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古老的楊家營，有一座氣派的宅院。朱紅色的大門上，那對銅環(huán)閃爍著歲月的幽光，宛如兩位沉默的老者，靜靜訴說著往昔的煊赫。宅院之主，我的曾祖楊經(jīng)邦，目光狡黠似暗夜寒星，在那風(fēng)云變幻的動蕩亂世，他竟靠經(jīng)營鴉片生意，聚斂起令人咋舌的財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曾祖家中的糧囤，裝的并非全是維系生命的糧食，有相當(dāng)一部分裝的是散發(fā)著銅臭的銅錢。每當(dāng)陽光傾灑，銅錢閃爍出的光芒，恰似惡魔那貪婪的眼眸，透著無盡的欲望。曾祖常常一個人獨自撫摸著這些銅錢，臉上寫滿歲月的滄桑，時而透露出一種深深自責(zé)，道德與良知，早已刺痛他的心靈。然而，這些財富，正如同定時炸彈，為家族悄然埋下禍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的爺爺彼時不過八九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jì)。清晨，陽光如輕柔薄紗，悄然灑落在院子里。爺爺背著小書包，一路蹦蹦跳跳來到糧囤前，小手隨意抓上一把銅錢，那清脆的碰撞聲，宛如歡快跳躍的音符，在空氣中輕盈飄蕩。隨后，他邁著輕快的步伐奔向?qū)W堂，那是他童年為數(shù)不多的快樂源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學(xué)堂里，爺爺度過了許多無憂無慮的時光。放學(xué)時分，街邊的包子攤，總是他心馳神往的地方。那白白胖胖的肉包子，恰似可愛的精靈，散發(fā)著誘人至極的香氣，仿佛在向爺爺發(fā)出甜蜜的召喚。爺爺滿心歡喜地掏出銅錢，換來一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輕輕咬上一口，肉餡的鮮美瞬間在口中彌漫開來，他的臉上瞬間洋溢出滿滿的滿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小伙伴德明眼巴巴地盯著他手中的包子，饞的口水直流。爺爺見狀，豪爽地拍了拍德明的肩膀：“德明，你也買一個嘗嘗，要是沒錢，先賒著就行?！钡旅鳘q豫再三，終究還是抵不住那撲鼻香氣的誘惑，賒了一個包子。他輕輕咬下一口，滿足的神情與隱隱的不安，同時交織在臉上?？蓻]過幾天，包子攤老板便去德明家里要賬。德明的父親，本就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平日里省吃儉用，一個銅板恨不得掰開花。這突如其來的賬單，不啻于晴天霹靂。他怒不可遏，抄起木棍，對著德明便是一頓痛打。德明凄慘的哭聲，瞬間在村子里回蕩開來。爺爺遠(yuǎn)遠(yuǎn)望著這一幕，心中滿是愧疚，同時，也隱隱察覺得眼前的富足生活，或許如同夢幻泡影，難以長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與此同時，曾祖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他整日咳嗽，那咳嗽聲仿佛破舊風(fēng)箱發(fā)出的哀鳴。臉色灰暗得如同冬日里陰霾密布的天空，曾經(jīng)銳利的眼神，如今已被命運的枷鎖禁錮，變得黯淡無光。曾祖的四弟名叫安邦，是方圓幾十里赫赫有名的郎中，聽聞大哥患病，心急如焚，趕忙前來診治。他眉頭緊鎖，神色凝重，為曾祖仔細(xì)把脈，又專注地觀其氣色，詳細(xì)詢問癥狀。然而，面對曾祖復(fù)雜棘手的病情，縱使他醫(yī)術(shù)精湛，也只能無奈地?fù)u頭嘆息。盡管他竭盡全力，用盡各種醫(yī)術(shù)，嘗試了無數(shù)藥方，曾祖的病情卻依舊如失控的列車，急轉(zhuǎn)直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終于，在一個狂風(fēng)怒號、暴雨傾盆的夜晚，電閃雷鳴好似要將整個世界無情撕裂。年僅 49 歲的曾祖，在這場暴風(fēng)雨中，永遠(yuǎn)閉上了雙眼。臨終前，他留下遺言，后世子孫永遠(yuǎn)不得經(jīng)營鴉片。那一刻，狂風(fēng)如兇猛的猛獸般咆哮，大雨仿若天河決堤般傾瀉而下，仿佛老天也在為這個家族的命運悲慟哭泣。曾祖的離去，恰似一場突如其來的猛烈風(fēng)暴，徹底打破了家族往昔的寧靜與繁華。那些靠販賣鴉片得來的財富，在社會的動蕩不安與家族的風(fēng)云變故中，如夢幻泡影般，漸漸消散得無影無蹤。</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爺爺?shù)苄秩?，爺爺是最小的那一個。還未來得及盡情享受童年的美好時光，便不得不直面生活的沉重艱辛。沒了曾祖的庇護(hù)，沒了裝滿銅錢的糧囤，一切都得靠自己從頭打拼。爺爺開始學(xué)著哥哥的樣子，踏入田間地頭，下地干活。稚嫩的雙手，很快便磨出了血泡，肩膀也被扁擔(dān)壓得紅腫不堪。烈日高懸時，他們在田間揮汗如雨；田埂之上，是他們短暫休憩的角落；漆黑的夜里，他們相互鼓勵，在苦難的深淵中砥礪前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隨著時光的悄然流逝，家道逐漸走向中落，弟兄三人無奈之下，只能分家單過。1942 年，一場史無前例的嚴(yán)重災(zāi)荒，如惡魔般席卷而來，所到之處，土地顆粒無收。饑餓，如同張牙舞爪的惡魔，無情地籠罩著整個楊家營。為了在這絕境中求得一線生機(jī)，爺爺忍痛賣掉了分家所得的十幾畝田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失去土地的爺爺，并未被命運的重?fù)舸虻?。他用賣地的錢做本金，毅然決然地踏上蒸饃賣饃的營生之路。每天，天還未破曉，整個世界仍沉浸在一片漆黑的寂靜之中，爺爺便摸黑走進(jìn)那間簡陋的廚房?；椟S如豆的燈光下，他那布滿老繭的雙手，恰似靈動的舞者，熟練而又堅毅地揉著面團(tuán)。每一下用力，都仿佛是在與殘酷的命運進(jìn)行一場驚心動魄的殊死搏斗。面團(tuán)在他的手中不斷翻滾、變形，漸漸變得光滑而富有韌性，仿佛在積蓄著生活的點點希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蒸饃的過程漫長而又艱辛。爺爺始終守在灶火旁，全神貫注地小心翼翼控制著火候。汗水，早已濕透了他的衣衫，脊背也在生活的重壓之下，漸漸被壓彎。當(dāng)一個個雪白的饅頭終于出鍋時，那誘人的香氣瞬間彌漫在整個屋子，為這個貧窮的家，帶來了一絲久違的溫暖與希望，宛如黑暗中一盞熠熠生輝的明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爺爺挑起擔(dān)子，開始走街串巷去賣饃。災(zāi)荒年里，這條賣饃之路，可謂是充滿了艱難險阻。有時，會遇到地痞流氓的無理刁難，他們強行拿走饅頭，卻分文不給；有時，天氣惡劣至極，道路泥濘難行，沉重的擔(dān)子壓得他腳步踉蹌，幾近摔倒。爺爺曾講過，有一次，一個五十多歲同樣賣饃的老人，遭遇了一幕悲慘至極的場景。當(dāng)時，一個衣衫襤褸的花子，突然如餓狼般伸手從老人籃子里搶走一個饃。老人心急如焚，立刻放下?lián)樱幢M全力去追。可就在他轉(zhuǎn)身離開的瞬間，周圍那些同樣被饑餓折磨得喪失理智的窮人，如潮水般一擁而上，將擔(dān)子里剩下的饃搶奪得一干二凈。那老人回來后，望著空空如也的擔(dān)子，眼神中滿是絕望，仿佛生命中最后一絲光亮也被無情熄滅。他呆呆地立在原地許久，最終，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頭扎進(jìn)了河里，就此結(jié)束了自己悲慘的一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這件事，如同一片沉重的陰影，長久地籠罩在爺爺心頭。然而，他并未被恐懼與絕望嚇倒。他依舊堅定地挑起擔(dān)子，在這艱難世道中，一步一個腳印地繼續(xù)前行。無論刮風(fēng)下雨，還是烈日炎炎，他從未有過絲毫停歇。他的身影，穿梭在楊家營的大街小巷，每一步都走得堅定而執(zhí)著，仿佛在向殘酷的命運，大聲宣告自己的不屈與頑強。有時候，饃賣不完，一家人就只能靠吃剩下的饃填飽肚子，但爺爺從未有過放棄的念頭，始終用自己的雙手，努力維持著這個家的生計。</p><p class="ql-block"> 后來，爺爺輾轉(zhuǎn)跟隨八路軍打鬼子。最后，成為名動一時的民兵聯(lián)防營營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多年以后的爺爺已成為一位飽經(jīng)滄桑的老人。他的臉上，布滿了如溝壑般縱橫交錯的皺紋，那是歲月鐫刻下的獨特勛章。每當(dāng)回憶起童年的經(jīng)歷，他總是感慨萬千。他深知，家族的命運，恰似一場變幻莫測的夢境，從繁華巔峰到滄桑谷底，從幸福的云端跌落至苦難的深淵，不過是轉(zhuǎn)瞬之間。這些刻骨銘心的經(jīng)歷，不僅讓他變得更加堅強，更讓他懂得珍惜生活中的每一份來之不易的幸福。他常常語重心長地告誡子孫們，要走正道，靠自己的雙手去創(chuàng)造美好的生活，因為只有這樣，生活才會真正踏實而長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