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麗姐告口岸 序言:日前與女兒去云南旅游,在瑞麗偶遇在那里生活的上海知青后代,與之交談,知其身世,感慨萬千,小人物的歷史也是歷史,現(xiàn)將經(jīng)過分享給各位。 前天到的瑞麗,走出客運站,隨手招了輛出租車去酒店。司機(jī)是個中年婦女,瘦小的個子,幫我們提行李裝后備箱手腳麻利力氣倒不小。我們訂的是維也納國際酒店,她說瑞麗有兩個維也納,最好讓她看下訂單,以免走錯。于是我打開手機(jī)讓她看。她看后問道:你們是上海人?我回答是,但同時心里暗暗吃驚,因為她說的是上海話,而且是那種很正宗的上海發(fā)音,沒有一點土音混雜。難倒是上海人跑這里來開出租車,不會吧?一個閃念跳了出來,我問:你是上海知青后代?她回答是的,我媽是上海人。<br> 酒店距離客運站不很遠(yuǎn),出租車十分鐘就到了。她下車幫我們拿行李,臨走說:你們記我一個電話吧,我姓李,出去玩如果叫不到車可以打我電話,我一般都在城里轉(zhuǎn)。 瑞麗客運站<div><br></div> 瑞麗與緬甸接壤,是云南最靠西的一個邊境口岸城市,氣候溫暖,植被茂盛,大樹參天,傣族是這里最大的少數(shù)民族,其次還有景頗族等。民間盛行小乘佛教,寺廟金碧輝煌,一派東南亞風(fēng)光,網(wǎng)紅景點不少。我們在瑞麗住兩晚,其間有一整個白天可以游玩,怎么安排這一天游程呢?包車應(yīng)該是最省心省力的辦法。給誰做?酒店也有代叫車輛的,但我想到了李小姐,剛才認(rèn)識的那位上誨知青后代。<br> 現(xiàn)在云南城鄉(xiāng)間旅行,交通非常方便,網(wǎng)約車到處都是,出租車因為體制僵化,口碑不佳,反到不被人們認(rèn)可,我和女兒出來旅游,打車首叫網(wǎng)約車,沒有,再叫出租車。李小姐開的是出租車,之所以叫她不是因為她服務(wù)好,也不是因為給我們留了電話,而是因為“知青后代”這四個字的吸引。我是知青,我知道當(dāng)年知青中去云南的最苦,而且最后返城還有許多骨肉分離催人淚下的故事,上海曾經(jīng)拍過一部很轟動的電視劇《孽債》,講的就是這段歷史。難道李小姐也是孽債?我很想了解其中故事,同時也想幫她一下,包車對出租車來說是個好生意,一樣給人做,為何不給知青后代做呢? 為了避免尷尬,我先發(fā)了個短信給她,說明天我們想把瑞麗主要的景點串起來玩一下,問她有沒有時間拉我們。她回復(fù)有時間,很樂意為我們服務(wù)。于是我們很快就時間和價格達(dá)成了一致,包車一天不限時,580元。<br> 瑞麗最知名的景點是“一寨兩國”,其次是姐告口岸,總佛寺,獨樹成林,莫里瀑布等。李小姐幫我們安排路線,每到一個景點,我們進(jìn)去玩,她就停車在外面等,時間由我們掌握。這是效率極高的一天,我們玩完了計劃中所有的景點,而且非常盡興,收獲遠(yuǎn)超預(yù)期。當(dāng)然,遠(yuǎn)超預(yù)期的還有,我知道了李小姐的身世,這位在云南邊境小城瑞麗開出租的上海知青后代的人生故事。<br> 聊天是從上海話說起的,我問:你的上海話怎么會說得這么好?她回答:我出生在上海,在上海生活到15歲才來這里。?。窟@個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知道的知青子女都是從外地往上海走,沒聽說過有從上海往外地走的,她怎么會是這樣?<br>于是每次玩完一個地方,我一上車就“采訪”她,基本是我問她答,很幸運,她很樂意回答我這個“老鄉(xiāng)”的問題,即使我問得不大妥當(dāng)也不在意。她說她媽是被她爸騙婚的,她爸是臨滄人。 李小姐說她媽是1951年出生的,初中生,老家住上海虬江路,她媽當(dāng)年下鄉(xiāng)在臨滄農(nóng)場,不是德宏。臨滄比德宏更偏僻,生活非???。她說,小時候媽給我們講在臨滄的日子,那個苦啊,我們聽一次哭一次。但是媽那個時候太年輕,不懂事,任性,有個上海一起來的男同學(xué)對媽很好,兩人成了朋友,但不知為什么一次賭氣媽與他鬧翻,不理他了。其實那叔非常好,后來我媽病重,他還特地從上海過來看她,幫了我們不少忙。<br> 臨滄農(nóng)場很偏,去城里沒公交,知青去城里,最常用的辦法就是在公路上搭過路車,能順利搭上車的大多是女知青,男知青搭不上車就攔車,經(jīng)常出現(xiàn)生死時速之類的驚險場面,也常常發(fā)生事故。媽自然是前者,而且漸漸的有司機(jī)與她熟悉起來,還特意拐進(jìn)連隊來接她,這個司機(jī)就是我爸,他是個壞人。說他壞不冤枉,因為他有老婆,還有兩個女孩,在鄉(xiāng)下,但他不說。 我媽直到懷上我才知道他有家庭。我媽軟弱,經(jīng)不住他死纏爛打。我爸以沒生兒子為理由與前妻離了婚,再與我媽結(jié)婚。當(dāng)年能娶到上海女學(xué)生對當(dāng)?shù)厝藖碚f簡直就像是做夢吃到大肥肉一樣的美事,我爸是拼盡了全力,最慘的當(dāng)然是他的前妻與兩個女兒。所以我說他壞,他自己也承認(rèn)。我生在上海,可能因為也是女孩,他們就不好意思接我回云南,我就一直住在虬江路的外婆家,外公外婆,大姨小姨待我都很好,我最怕小姨,她沒大我?guī)讱q,很兇,不過現(xiàn)在上海親戚中最關(guān)心我的還是她。我是1975年出生的,兩年后弟弟出生,他是在云南長大的。<br> 后來你知道發(fā)生了知青返城潮,但我媽沒回上海,她也猶豫過,但最終還是沒回,他們只是從臨滄搬到了德宏,德宏有瑞麗口岸邊境貿(mào)易發(fā)展很快,我爸就到瑞麗來跑車了。再后來上海又出新政策,允許在外地的知青有一個子女可以投親靠友落戶上海。為此我的命運又發(fā)生了變化。 雨林<div><br></div> 我從小在上海長大,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上海的生活,小學(xué),中學(xué)都是在上海讀的,老師同學(xué)都是上海人,照理留上海的名額應(yīng)該給我,但我爸重男輕女思想嚴(yán)重,硬是要我回去,把名額讓給弟弟。我哭,我早就認(rèn)為自己是上海人,外婆和大姨小姨也哭了,是她們把我?guī)Т蟮?,但沒辦法,為了家庭大計只能這樣。然而沒想到的是,弟弟去上海后生活不適應(yīng),讀書也跟不上,最后還是回了云南,他在云南結(jié)了婚,但沒有孩子,就這樣忙活了幾年,我們家在上海的根也沒留下?,F(xiàn)在外婆走了,虬江路的房子也拆了,大姨住在寶山,小姨住在閔行,她們年紀(jì)大了身體也不好,一年也聚不了幾次,我回上海更像是浮萍,在大姨家住幾天,在小姨家往幾天,雖然她們待我很好,總做我喜歡吃的上海菜和點心,我最喜歡吃的是四喜烤夫和鮮肉小餛飩,加蛋絲和榨菜,灑上蔥花的那種,云南沒有。但我已經(jīng)沒了當(dāng)年在自己家里的感覺,沒了當(dāng)年在弄堂里跳橡皮筋,拉著外婆的手去買東西,一路上聽她與人打招呼,聽人家夸我越長越好看的那種愉悅溫馨感,總覺得自己是客人,心神不定,怕給她們添麻煩。上海,我心中的念想,離我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模糊了,有時候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上海人還是云南人?夢里的我和醒來的我,不是同一人。 我問,你來云南適應(yīng)嗎?她回答,不適應(yīng),什么都不適應(yīng),高中沒讀好,大學(xué)也沒考上。<br> 那你就開出租車了?我問。<br> 是的,我爸介紹我進(jìn)了出租車公司。女承父業(yè),跑車,這或許是命吧!<br> 啊,那你不容易呀!我心里嗝噔了一下,一個高中剛畢業(yè)的女孩子去開出租車,這荒山野嶺的邊境地區(qū),有多危險。我說,聽說以前這里治安不大好,你開車沒遇到過壞人?<br> 遇到過,她說,這里以前有賭場,紅燈區(qū),吸毒販毒,販槍都有,惡性事件常發(fā),最大的命案一次挖出來十幾具尸體,但因為邊貿(mào)發(fā)達(dá),來往生意人多,出租車好做。這也是為了吃飯吧。 她說,最危險一次是夜里接了個跑隴川的。當(dāng)時那個男的上來我就感覺不對,神色張皇,眼睛躲閃,手老是在摸口袋。我便把車開得飛快,不讓后面的車超我。下隴川髙速后他突然說要拐去飯店見個人,我知道這個飯店已廢棄,便不肯開進(jìn)去,我把車停在路邊一個小店門口,借口要去加油站,讓他自己進(jìn)去,說待會再來接他。他一下車我開車就跑,車錢也不要了。<br> 這件事把我嚇壞了,死活不肯再開出租。她說,那時跨境旅游起來了,于是我便去做旅游,一做就好多年,也在這個過程中認(rèn)識了我的前夫,后來又有了我的女兒。 你前夫?我腦子一下子沒轉(zhuǎn)過來。<br> 是的,前夫,我們離婚了。<br> 我感覺有些頭暈,思路跟不上,劇情發(fā)展也太快了。<br> 她說,他也是做旅游的,我剛?cè)胄惺裁匆膊欢撬麕臀?,那時的他真是個好小伙子,要模樣有模樣,要能力有能力,我們倆就合伙一起做,那真是我們的好時光。后來我們結(jié)了婚,再后來女兒出生了,我就退居家庭,外面業(yè)務(wù)基本不管,但這也就產(chǎn)生了問題。開始我只覺他回家越來越晚,有時幾天不回來,做旅游這也正常,不正常的是我發(fā)覺他整個人變了,變得冷漠,煩躁,生理習(xí)慣也變了,我知道壞了,出事了。<br> 外面有女人了?我問。<br> 不那么簡單,他軋壞道了。她用上海話說。就是人們常說的黑道。她說,我們的大麻煩開始了。你知道人一旦入了黑道要想脫身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消失,但即使你本人跑了,你的家人,你的父母妻子還在,也跑不了。<br> 我緊張起來,問道:聽說這里有人被綁過去割腰子,有這種事情嗎?<br> 有。她答道,我住的小區(qū)就失蹤過一個女孩,14歲,后來尸體在河里被發(fā)現(xiàn),內(nèi)臟被割了,據(jù)說她爸欠了對面大佬的錢。<br> ?。课覝喩硪活?,還真有其事呀!太可怕了,早知道我不來了。我們沉默了很久沒說話,太震撼了,怎么會這樣?<br> 過了許久她又著說,更糟的是他染上了毒癮,中了人家的圈套,背上了高利貸,債主都上門討債了。我知道事情有多嚴(yán)重,我和女兒已處在危險中,我們必須分手。 從麗江開始,一路過來我聽說了不少當(dāng)年邊境地區(qū)黃賭毒黑害人的故事。在沙溪去洱源的路上,的士司機(jī)告訴我,當(dāng)時毒品泛濫到村里許多青壯年都公開吸毒,誰不吸毒眾人就逼他吸,直到半夜里來砸門。在盈江去瑞麗的路上,農(nóng)客司機(jī)說他曾在車上揀到過兩包白粉,那時的毒品與槍枝真不稀奇,他家就有把54式手槍,還有子彈,當(dāng)然后來都上交了。李小姐說她前夫的故事,我痛心之余并不驚訝,或許就是當(dāng)年許許多多受害者中的一個吧。<br> 那你后來怎么過,再婚了嗎?我問。<br> 沒,她回答,經(jīng)過這件事我遍體鱗傷,所有的積畜都?xì)w零,只剩一套在還貸的房子歸我。我再也不相信男人,男人要跟你上床時什么都好,一旦心有旁騖,走火入魔,什么責(zé)任和情義都沒了。你沒見過他后來猥瑣的樣子,摳摳索索的,連一個月400元女兒的撫養(yǎng)費都能拖則拖,我看不起他又可憐他,索性這錢也不要了。<br> 這樣?。∧悄阋粋€人撫養(yǎng)女兒?<br> 是的,我一個人養(yǎng)。她轉(zhuǎn)過臉來朝我笑笑道:我打三份工呢!<br> 什么,三份工?我以為自己聽錯了。<br> 是的,我還是駕校教練,還是客運公司的設(shè)備什么員,那個不用坐班,我跑車經(jīng)常跑到下半夜,昨晚就跑到凌晨三點,今天來接你們前我還去拉了一單隴川。<br> 這太辛苦了,這太辛苦了。我不知如何表達(dá),心中隱隱作痛。小李啊,我結(jié)巴地說,不、不能這么干呀,人要累壞的呀!<br> 叔,她叫了我聲叔,嘆囗氣道,一切都要錢哪! 鐵絲網(wǎng)后面是緬甸<div><div><br></div></div> 我要還房貸。她說,女兒讀初三了,是個吞金獸。她從小喜歡跳舞,我就讓她上舞蹈班,民族舞,芭蕾舞,各種考級證書抽屜里一大堆,現(xiàn)在又迷上了Cosplay,在圈子里小有名氣。說著她翻閱手機(jī)讓我們看她女兒的照片。<br> 哇!好漂亮?。「鷦勇锏墓饕粯?。<br> 她換一次妝扮就要上千元,還不算外出活動的路費和住酒店的錢,她們有跨城市的群,經(jīng)常會到別的城市去聚會,比賽,她還好幾次拿過獎呢。<br> 這么個花錢啊?我的反應(yīng)幾乎是目瞪口呆,真不知現(xiàn)在小朋友還有這個燒錢玩法。<br> 我還要照顧我爸,他一個人住。她說。<br> 你媽呢?我問。<br> 我媽過世了,2006年乳腺癌擴(kuò)散走的。本來不會那么快,但不巧這時她又發(fā)生了一次車禍,腿骨折了,只能先治腿,等拆了石膏后再治乳腺癌,時間晚了,癌細(xì)胞擴(kuò)散。我媽是個活躍份子,她來瑞麗后當(dāng)了幼教老師,做得很好,多次被評為先進(jìn),還出席過省里的表彰會,有許多同行朋友,她病重后許多人都來看她,有些還是從外地趕來的,包括她原來的男朋友,那位上海知青同學(xué)。那天我不在,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么,只是晚上去看她,看見她眼睛又紅又腫。朋友們來看她,送了許多補(bǔ)品禮盒,房間堆不下,也吃不了,我媽就讓我爸去禮品店退,結(jié)果很便宜的賣給了店家。<br> 唉!你媽一生好坎坷呀!我感嘆不已,知青啊知青,你就這么地過去了?我陷入了沉思,許久才追問了一句,你爸后來呢?<br> 我爸后來回了一趟臨滄老家,他原配妻子已亡故多年,兩個女兒都遠(yuǎn)走它鄉(xiāng)沒了音訊。他回來后中了一次風(fēng),半邊手腳不麻利了。<br> 他一生重男輕女,不想到了晚年,照顧他的還是我,弟弟家在昆明,一年也就回來一兩次,每次待不了幾天。你說我負(fù)擔(dān)重不重?<br> 我不知道說什么好,心中五味雜陳,心想,人啊人,有時一個不經(jīng)意的轉(zhuǎn)身,就是一輩子,甚至還不止,可能是一代又一代。李小姐她媽如果那天沒和他男同學(xué)吵架,或者吵架后又和好了,就可能在后來的返城大潮中一起回了上海,那就沒后來的故事了。當(dāng)然也沒了李小姐,也沒了今天我與她的相遇,唉!人生難料,一切在緣。 瑞麗一日游要結(jié)束了。說好的包車費是580元,我想了想,在回酒店路上,打了600給李小姐。<br> 啊呀叔,你這么客氣,謝謝啦!<br> 不謝,我說,20塊是給你買泡面的。中午李小姐沒有和我們一起吃飯,而是自己買了筒泡面在車?yán)锍?。其實我是想給她更多,不只是她服務(wù)好,我們玩得盡興,還因為她的故事感動了我。給她700?800?還是更多?但我想了想,還是多給20吧,湊個整數(shù)600。我想各行各業(yè)都有規(guī)矩,我們游客不能隨便破壞當(dāng)?shù)氐囊?guī)矩,否則好心辦壞事后遺癥會很大。當(dāng)然我沒有把這個想法告訴她。只是打哈哈地與她聊面條好吃還是米線好吃的問題。<br> 忽然,她柔聲叫了一聲:哥,你們明天是去芒市嗎?<br> 我嚇了一跳,剛才還是叔,怎么就變成哥了呢?我警惕起來,長期在外旅行的經(jīng)驗告訴我,有人忽然跟你套近乎絕不是什么好事,后面極可能是個坑。我回答是呀,明天去芒市。<br> 哥,她說,我有個朋友是跑芒市的,你們能坐他的車嗎?<br> 原來是想讓我們坐她朋友的車哪!我為難地說,我們已經(jīng)買了客車票了。<br> 是電子票還是紙質(zhì)票?<br> 紙質(zhì)票。<br> 63元一人是吧?<br> 對,63元一人。<br> 我朋友的車走高速,70元一人,但你們肯定合算,他是點到點接送,你們坐客車,要自己去客運站上車,到了芒市還要自己打車去酒店,麻煩還費錢。<br> 但是我們已經(jīng)買了客車票呀!<br> 那不要緊,給我,我?guī)湍銈內(nèi)ネ恕?lt;br> 啊,你這也能退?我心里疑惑。她忙說,你忘了我打三份工了?我是客運公司的人呀,我退票還不要手續(xù)費。<br> 我雖然心存疑慮,但還是答應(yīng)了她的要求,心想也不至于為了126塊錢騙我吧,那檔次也太低了。我把車票給了她,她說明天我們走之前會把退票錢打給我。于是我跟她約好明天中午12點,我們在酒店門口等她朋友。末了我問了一句,你朋友姓什么,車號多少?她支吾了一下說,我還真不知道他姓什么,大家都叫他二師兄,也不知道他明天會用哪臺車。???朋友怎么會連姓什么也不知道,推薦用車車號也不知道呢?我疑心大增。 緬方警車<div><br></div> 我的懷疑是有原因的,前不久王星綁架案,就是途中幾次換車被弄到妙瓦底的。雖然我很為李小姐的身世所感動,很同情她,但她畢竟在江湖上已混多年,誰能保證她現(xiàn)在不是勾子呢?<br> 傍晚,手機(jī)響了,轉(zhuǎn)賬來了,126元,李小姐的退票款來得比預(yù)計的快,這似乎告訴我,一切都很守信用,我心中的石頭似輕了不少。<br> 笫二天中午,我們按時下樓到酒店門口等她朋友的車,但一出大門我愣住了,門外停的是李小姐的車,司機(jī)座位上坐的還是她。見我們出來,她笑著招呼道:我正要給你們打電話呢!<br> 我詫異地問:你朋友呢?<br> 他去接另兩個客人了。她說:我們約好了在收費站碰頭,我送你們過去。<br> 我愣著沒動。她看出了我的疑慮,便一邊幫我們裝行李,一邊解釋說:叔,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們安全送到芒市酒店的。<br> 我和女兒上了車。李小姐邊開車邊說:我們跑車的人都有自己常跑的路線,有跑芒市,有跑騰沖,有跑保山,我跑隴川多,瑞麗不大,跑車也就這些人,我們都會互相介紹客人,有生意大家做,客人也方便。<br> 說話間,出租車來到了高速收費站,果真有輛黑色小臥車等在路邊。司機(jī)是個黑黑胖胖的中年男子,表情木納,見我們來二話不說就幫我們搬行李拉車門,車上已坐了一男一女兩位乘客。<br> 換車后李小姐與我們揮手道別,說:叔,下次來打我電話啊!<br> 車開了,后面的事果如她所說,小臥車司機(jī)把我們送到芒市酒店門口,我付了140元給他,行程就此結(jié)朿,沒有出現(xiàn)我擔(dān)心的情況,我的心算是徹底放下了。再后我又與李小姐通了一次電話,請她幫忙再找個跑保山的朋友,后天將我們拉到保山火車站,我已經(jīng)完全信任她了。她一口答應(yīng),兩天后到約定的時間,果真來了輛接我們的小車。<br> 芒市去保山,一路上山連山,小車穿行在群山之間,天氣很好,窗外云淡風(fēng)輕,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回想過去幾天里發(fā)生的事,我暗笑自己真是個多疑的人,疑神疑鬼的,搞得神經(jīng)緊張不已,我不能確定李小姐在介紹客人的過程中是否獲有好處,不過有也正常,客人也沒有損失,還比坐大巴合算,唯一隱患是,如有黑道加入其中,乘客就危險了,王星就是這樣。 邊境生意 我喜歡云南,地貌多樣,景色壯美,民族眾多,文化豐富多彩。除了曲靖,我已到過云南所有的州市,我曾與好友陸德深入獨龍江秘境,尋訪過高黎貢山的文面女,坐在火塘旁聽當(dāng)?shù)厝酥v他們的故事,新奇又感慨。不過,最讓我感動的還是李小姐的故事,它不是一個人的故事,它是一部時代變遷的歷史,雖然是小人物的歡喜與悲傷,但它的真實、深刻與精彩一點也不輸于同時代的宏大敘述?;乜茨沁^去的幾十年,時代的變化,從她媽媽在大山里為生存而無奈地掙扎,到她女兒一套Cosplay換妝要上千元,變化實在是太大,大得讓我們這代人看不懂了。<br> 我很慶幸與李小姐相遇,她愿意講她的故事,我樂意聽。然而,我想,再過若干年,還會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嗎?李小姐的媽媽已經(jīng)過世,當(dāng)年一腔熱血的知青正在退出歷史舞臺,李小姐也已步入中老年序列,而李小姐的女兒則完全是新一代的人,興趣愛好對事物的認(rèn)知完全與她的媽媽、外婆不同,再過若干年,知青,這個特殊時期的特殊人群還會有人記得嗎?他們的故事還有人愿意聽嗎?唉,前人不知后人事,后人難以理解前人事。到時恐怕只有藍(lán)天依舊、青山依舊,鳥兒已經(jīng)飛過天空并無痕跡了吧?<br> 李小姐說她今年已滿五十,人生已過大半,現(xiàn)在最大的心愿是把女兒撫養(yǎng)成人,供她上完大學(xué),再以后就不管了。她說她最大的遺憾是自己當(dāng)年沒考上大學(xué),她希望女兒能勝過自己,一代更比一代強(qiáng),對在九天之上的媽媽也算有了個交待。<br>我說放心,你的愿望會實現(xiàn)的,你女兒會考上大學(xué)的,她很聰明很要強(qiáng),再說現(xiàn)在大學(xué)的門要比你當(dāng)年想進(jìn)的那扇門,要開得大得多的多。然而,我心中卻在暗想,現(xiàn)在讀大學(xué)真的能改變命運嗎?任何時候都是時代比人強(qiáng),你媽媽是如此,你也如此,你女兒也會如此,不同的是,你媽媽面臨的是政治革命的浪潮,你女兒面臨的是科技革命的浪潮,AI正在席卷人類的就業(yè)崗位,從藍(lán)領(lǐng)到白領(lǐng),無一幸免,大學(xué)生又能怎么樣呢?個人都是時代大浪潮中的一粒塵埃,被卷到哪里,沉淀在哪里真不好說。當(dāng)然,這話我沒說出口。<br> 哦,還有,那天在去收費站的路上,李小姐還告訴了我一個密秘,說包車費580元她是高喊的,是準(zhǔn)備被我砍一刀的。誰想叔你不砍,還往上加,嗨,還真第一次踫到。<br> 我聽完先是一怔,隨后便哈哈大笑起來。知青哪知青,誰讓我是知青呢!<div>2025/2/16</div> 一寨兩國 補(bǔ)敘:離開德宏州我們來到了紅河州,在去石屏縣的路上我與兩名同車的年輕人閑聊起來,他們是石屏人,在玉溪幫人做燒烤,這是回家參加小伙伴的婚宴,交談中兩人表情青澀,年紀(jì)大約在20上下。閑聊中我得知,他們都是初中畢業(yè)后出來打工的,最遠(yuǎn)就到玉溪,沒去過昆明。我問石屏有知青嗎?他們回問什么是知青,知青是什么?我愕然,問他們平時都做些什么。他們回答:上班打工,下班打游戲。我一時無言,內(nèi)心卻顫抖不已。 總佛寺 蒙自街頭的Cos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