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父母皆為國企員工，幼時記憶里，父母似乎總在加班。弄堂口的傳呼電話像是被定格了一般，每次響起，那句“今天誰加班”的話音，便隨之而來，而后，家庭的晚餐便在等待中開始了。</p><p class="ql-block"> 那時，一周工作六天，那唯一的休息日，父親在應(yīng)付家中各種技術(shù)性家務(wù)后，會與朋友相約玩上一陣棋牌；母親則忙著趕制毛衣和服飾，真正能與我們玩游戲的時間，寥寥無幾。然而，最讓我感到親切的是，母親偶爾也會騰出手來，與我們玩拍手游戲，那歌詞都是現(xiàn)編的：“妳拍一，我拍一，弟弟又是100分……”簡單的游戲，卻充滿了溫馨。</p><p class="ql-block"> 父親因病去了天堂后，母親便成了家的象征。新冠肆虐的末期，身受老慢支病困擾的母親重病入院，在一張又一張病危通知單前，我們姐弟三人無數(shù)次在彌漫著恐怖氣息的走廊里祈禱?；蛟S是上蒼慈悲，在醫(yī)護(hù)人員的丹心妙手之下，母親奇跡般地康復(fù)了。從完全無意識的狀態(tài)中，她慢慢重新感知這個世界，如今，她已經(jīng)能清晰地認(rèn)出所有人，包括那兩個年齡相近、長相相似，且成長迅速的重孫，她幾乎從不認(rèn)錯。</p><p class="ql-block"> 一次，我剛走到母親床邊，她便舉起了右手，我輕輕握住這只曾經(jīng)托起我生命的手。歲月的滄桑，使這雙柔軟的手變得消瘦，每一根經(jīng)絡(luò)都在白皙的皮膚下清晰可見，但我始終相信，這是世上最珍貴的溫暖。不曾想，母親繼而又舉起她的左手，拍了拍我的手背。那一刻，我真正感覺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p><p class="ql-block"> 細(xì)心的康復(fù)醫(yī)生告訴我，多一些類似的互動會對母親的健康產(chǎn)生更好的效果。</p><p class="ql-block"> 于是，每天陪伴時，我都會試著與母親玩拍手游戲。有時是我用手掌分別去拍母親的左右手；有時，母親則會用雙掌與我的雙手掌心相對，宛如兒時我們在玩游戲；更有時，母親會用手摸摸我的雙手或者頭……</p><p class="ql-block"> 昨天，我依舊握著母親的右手，忽然，母親用顫抖的左手摸了摸我的臉頰，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般：“兒呀，怎么你的眉毛都白了。”母親的問候宛如仙境中的天籟之音，愉悅著我的每一根神經(jīng)，我不禁熱淚盈眶。我回答說：“媽，我也不小了?！蹦赣H遲疑了一下：“你幾歲了？”我本想告訴老人家，但轉(zhuǎn)念一想，如果告訴她我的年齡，母親掐指一算，便會算出她的年齡。而我們姐弟三人早就商定：不再告知母親的年齡，永遠(yuǎn)只有一句話：“媽，你還小呢?！蔽蚁乱庾R地想把母親從計算年齡的情緒中引出來，便笑著說：“媽，人常說，眉毛長，會長壽。你看我的眉毛是不是很長。”母親真的用手拉起我的一根眉毛，並且，停在了空中，像是在端祥著什么……然后，老人家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而我仿佛一下回到了童年，倚伏在媽媽的懷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