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門衛(wèi)室新來了位師傅叫趙強，若不是臉上那幾道褶子，一米八多的個子，長的比唐國強還漂亮，真能去參演《士兵突擊》的續(xù)集。一天我在門衛(wèi)室等車時，瞧見他正捧著搪瓷缸子，悠然地喝著濃茶。霧氣彌漫中掩蓋了他那張英俊的臉龐，他突然一聲長嘆道：“老馬哥：你說這人生要是能像磁帶一樣倒帶重放，是不是就能避開所有的坑呢？”</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趙強的故事，得追溯到1979年。那年他身著綠軍裝，雄赳赳地踏入軍旅。四年后，退伍分配到鐵路工務段，本以為就此捧上了鐵飯碗?？伤X著工區(qū)離家太遠，于是費盡周折托關系，將檔案調了回來，重新分配到了市柴油機廠，當了一名模具工，可當這飯碗還沒捂熱乎，1998年，廠子就如同泄了氣的輪胎徹底癟了。一群職工舉著條幅去市里上訪，信訪辦的同志笑臉相迎讓大伙回家等消息。</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00年，趙強跟著同事李明他們六個人南下東莞，在私人模具廠當起了技術骨干。為了掙錢<span>趙</span>強像上了發(fā)條的陀螺，白天緊盯著機床不停運轉，晚上還捧著管理書籍鉆研。不到兩年就把廠里那些經營套路摸得門兒清。某天夜里哥幾個在宿舍里擼串，李明突然將啤酒瓶往桌上一磕，大聲說道：“江山都是闖出來的，為什么咱們不能自己干！前幾天有人聯(lián)系我，愿意出資利潤對半分，照這樣下去不出五年，咱們都能開著奔馳車風風光光回老家！”</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眾人一聽，眼睛瞪得比模具孔還圓，唯有趙強手里攥著烤玉米，手心直冒冷汗。要知道家里兒媳婦剛生了一對雙胞胎，萬一創(chuàng)業(yè)失敗，難道要讓一家老小喝西北風？他支支吾吾，就像臺卡殼的機床：“讓我再想想……”李明大手一揮，豪邁地說：“想啥？人生就像沖床一樣，一猶豫就得出廢品！”</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明帶著六個人毅然跳槽，三年后就在東莞買了地重新建了新廠，如今出門坐的都是奔馳車。而趙強呢，2003年被老婆一個電話召回，從此深陷尿布堆和奶粉罐的瑣碎漩渦中，一個大老爺們天天為錢發(fā)愁，等他再想出門打工時，卻發(fā)現(xiàn)數(shù)控機床都已換成智能操作，他這個老技工，儼然成了“出土文物”。</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更讓人唏噓的是，當年一起進鐵路的同事，如今在工務段有當副段長的，有當科長的月薪都過萬。可一表人才的他，只能在老單位的門衛(wèi)室當個臨時保安，月薪2600元，還得扣除養(yǎng)老保險。每次發(fā)工資時，趙強都長吁短嘆像泄了氣的皮球，恨自己為什么不隨大溜，留在鐵路上，隨便干點什么也比現(xiàn)在強吧，況且還有那么多一塊入路的老兄弟，隨便有人幫個忙，也可能變身成了機關干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個月李明回來辦事，在國際飯店擺了一桌盛宴，非要喊趙強去。趙強找了一身舊西裝，到理發(fā)店拾掇了一番去赴宴，剛一進門，就被璀璨的水晶燈晃得瞇起了眼。當年那個瘦猴般的李明，如今已像發(fā)了酵的面團，身材圓潤，身著筆挺的西裝，皮鞋锃亮得都能當鏡子照。</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酒過三巡，李明拍著趙強的肩膀，不無惋惜地嘆道：“就你當年那手藝，連廠長都夸贊你是廠里的一把好手，要是當初跟我們一起干，現(xiàn)在少說也是千萬富翁，何苦呆在門衛(wèi)室里數(shù)來往車輛呢？”趙強舉著玻璃杯的手微微顫抖，本想說家里當年的雞毛蒜皮，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咳，我這人天生怕熱，東莞的夏天蚊蟲太多……”</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散席時，李明塞給趙強一個禮品盒，深情地說：“知道你這些年不容易，生活困難經常為錢犯愁，這是我當叔叔的送給小孫子一點小禮物。”老趙低頭一看，手機短信顯示到賬了五萬元，驚得他差點把茶杯摔在地上。李明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說：“人生就像買彩票一樣，我中了個大獎，你好歹也要中個參與獎，一點小意思不必客氣！”</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趙強望著奔馳車尾燈在夜色中劃出兩道耀眼的金線，不禁想起1983年退伍那陣子，他站在火車站月臺上，在去柴油機廠還是去工務段之間猶豫不決。如今，四十多年過去了，他在人生關鍵的十字路口迷失了方向，看著別人開著奔馳車呼嘯而過，自己卻只能在門衛(wèi)室的登記簿上，一遍又一遍地寫著“趙強”這兩個字。</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文字：山青水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圖片：來源網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