時到了車隊,再乘車趕往百十公里之外的雙鴨山市醫(yī)院。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剛到醫(yī)院門口,就驚呆了,院門口早就站著許多人了,原來那些獻血的后備“大軍”已經(jīng)搭便車、抄近道捷足先登了。醫(yī)生望著這“浩浩蕩蕩”的大軍,十分納悶, 心想整個雙鴨山地區(qū)也沒有如此重量級的人物啊,顯然這種陣勢,在當時當?shù)夭桓艺f是絕后,但肯定是是空前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所有前來獻血的知青都是第一次,年齡小的15歲,大的19歲,全是剛剛走出校門的中學生。如果按照現(xiàn)在的獻血條文,中學生或者不到18歲的公民都沒有獻血的義務,而我們這些知青不僅獻了,還獻得如此踴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經(jīng)過簡單的體檢和血型化驗,開始抽血了。我還記得,當我把胳膊伸進輸血窗口,醫(yī)生還在詢問:“你們究竟為誰獻血?”我那時是很驕傲地回答:“一位貧下中農,共產黨員?!爆F(xiàn)在想想,其實是一個概念,一個偶像。抽血時,一些人從小怕血、暈血,他們把眼睛緊閉著,不看針頭。鮮血嘀嘀嗒嗒地流出體外,大家還美滋滋的,很怡然。都認為這種行為就是向貧下中農接近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時間,獻血好像是一種錘煉,一個向雷鋒、焦裕祿等模范人物學習的機會,一次在廣闊天地里的脫胎換骨。那些當日未能獻成的,或血型不符的知青,過了幾天,有的又主動到醫(yī)院去另作了無償獻血。更有甚者,幾位知青在回家探親之前,還特意到醫(yī)院獻完血,才上火車。因為年小體弱,有的獻完血下不來床,被其他知青慢慢扶下來,還有的獻完血,當時就感到頭很暈,到火車上,馬上采取針灸調治,等等,盡管如此,都毫無怨言。這種踴躍,在當時當?shù)亟^無僅有。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個年代,獻完血后沒有任何補貼,沒有休息日,仍然上班,干一樣的活,吃一樣的飯菜。我那時只感到對大腦有些刺激,三個夜晚沒睡好覺。在我們獻血四五天后,有老職工提議:是否應該改善一下他們的伙食。于是,食堂才尋來一些雞蛋,提供我們幾人每天一個,連吃幾天。對這種特殊的“待遇”,我們還有些不好意思。</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0px;">連隊知青在脫谷機上意氣風發(f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幾位知青的血漿緩緩注入老陳的體內,老陳得救了,逃離了死亡線,不久竟然奇跡般地出院了,身體也逐漸好轉,醫(yī)生都震驚,他們風趣地說:“大城市的人心誠,感動了上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位常年住院的老病號居然得救出院。知青們高興的勁兒,大大超過他的家人,奔走相告,不僅為病人高興,更是為自己獻血有效、救人成功而倍感驕傲與自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還沒等大家從愉悅中平靜、從陶醉中跳出,形勢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那特殊年代,什么事都可能被畸形的心態(tài)籠罩,獻血,這樣的壯舉也不例外。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陳不出房門,但消息可不閉塞,他不僅知道誰獻的,而且還知道獻血者的出身。當他得知獻血者有的人出身不好,居然怒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陳家祖祖輩輩都是貧下中農,血管里流淌的都是地地道道貧下中農血液,現(xiàn)在居然有非本階級的血液注入體內,“混血”了。對此,他渾身的不自在、不舒服,感到是一種玷污,甚至是一種“褻瀆”。于是他憤憤地說:我要知道是這樣,寧可死,也不要他們的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慷慨激昂的話不脛而走,字字像鋼針一樣刺痛了知青的純真而善良的心。一時間,無論是獻過血的,未獻過血的,出身好的,不好的,都像是被巨石重重的壓著,憋悶得透不過氣來,連里許多老職工也憤憤不平。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知青們頓感迷茫, 想哭,想喊,沉重的壓抑無法渲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幾天北大荒特別寒冷,北風撕天裂地,病情剛剛減輕的老陳因患感冒,舊病復發(fā),再次住院,而且醫(yī)院馬上通知“病?!?!急需再次輸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下可難倒了連長,首先他不能不管,因為當時的醫(yī)療狀況,醫(yī)院總是先找單位,而不是找病人家屬。可是如何管呀,獻血者心受重創(chuàng),受血者生命垂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連長硬著頭皮開始工作,這次,他是先找知青個別交談話,但結果是:要么說身體不適,要么說血型不符,還有干脆說,讓他的子女獻吧,等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連長無奈只好再次開會動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還是這些知青,不同的是,動員之后,沒有沸騰,而是一片沉寂,寂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連長直立在臺前,他心里明白,再加上多種復雜的原因,比如,此人的威望多高,人格如何,初來乍到的知青并不知曉,但是細細觀察,那轟轟烈烈的獻血,卻看不到一個當?shù)氐那嗄?、當?shù)氐娜耍约安∪俗优?,可窺見一斑。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分鐘,兩分鐘,幾分鐘過去了……,時間顯得那么漫長,正當大家都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知青“騰”地站了起來,大家刷一下把目光投向他。他,就是那位出身不好的青年,他緩慢而深沉的語調說:“救人,只要需--要……”,他的畫很簡潔。但是“需要”這兩個字,他說的很重很慢,大家都感到這兩個字的份量,尤其是從他的嘴里說出,震人心弦,在場的人激動不已,包括連長的眼眶都噙著激動的淚水……。知青們熱誠的心又一次跳動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又是幾位知青的熱血注入老陳的軀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這一次,老陳可沒那么幸運,上帝沒有眷顧他,盡管那么多年輕、鮮紅、滾燙的血融入體內,他卻始終昏迷,昏迷到生命的終結,他也無機會考察這血的“階級性”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追悼會異常平靜,按說在連里,他大小也是個“人物”,追悼會應該是“高規(guī)格”的,連里也的確認真準備。但是,再怎么準備也高不起來了,因為,它缺少了最重要的條件:“人氣”。大家的心氣兒,隨著他受血前后的表現(xiàn),早已大打折扣了。估計連長帶著有數(shù)的幾個人及家人簡單的了事。如何開始,如何結束,無人關心,無人過問。這么一位至尊的“前領導”,也曾是一呼百應的人。離去,居然一點震動都沒有,也是少有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知青們用自己的純情與熱血編織的故事,就像烙印一樣深刻在心,只要一提就會心痛。特殊年代,大浪淘沙,畸形的世態(tài),讓我們受益匪淺。</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i>二、人拉爬犁送公糧</i></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小爬犁運送公糧,這不是杜撰,更不是兒戲。在當年的黑龍江建設兵團,我所在的團則是實實在在的一次大行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那畸形的年代,“唱高調、喊口號”,可謂登峰造極,諸如:“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寶書四卷,啥書不必看”(當時也的確查禁各類書籍)“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也不要資本主義的苗”等等?!俺哒{、喊口號”,不僅是“時尚”,而且是一種政治表現(xiàn)。</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唱高調、喊口號”,很容易,但是,居然也被實施,被實踐了。當時,我們連還真是精心上演一出鬧劇,實實在在地踐行了一次“唱高調”活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作為國家重要戰(zhàn)略糧倉的北大荒,年年秋后運送公糧,都是工作的重中之重。屆時,各連的主要交通工具都要以運糧為主,當然,團汽車隊更要全力以赴,此時它也是最緊張最繁忙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那一年,就在這運送公糧的寸光寸金之時,我們團卻做了個特殊決定,主要的運糧工具---汽車,全部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小爬犁,全民上陣,人拉小爬犁送公糧,踐行那句“人定勝天”,“小刀(鐮刀)打敗機械化”的豪言壯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為配合此次行動,團里的宣傳工作早就加大了力度,團里通往各家各戶以及宿舍的小廣播,每天六點就開始了。一時間,連隊掛起“唱高調”的標語,田間地頭以及晚間的政治學習,無不以此內容為主,或討論或表決心。各個連隊思想之重視、熱情之高漲,都是空前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一批上陣的是距離糧庫二三十公里的連隊,我連是其中之一。接到任務后,連里所有的工作幾乎都停下來了,集中力量準備爬犁。那幾天,老職工維修爬犁,知青到處借爬犁,連隊的木工師傅趕制爬犁,忙碌幾天,爬犁備齊,小組也編好了。我連是良種站,本身沒有公糧,那天早飯后,連里先用尤特運輸車連人帶爬犁一起送到取糧的連隊,之后車空跑回來。大家下了車,開始裝糧食,每個爬犁裝上半麻袋的黃豆,約百斤左右,兩人一組拉著爬犁,由東往西,送到大約三十公里處的四方臺糧庫。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知青們都是第一次使用爬犁,繩子套在肩上,就像駿馬駕轅,十分新鮮,個個興致高漲,有說有笑,那時正是秋末冬初,積雪已經(jīng)覆蓋了整個荒原。茫茫雪原空曠無際,荒原中小爬犁一個接一個,長長的,綿延不斷形成美麗流動的線條,浩浩蕩蕩,遠遠望去,還真成了一條瀟灑浪漫的風景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走了一二個小時后,問題來了,首先是無法“方便”,別看天地廣闊,“廁所”俯首皆是,但是,公路兩旁無任何遮擋,連棵樹都沒有,必須走出很遠找個下坡處,但這一走,無形中落隊很遠,再重新追,要花很多時間與體力,大家盡量減少“方便”的次數(shù);其次是無處喝水,那個年代,也沒有帶水瓶一說啊,更無賣水、送水的啊,只能是忍著;更嚴峻的是不能休息,行走時,渾身熱情騰騰,如果一休息馬上就很冷,所以,大家寧可走慢點,也盡量別停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55, 138, 0);">北大荒的雪很大,但送糧那天公路上的雪并不多,拉起爬犁很吃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爬犁嘩嘩地走著,快到糧庫時,有一個30~40多度的斜坡,所有的爬犁到此都放滿了腳步,“駕轅”的人使勁向前傾斜,身體幾乎與坡平行了,十分吃力,拉著拉著,忽然“咔嚓”一聲,一個爬犁的繩子斷了,不知為什么,這聲音就像是一個休息的號角,所有的爬犁“刷”一聲全停了下來,有的坐在爬犁上,有的索性躺在雪地上,全都不動了。與剛才那流動的線條相比,現(xiàn)在就是一片狼狽了,出發(fā)時的“高亢”勁,此時基本不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也就是這暫短的小憩,人們開始議論,開始思考:我們這是干什么呀?!當然也有的人喊幾聲“下定決心,不怕犧牲……”以示鼓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很冷,不容人多停留,大家很快就起來,繼續(xù)前進。繩斷的爬犁,與別的爬犁合并,兩個人拉,另外兩個人在后面推。彎著腰向前拉。像頭牛,在后面的彎著腰推就更幾乎是“四腳”著地,說像什么的都有,因為重心太低,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一會就累得氣喘吁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開始的歌聲笑聲,已經(jīng)變成呼哧呼哧的喘氣聲,路遠無輕擔,盡管爬犁上的糧食并不多,但感覺是越拉越沉重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下午一點多,我們才到了四方臺糧庫,大家很高興,總算是完成任務。但是,糧庫都不愿意收這些黃豆,他們一向是收整袋,易裝,易卸,易碼垛。我們出發(fā)時,是把整袋的大豆拆開分裝,現(xiàn)在要重新把這些零散的大豆裝起來,既費了時間,又收的不多,絕對是多此一舉??墒撬麄兡抢镏辣鴪F領導的意圖啊,只能是耐著性子把糧食收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唱高調”在現(xiàn)實面前,就蒼白無力了!兵團職工們辛辛苦苦一趟,用今天的話說,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和經(jīng)濟價值,權當是一次“拉練”,一次“游玩”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連隊的送飯馬車,已恭候多時,大家早已餓極了,交完公糧,盛碗菜,用筷子插上幾個饅頭,找個地方狼吞虎咽了,一會兒,五六個饅頭就下肚了,“餐車”也被掃蕩得干干凈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返回時,盡管是空爬犁,但個個是“殘兵敗將”,有的人肩磨得通紅,有的腳磨出了泡,一瘸一拐,實在走不動了,就坐上爬犁,互相換著拉,邊走邊玩吧,夕陽西下,才返回了連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連與團汽車連緊靠著,在返回的路上,我們看到汽車連所有的卡車整齊地排列,晚霞中,格外精神。汽車全部“休息”是從未有過的“壯景”,它們是在待命,又像是示威!對比我們的狼狽不堪,好像在說“小爬犁”真能和汽車比嘛?!大家的心里真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早晨,還未起床,宿舍的小喇叭就開始廣播了,頭一條新聞就是大贊“人拉爬犁送公糧”活動,并且說,我們團不缺汽車,就是要看看小爬犁的威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個連隊忙碌一天,送的公糧不夠一卡車的載量,實踐是最好的論證,小爬犁到底有多大的威力,人有多大膽,地就一定有多大產嗎? 后來,我們聽說,“唱高調”的踐行活動之后,汽車連加班加點工作,把那幾天的損失補回來,畢竟公糧按時足量歸倉,絲毫不能含糊,這才是硬道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高亢雄壯的“唱高調”活動,多么荒唐,多么可笑!</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 font-size:22px;"><i>三、女知青采煤 </i></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社會工作的三百六十行,行行不乏女性,而下礦采煤幾乎是例外。但是,當年我們在北大荒就不然了,知青好像是特殊材料,特別萬能,當?shù)氐母鞣N工作如:種地、蓋房、喂豬、放馬、趕馬車、養(yǎng)蠶、果園、伐木、采石頭、架設電話線等等,都有女知青,連采煤也不例外。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團附近有一個煤礦,那年的年末,礦區(qū)領導決定搞個采煤大會戰(zhàn),是當年的采煤任務還未完成,還是想新年大獻禮,不得而知??傊按髸?zhàn)”這種形式,響亮、風光,當時是很時髦的。但是人力不夠,怎么辦呢,煤礦就向我們團求援。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個年代,都習慣瘋狂地“唱高調,喊口號”,工人是老大哥啊,老大哥有急有需,農民兄弟怎能不管,“支援礦山老大哥,刀山火海也不怕”,團領導立馬就答應了礦區(qū)的請求。接著就分派任務,指派幾個連隊抽調人員參加半個多月的采煤大會戰(zhàn)。我們連抽調20多人,絕大部分是知青,其中近一半是女知青。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采礦和種地完全是兩碼事,知青們都是剛到兵團不久,農活還不熟呢,更別說是下井挖煤了。到了礦區(qū),礦領導只做了簡單的安全知識講解,沒有任何培訓教育,這些純粹的外行就開始采煤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女知青下礦井,不僅“風光”,更是空前。礦區(qū)本身也有女工,那都是井上的服務工作如:辦公室,食堂等。然而,農場派來的援助人員全部下礦井,于是女知青無疑“創(chuàng)造”了采煤史上絕有的記錄。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家穿上工作服,帶上安全帽,帽子上面套上礦燈,還真是神氣。尤其是女知青,更顯英姿颯爽、神采奕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知青們分好組,分別由老職工帶領到不同的巷(hang四聲)道。那是一個很小的煤窯,當斗車在豎井下行時,感覺就像是下地獄,豎井陰森漆黑,女知青緊緊靠在一起,幾分鐘后,到了采煤的巷道口。巷道很小很窄,不足 70公分高,人進去之后或者低頭彎腰走,或者趴下來,手腳并用地爬行,漆黑的隧道,只能靠帽子上的微弱的燈光照亮,一個跟一個地前進,一直到開采處——掌子面。這樣狹小的作業(yè)空間,不可能有大型機械,全部靠手工操作,工具就是風鎬、鐵鏟等。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煤礦的師傅把風鎬頂住掌子面,風鎬突突一響,像鉆頭往煤層里鉆,煤塊嘩嘩地掉下來,再向前鉆,煤塊再掉下來。如此反復,煤洞不斷向前延伸,煤塊越來越多,與此同時,煤煙充斥整個巷道,所有的人就像悶在密封的煙囪里,不僅透不過氣,而且瞬間就換了一個模樣,從頭到腳漆黑漆黑的,整個臉部就像一個黑色的球體,只有眼球一閃一閃,露出的牙齒是白色的。濃濃的煙塵,一下子就把這些礦工變成“黑人”,青春靚麗的“美女”也變成一個個黑姑娘,帽子上猶如鬼火般的燈光一照,大家就像一群趴在洞里的動物,互相已分不出彼此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風鎬打完之后,知青們都趴在地上,用小鏟子把煤鏟到小車上,小車通過一個鏈條把煤陸續(xù)運出巷道。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巷道里,風鎬一下接一下;煙塵一陣接一陣;身上的煤塵,一層壓一層,但這僅僅是艱難之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礦井的環(huán)境千變萬化,滲水是最常見的現(xiàn)象,趕上這樣的煤層,水滴滴答答漏個不停,沒有任何遮擋的辦法,只能任其滴在臉上、身上。一會的功夫,衣服就濕漉漉的,又涼又潮,臉上的煙塵加上漏下來的水,和成黑泥了,一天下來,感受可想而知。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對女知青來說,更可怕還有井里隨處可見的老鼠。有一次,一個女知青正在一點點鏟煤,突然感到自己的褲腿像是被什么咬了一下,回頭一看,是一只比貓還大的動物,她嚇了一身冷汗,趕緊用腳踹它,那動物跑了,事后方知那就是老鼠。她平生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大的老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洞里的老鼠,大大小小,時隱時現(xiàn),時時要提防著,但是礦工們對老鼠卻非?!白鹬亍保Q之為朋友,不轟不打。民間有一種說法,礦工不打老鼠,是因為他們都是挖洞的,這其實是調侃。真正的原因:老鼠在,安全就在,說明沒有瓦斯,否則,第一時間老鼠跑光光。老鼠是福星,一時看不到,他們還惦記呢。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午飯通常是自己帶,也就是面包,下井前,大家都把發(fā)給的面包揣在懷里。那個時候,面包還是稀罕物,算是“高級”食品,換句話說,也就是采礦才能吃到。偶然飯送到井下,大家就在掌子面吃飯,身體蜷著靠坐在巷道里,不能洗手,嘴全是黑的。起初,這些女知青一點食欲都沒有,看著當?shù)氐墓と擞煤谑帜妹姘?,然后再把弄臟的黑皮剝掉,咬一口,黑嘴唇把面包弄黑,就再把黑的剝掉,知青們也想這樣做,又怕說是浪費,不好意思,礦工告訴大家說:“只能這樣吃,剝掉的皮給我們的朋友——老鼠”。大家頓時明白了,于是也就這樣吃起來。礦工們吃完飯,無論剩下什么好吃的食物,統(tǒng)統(tǒng)扔掉,“獻給”老鼠。那個年代如果有個面包,有塊熟肉,首先想到的是老婆孩子,但礦工們恰恰相反,“食物不出井”,都喂了老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55, 138, 0);">連隊的女知青風華正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條件如此簡陋,勞動方式這樣原始,知青們常常調侃:自己就像是黑黑的大老鼠,這些城市的少男少女,在遙遠的北疆,體會了一種與農活截然不同的經(jīng)歷和艱苦,一種從未看到、而又是確實存在的社會的現(xiàn)實,從這個意義上說,也是一種不可多得的歷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采煤畢竟是高風險的作業(yè),不是有雄心壯志、會喊口號等就能勝任。井下安全措施稍有不當,就是人命關天,這樣的援礦決定,這種“隔行如隔山”的援助是否合適,礦區(qū)以及農場的領導,恐怕都缺少足夠的思想和各方面的準備,何況據(jù)說這是一個即將報廢的礦井。那個年代都提倡“站好最后班崗”,但如果讓礦井“站好最后一班崗”這是何等的危險!這在客觀上簡直是拿生命開玩笑嗎,然而那個年代革命的熱情高于一切,因而也就掩蓋一切,似乎也能替代一切,包括這即將報廢的煤井,多么天真?。?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滿腔熱情的知青們,對井況的千變萬化,不敏感,更無判斷能力和及時應對的措施,女知青尤其如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支援礦區(qū)的工作接近尾聲了,很快就要圓滿收兵了,有人開玩笑說,我們馬上就要“爬出”煤洞,全息全尾(yi三聲:以兒)凱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然而,上帝似乎有意加大“考驗”,一個都不愿發(fā)生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一天下午,采了一陣煤之后,兩個女知青,按照安全規(guī)定靠在“頂子”下面暫歇,“頂子”就是一根柱子頂住一塊木板,支撐巷道的頂部,防止頂部煤層塌下來,這是煤礦最簡陋,最原始的安全措施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們在“頂子”下剛呆一會,就聽見有“咔咔”的響聲,這其實就是危險的信號,但是女知青判斷不出來,以為是正常的現(xiàn)象,還不斷用微弱的礦燈燈光,透過煙塵四下環(huán)顧。況且,響聲也是時有時無,時強時弱,不被人注意。如果稍有點采煤經(jīng)驗,早就斷定要出問題了,早就呼喊著向巷道口爬去。但是,這些知青認為自己是按照要求,坐在“頂子”下面,應該是絕對安全的,當她們發(fā)現(xiàn)了裂縫,感覺不對,趴下準備爬到別處時,只聽“嘩啦”一聲,一大塊猶如門板大小的煤石從頂部掉下來,這塊石頭蹦開的一小塊正砸在這位知青的腰上,用煤礦的行話,這叫煤層“冒頂”,明明是坐在安全的地方,卻不安全,這是知青們始料不及的,那位女知青的骨盆粉碎性骨折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巷道里的人頓時傻了,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兒,呆呆的不知所措,那知青哭不出、叫不出,窄小的空間,人們轉不過身,沒辦法扶,沒辦法抬。之后,有人爬出巷道,叫來醫(yī)護人員,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救出,送進醫(yī)院……。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整個礦區(qū)被沉重的氛圍籠罩,無論是在礦區(qū),還是在醫(yī)院門口,人們都在焦急的狀態(tài)煎熬著。平心靜氣地說,此次事故,至少是安全措施的不合格,以及安全教育的嚴重缺失?。?!面對傷者,人們不約而同地都在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一個青春年少,年僅十七八歲的女子的未來。她將如何承擔將來要為人妻為人母的社會責任,以及思考事故發(fā)生的原因。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但是,在那畸形年代,事故發(fā)生后,在第一時間里,一定有一種與這種氛圍相餑的反應,一種人們見怪不怪的現(xiàn)象,那就是馬上給受傷者披紅掛綠。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礦上的宣傳機器迅速開動,“向農場職工學習”“向知青XX致敬”等大標語,馬上就掛出來了,廣播里也不斷高呼著這樣的口號……。但是,不知為什么,面都這樣的“宣傳”,誰都激動不起來,這些標語口號,再宏亮,再高亢都顯得無力。想到采煤的知青,(用今天的觀點:許多人還不滿18歲,還未成年),他們就承載著一個成年男性,一個壯勞力,方能承載的重體力勞動,所有的人心里真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種“披紅掛綠”,究竟能起到何種作用?是寬慰大家,安慰傷者,還是轉移人們的視線,減輕事故責任的壓力?!一場事故,真的有什么精神值得發(fā)揚?況且救人心切的人群,哪還有心情去思考這里的“英雄”行為,以及這里究竟有沒有“英雄”行為,人們搞不懂。直到最后,誰也沒有闡明事故的原因,沒有說出誰應該承擔責任,應當承擔什么樣責任,多大的責任。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轟轟烈烈的“大會戰(zhàn)”,沒想到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結束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受傷知青轉津醫(yī)治,并病退回津,廣闊天地的生活剛剛拉開序幕,就不得不收場了。后來呢,還算是萬幸,逐漸恢復,現(xiàn)在已是有兒有孫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四十多年過去,每當大家回首這件往事,都感慨萬分,這高調的采煤會戰(zhàn),血的教訓,險些是命的代價,不僅成為大家心中永遠的痛,永遠撫不平的傷痕,還帶給我們許許多多深刻的思考。為此填詞如下: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夢令·女知青采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遙想當年開礦,女子英姿颯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匍匐兩尺窯,風鎬突突聲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難忘,難忘,一曲采煤絕唱。</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讀后感▽▽</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王樹本 :</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傅老師這幾個故事在幾年前就在博客上讀過了,現(xiàn)在讀來還是心生五味之感。我們的青春和熱血都留在了那片永遠難忘的黑土地。</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高志成:</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真實的故事,看后很受感動。</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項嘉琪 :</b></p><p class="ql-block"> 仔細地看完了,采煤大會戰(zhàn)的事記憶優(yōu)新,因為我也是其中一員。記得當時我和一個戰(zhàn)友跟一個老礦工一起往運送帶上送煤,那個礦工告訴我們老鼠的事情,還告訴我們不要到空間高的地方去,那里危險,空間越矮越安全……。</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三個荒唐、扭曲,且曾經(jīng)真實存在過的場景在傅大姐的筆觸里再現(xiàn)了!讓人無語??無語????!</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邵力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b><span style="font-size:20px;">是的,這種非理性的操作當年是太多了。送公糧我們是背的,有人凍傷了臉。還有“大豆割曬”“條田”“水庫”“學大寨點種玉米”。知青十年可謂九死一生。</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王敏華:</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過去在博客里經(jīng)常看到傅老師的文章。三個故事,講述了當年知青的真實經(jīng)歷,其中有的還是第一次看到,的確是時代的產物,留下不少反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美篇越做越好,配樂很有代入感;插圖用了納米AI技術。真是活到老學到老?。∠蚰銓W習??????</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