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昨天我生日，朋友說要聚聚，慶祝我生命厚度又增加一分。我說已經(jīng)太厚了，生命不堪承受歲月之厚重。</p><p class="ql-block">她們說眼下春和景明，那就算是一次春日聚會。還說早就考察好一處民宿，可能你會喜歡。小范圍，三五人，即可。</p><p class="ql-block">于是去了北川。小范圍，三五人。</p><p class="ql-block">雖然這些天降溫，一路依然春光明媚，沿途花團錦簇，桃紅梨白菜花黃——感念父母給我挑了一個最美好的出生季。</p> <p class="ql-block">晃晃悠悠一小時，到了。</p><p class="ql-block">半磚半竹的圍墻后面，茂密的竹林在微風中搖曳；轉(zhuǎn)角處，一扇窄門半掩半開，一樹桃花在門前怒放。</p> <p class="ql-block">曲徑悠悠，花木深深，山石崚崚，細語切切……</p><p class="ql-block">與其說它是一處民宿，不如說它是一座隱廬。</p> <p class="ql-block">舊的門窗，舊的桌椅，舊的各種石鼓石獸在各自恰到好處的位置上默默講述著它們當年的故事——我聽見它們隱隱約約飄散出的悠悠遠遠的舊時氣息，它們烘托出來的寧靜淡泊古雅內(nèi)斂的氣場，我也有感應。</p><p class="ql-block">萬物有靈，且有情。</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枝含苞初放的綠海棠斜斜地生長在一個古舊的石缸中。冷艷但不清高的氣質(zhì)，清晰地限定著它與我這俗人之間可親但不可近的邊界。</p><p class="ql-block">這邊界，剛剛好。</p><p class="ql-block">各式小茶室貼切地散落在草木之間，若隱若現(xiàn)：這間宜品茗，那間宜聽雨，竹林那間宜撫琴，眼前這間宜賞荷，隔壁那間宜私聊，旁邊這間宜烤火~</p><p class="ql-block">主人說，“那天一只白鶴飛到窗前，讓我十分感動。我喂魚給它了，后來它就常來，前前后后恐怕吃掉我二十來斤魚呢”！</p><p class="ql-block">我立馬腦補出“鶴是良友琴為伴”的場景——原來是江湖無染的高潔隱士呢！怪不得主人給這里取名“崊又里”，名副其實啊！</p> <p class="ql-block">主人姓李，與魯迅同名不同姓，四十來歲模樣，畢業(yè)于四川美術(shù)學院——那應該是羅中立他們不同時代的校友吧？川美可是我心中的藝術(shù)殿堂。青春時代，我曾接受過川美教授給予的人生中最初的審美啟蒙教育，雖然短暫，但卻終身受用。</p> <p class="ql-block">李老師告訴我，他從20來歲開始就喜歡搗鼓這些舊物件——看到它們總覺得親切，就忍不住要帶回家。不知不覺二十幾年積下這許多，竟然足以造就這樣一個豐盛的自然空間和精神空間。</p><p class="ql-block">都說人老了才會懷舊，其實并不。所謂“懷舊”，說來當與年齡無關(guān)，它關(guān)乎文化修養(yǎng)和情感積淀。</p> <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它最終會成為什么樣子，因為沒有事先的設(shè)計。相信感覺吧，隨心而走，在細節(jié)的玩味中感知季節(jié)的流轉(zhuǎn)”，主人說。</p><p class="ql-block">“四季應該是四季的樣子，不斷順應季節(jié)變化的生活才是豐富而多彩的。該冷就冷，該熱就熱，該被蚊蟲叮咬就叮咬，一切都是過程的感知和體會。這些細節(jié)的變化中，有著無窮的樂趣呢”。</p> <p class="ql-block">跟隨主人在這紅塵之外的院子里四處漫游，聽他介紹視線內(nèi)那些樹木花草，還有幾百年前的石獸、碑刻或古舊美器當初的實用功能和象征意義。敘說中，舊時文人雅士的精神世界時不時具化在眼前，映照出我們當下生活的粗鄙和張惶。</p> <p class="ql-block">我突然意識到，作為人，我們原本是有兩條命脈：血脈和文脈。</p><p class="ql-block">血脈傳遞物質(zhì)生命，它使家族成員相親——即便有的宗親你可能并無交集，但依然可以一見如故；</p><p class="ql-block">文脈延續(xù)精神生命，它使族群成員相近——即便遠去的生活場景你并未親身經(jīng)歷，但你卻會覺得似曾相識。</p><p class="ql-block">那些舊物我們之所以看著親切，是因為它承載著我們熟悉又陌生的來自前人古早的精神符號，這些符號激活了我們意識里潛藏的文化基因，并與之發(fā)生了共鳴。從這個角度看，懷舊的本質(zhì)或許就是尋根。</p> <p class="ql-block">這樣神奇的鏈接讓我體察到一種久別重逢般的興奮，寧靜的院子變得更加鮮活生動。一花一木，靈性豐盈；一石一瓦，令人感動。</p><p class="ql-block">我在心中感念友人的用心。我感悟到：生日可以不必快樂，但在這個日子里，確實需要這樣靜心品味厚重的生命里慢慢浸出的純凈的甘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