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電影《殺瓜》

桑葉青青

要說低成本電影《殺瓜》算是其中一部，影片故事敘事簡單，畫面僅圍繞著一條鄉(xiāng)道、一個瓜棚、一片瓜地、瓜地旁種植待收割即將成熟的麥子，幾場人物的對話，而且片中人物算上群演不超過十五人展開。畫面雖簡單，可是它采用隱喻表達，有時又故意留下懸念，這樣就給電影增加了觀看難度，得需要解讀。 《殺瓜》根據(jù)董立勃短篇小說《殺瓜》改編，2017年由高則豪導演執(zhí)導上映，是一部超現(xiàn)實主義題材的電影。影片在一個酷熱的午后開始，大社村瓜農(nóng)陳草在瓜地里忙碌著，面對長出許多裂口瓜，喃喃自語，心中泛起對西瓜品質(zhì)收成的憂慮。晚上時分，村長王大強到瓜棚找他喝酒與買瓜，買瓜的用途是接待明日到訪視察工作的縣領導，借著酒勁吐槽“四菜一湯的名堂”，接著一個勁地表揚陳草妻給災區(qū)捐款做出表率，他們兩口子是模范夫妻、模范村民。聊得正興時，村長拿出小冊子大講“三綱五?！保隙ā叭V五常是維系天下太平、和諧社會的準則。陳草聽后似懂非懂，但又結合自身情況認為“兒子聽老子的”那不會錯。 翌日晨，一個滿臉倦容的人焦急地騎著輛摩托車經(jīng)過，但不熟路折返到瓜棚向陳草問路，路人為表謝意向他買個瓜吃，他先是贊揚陳草瓜種得不錯，再指出氮肥施多的不足，陳草將信將疑，路人對野生瓜和裂口瓜展開了一系列的區(qū)分介紹與講解。因趕一夜路疲憊，請求陳草允許瓜棚補覺，陳草問他著急趕路去哪？他避而不談，覺醒后，陳草繼續(xù)追問野生瓜、“三崗五?！钡葐栴}，他意味深長道：“規(guī)矩多了，毛病也就多了”。經(jīng)過他剖析了這一問題后，陳草開始對“三綱五?！北в袘岩?。路人說他不但種過瓜還養(yǎng)過豬，天馬行空地侃起大山：“我曾經(jīng)養(yǎng)過一只豬，這豬吃飽了模仿各種聲音，還能模仿汽車、摩托車、拖拉機聲音，村里人笑話它，說它不正經(jīng)，整天干一些超出豬本分的事情，這只有才能的豬給自己帶來了麻煩”。弄得陳草一頭霧水。路人轉身付了瓜錢迫不及待騎摩托往馬巷方向駛離，陳草望見地上遺落路人丟的一百塊錢，拾起來跑著追還，卻沒追到。等往瓜棚處回返時，一輛奧迪轎車歪歪扭扭徑直向瓜棚撞去，撞斷了支柱，壓碾碎了瓜攤的西瓜，西瓜撒了一地，瓜棚一片狼藉。車上后排座的人立馬換到駕駛位替換了駕駛員，秘書著急查看瓜棚情況，幸好沒撞到人。駕駛員正是一位視察大社村的領導，明顯酒駕行車，陳草回到瓜棚，秘書不管他索賠六百，直接掏出一千給他，解釋領導剛領駕照駕駛技術不熟練，臨了交代別將此事說出去。他媳婦送飯給他，兩人討論是路人救了他一命，如果不去追還一百塊，那必然車撞到的不僅僅是瓜棚。又過了一會兒一輛警車停在瓜棚前，問詢陳草有沒有見過照片上的人，陳草如實提供破案線索。另一位警員登記信息，“如果抓到劉紅國會給你獎勵的”。陳草才知間接救了他的人叫劉紅國，而他卻不經(jīng)意“出賣了”救命恩人，最終劉紅國被抓獲。 王大強村長遇到他騎著輛自行車前往鄉(xiāng)鎮(zhèn)派出所，誤以為他上訪，給王村長整了緊張兮兮的樣子，其實他是想探視劉紅國還那一百塊錢，村長批評他軸，一根筋。幾天后領導形式主義的擺拍和頒獎儀式。記者采訪及村長詢問下，陳草堅決反對他們用“舉報”一詞形容他的事跡。沒有人真正理解他，他的行為遭到質(zhì)疑，當他把獲獎款捐出，王村長反嘲弄“是不是想出名”？又拐彎抹角夸他們家是大社村模范村民，放在古代就是大忠臣，好比岳飛、楊六郎。陳草反諷：“他們不都被奸臣害死了嗎！” 　　陳草通過媳婦遞給的報紙登載得知，東營村劉紅國犯事的原因，選舉未投票給現(xiàn)任村長，還和別人說那個村長沒資格當村長，他們村長便懷恨在心。本來道個歉送點東西準沒事。秧田水留給他家最后放水澆，農(nóng)忙用電最先拉他家閘，慰問金、政府補貼等劉紅國從沒份。村長兒子欺負他家女兒，劉紅國找村長理論，反而說他女兒不正經(jīng)。劉紅國經(jīng)過這些打擊報復上訪卻沒告倒村長，被村長找人痛毆一頓，住院半年。在一個刮著大風的晚上，劉紅國拿著把殺豬刀摸進村長家，把村長家一只羊頭剁下來放在村長媳婦炕上。劉紅國躲在村口把正趕回家的村長候個正著，操起木棍往村長腦袋狠狠悶了一棍，村長栽倒地上。劉紅國以為打死了村長，騎上摩托連夜畏罪潛逃。村長實打成重傷，因認罪態(tài)度良好，村民也聯(lián)名求情，從輕量刑兩年，減刑一年半。陳草對妻仍執(zhí)拗的說“等劉紅國出來還他一百塊錢，好好感謝他”。 電影《殺瓜》沒有描繪都市生活，沒有男女情愛，而是一幅幅充滿鄉(xiāng)村生活氣息的場景。陳草的瓜棚成為各色人物輪番登場的場所?！耙吧鞴蟼€頭小，不甜，可它沒有裂口。天地造化出來的東西不一定好，可它沒毛病，人工的就說不準了”！電影結尾重復著這段話。老實巴交的瓜農(nóng)陳草好比野生瓜，只會逆來順受，人云亦云，沒有主見，也沒有分辨力。然而長期忍耐，最終會在極端壓迫下“裂開口”或爆發(fā)?；恼Q不經(jīng)的細節(jié)，諷刺現(xiàn)實，如領導酒駕撞瓜棚他人頂包。沒有言說的一些情節(jié)，如王村長吐槽接待“四菜一湯”的名堂，這就隱晦表達像老舍先生《茶館》寫到官員雁過拔毛的現(xiàn)象?？鋸埱楣?jié)，幽默對白，展示不公，瓜農(nóng)的無奈，裂口瓜的困惑，野生瓜與人工瓜對比等等，隱喻社會中對規(guī)則的依賴和對自由的限制；劉紅國的犯罪與反思。劉紅國因?qū)Υ彘L不滿而將其打傷，這一情節(jié)反映了村民對權力者的反抗和對公平的期望及渴望。陳草規(guī)規(guī)矩矩不給別人添麻煩，我們看著他愚鈍，其實這是一個具有樸實、愚直生活態(tài)度的農(nóng)民，他不是傻，而是實在，懂感恩，他在困境中的生存智慧，不貪小便宜，不訛人，誠實守信，面對不公時選擇公道處理。顯示出了瓜農(nóng)陳草這一底層人物的反抗意識覺醒，深刻揭示了鄉(xiāng)土底層社會的復雜生態(tài)和現(xiàn)實批判。 權力對掌握權力者來說是把鑰匙，對人民群眾多為枷鎖。正所謂“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比如我聽聞過十多年前某縣某局領導酒駕撞人找人頂包之事。還有我知道的幾個某些科、股級干部，尤其我所在單位一個叫吳勇鋒的，簡直劣跡斑斑、斯文敗類，酒后上班，酒后駕駛車輛。這種行為對于他們來說是無關痛癢，滿不在乎的。然而，這類事情如果發(fā)生在普通員工身上呢？一些干部的官僚主義作風盛行，架子大，小事情能辦拖著不辦，變著法想吃拿卡要才會給你辦。有時心小如鼠，眼光如豆，給點好處就陪笑臉，不給好處，打擊報復。黨性缺失，道德淪喪，陽奉陰違，說一套做一套，濫用職權，績效考核針對意見相悖的下屬，大搞一言堂，聽不得半點反對聲音。站在人民對立面，對下屬頤指氣使，裝腔作勢，作威作福；對上司奴顏婢膝，搖尾乞憐。挖空心思做出的決策、改革其實損害大部分人利益，只為維護和私肥與他們親近的圈內(nèi)人。雖然我熟知的同事王羅聰、敖文駿也甘愿與何剛、吳勇鋒之流同流合污、沆瀣一氣，我相信這世間良善人居多，像易牙、豎刁那樣的害群之馬也只少部分而已。習總書記說:“有人當官是為了做老爺，憑借手中掌握的一點權力，把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作風帶到工作中。由于當官的動機和目的不純，這個人最終會身敗名裂”。 　　胡風曾說：“作者的主觀世界與客觀世界“擁合”的能力；不是作者的智力和道義，而是他的感性和熱情。作家由于有著征服黑暗的心因而能血肉地突進實際的內(nèi)容去認識和反映黑暗；由于自己有著奪取光明的心，因而能血肉地深入具體的過程去認識和反映光明”?！稓⒐稀访黠@受受馬丁·路德·金一句名言：“歷史將記取的社會轉變的最大悲劇，不是壞人的喧囂，而是好人的沉默?！庇绊?。也借鑒王小波雜文隨筆《沉默的大多數(shù)》、《一只特立獨行的豬》展開哲學般討論。我在去年看過《沉默的大多數(shù)》。劉紅國與陳草的這場精彩對話，不是虛空的，是該電影的中心思想。三綱五常似乎對社會秩序穩(wěn)定起作用，但忽略了對人性及人權的壓抑、剝奪。這套理論在《紅樓夢》受到賈寶玉懷疑，在王小波雜文隨筆和董立勃《殺瓜》里遭到批判和徹底揭露。有網(wǎng)友指出《殺瓜》電影的爭議性改編有以下幾點：一、淡化了反抗結局，陳草是舉刀討債的。二、劉紅國是殺村長全家的，電影弱化了這種沖突，改成誤傷并加入村民求情獲減刑。 三、削弱了對權力腐敗的批判，批判力度不夠。改成王大強籌備接待的窘迫心理。 我覺得這些批評固然有道理，但電影改編已屬難能可貴與大膽了，我們沒有必要太過于苛責。電影里我們的確沒有看到關于陳草債務糾紛和劉紅國殺東營村村長全家的敘述或拍攝，電影恰恰起到調(diào)和鄉(xiāng)村暴力沖突的作用，我們沒有必要宣揚暴力的血腥場面。至于改寫大社村長王大強，這凸顯鄉(xiāng)村治理的復雜性和諷刺了村長這基層干部在夾縫中生存與左右為難狀態(tài)。德國電影劇作家布萊希特·貝托爾特強調(diào)過讀者的參與對現(xiàn)實主義的重要意義，他指出“現(xiàn)實主義的現(xiàn)實描寫只有被讀者理解時，才能形成現(xiàn)實的核心。從這個意義上說，現(xiàn)實主義只是相對的說是現(xiàn)實的?！碑斎灰恍└刹坎环ξ痔煜虏粊y者，比如《西游記》武曲星君就是惹怒孫悟空大鬧天宮的關鍵人，《芙蓉鎮(zhèn)》李國香是個胸襟狹隘而野心膨脹的人物，她就是借著權勢殫精竭慮地羅織罪名，批斗壓迫底層人民。對比《芙蓉鎮(zhèn)》李國香自始自終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反獲升遷，電影《殺瓜》東營村村長得到了撤職處理，這是截然不同的結局。在二十屆中央紀委四次全會上，習總書記強調(diào)，反腐敗是最徹底的自我革命！我們不知道李國香這種形象的干部還會不會繼續(xù)迫害他人？至少，東營村村長是不會再受委任的?！都t樓夢》里身上有污點的官員賈雨村可以通過和倚仗賈政舉薦再次獲得啟用是有自身優(yōu)勢的，因為賈雨村沒有被革去過功名，而東營村村長政治前途應該是終結了。 象征隱喻，對話體、自由聯(lián)想、內(nèi)心獨白一系列手法在電影《殺瓜》里體現(xiàn)出來是對人的價值、人的尊嚴的追求與呼喚，對摧殘人性的封建糟粕的針砭與拒斥，對理想人性的憧憬與肯定。作家葉兆言：“好的一部短篇小說，要有批判精神，要有同情心，要幽默，要短小機智”。這些要素在小說和電影《殺瓜》里體現(xiàn)著，憑此，《殺瓜》值得一觀！ 2025年4月15日昆明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