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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盡頭的溫暖光芒

石美木香(成都)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時光如潺潺流水，匆匆遠(yuǎn)去，許多記憶也隨之漸漸淡忘。但有一個名字，卻如刀刻般深印在我的心底，四十多年了，依舊無法忘記。在這茫茫人海、蕓蕓眾生之中，如今還能想起他、記得他的人，除了他的親人、老師和同學(xué)，或許就只剩下我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走在校園、大街上，看到一個個生龍活虎、朝氣蓬勃的少年，我的內(nèi)心深處總會被悄然觸動，那根弦被輕輕撥動，奏出一絲淡淡的憂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朱持文，出生在云南昆明一個普通職工的家庭。初二那年，他不幸患上了白血病。他的媽媽毅然辭去工作，帶著他跑遍了國內(nèi)幾家大醫(yī)院，最后輾轉(zhuǎn)來到中國醫(yī)學(xué)科學(xué)院血液病醫(yī)院救治。那時，我恰好正在醫(yī)院血液科實習(x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一天早診換班時，我見到了他，朱持文。他長著一張極為標(biāo)致的臉龐，可謂眉清目秀，但臉色卻蒼白如雪。我注意到他枕頭邊放著一個小巧可愛的筆記本，便好奇地問：“你記的什么？能給我看看嗎？”他大方地把筆記本遞給我。我翻開一看，上面工工整整地寫滿了英語單詞和句子。我的心猛地一緊，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患的是什么病嗎？即便醫(yī)生和大人瞞著他，可血液病房隔三岔五就會推出死去的病人，他也該能察覺到死神的陰影正步步逼近。我愈發(fā)好奇，問道：“你記這些做什么呢？”朱持文有些靦腆地回答：“不為什么，我就是喜歡英語?！钡诙欤野炎约核械挠⒄Z連環(huán)畫書都拿給了他，還特意叮囑他不用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有一次我值夜班，負(fù)責(zé)給朱持文輸液。血液病人的血管細(xì)癟又滑，很難進(jìn)針。我沒能將輸液針扎進(jìn)血管，頓時緊張得額頭冒出細(xì)汗，臉也發(fā)起熱來?！敖憬?，你重新扎，別緊張，我一點都不疼?！甭犚娝膭畹穆曇簦也唤ь^看他，那是一雙多么清澈明亮的眸子，透著熱情和堅定。我拔出針，定了定神，屏住呼吸再次進(jìn)針，看到回血后，我固定好穿刺針，調(diào)整好滴速，然后，我站起身來，又看了朱持文一眼，只見他滿臉笑容，比我還高興。那一刻，我的內(nèi)心像被陽光溫柔撫摸，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我在心里默默感激：朱持文，你真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一天下班，我路過病房過道，突然聽到從大病房里傳出一陣歡笑聲，這在病房里太少見了。我忍不住走進(jìn)去，只見一架木制飛機模型在陽光灑滿的病房中盤旋，所有病人的目光都追隨著飛機起起落落。我驚訝地問是誰做的，朱持文笑著說是他做的。他把掉落的飛機模型撿起遞給我，我小心翼翼地接過，仔細(xì)端詳，想把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銘記于心。朱持文見我沒說話，問道：“怎么樣，不好看嗎？”我由衷地贊嘆：“你真是心靈手巧?。　笨赏瑫r，心里又涌起一陣酸楚。如果老天眷顧，讓朱持文健康成長，說不定他真能成為一名飛行員，駕駛著飛機在藍(lán)天白云間自由翱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然而，朱持文對幸福的追求與快樂的向往，終究還是像虛幻的空中樓閣。隨著時間推移，我和朱持文的媽媽漸漸熟悉起來。一天，她悄悄拉著我，拿出一條自己編織的毛褲，針腳十分平整，像是熨燙過的。她不無悲哀地對我說，我特意為他織的，可他怎么都不穿，見我哭了，才輕聲告訴我，留給哥哥吧。她接著說，為了給他治病，家里值錢的東西都賣光了，縫紉機、手表、自行車，最后連收音機也賣了。這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再痛再難受都不哭不鬧，一聲不吭。他越堅強，我心里就越難受。說著，她聲音哽咽，眼眶泛紅，兩行淚水從她疲憊憔悴的臉上滑落。我伸出雙手，握著她的手，強忍著淚水，安慰了她幾句，便轉(zhuǎn)身離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死神的陰影越來越近，醫(yī)院下達(dá)了病危通知書。朱持文的爸爸匆忙從昆明趕來，沒想到，他前腳剛進(jìn)病房，朱持文的哥哥后腳也跟了進(jìn)來。原來，哥哥從父親憂慮匆忙的神情中猜到弟弟病情危急，懇請爸爸帶他一起到醫(yī)院，被拒絕后，他偷偷爬上火車，心里只有一個目標(biāo)，一定要見弟弟最后一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畢業(yè)后，被分配到成都工作。有一天，我碰到一位留在醫(yī)院工作的同學(xué)，迫不及待地問起朱持文的情況。同學(xué)告訴我，他已經(jīng)走了好幾年了。那一刻，我滿心傷感，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禱：朱持文，愿你在天堂能好好讀書學(xué)習(xí)，好好鍛煉身體，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飛行員。</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今天，我將這個名字從記憶深處喚起，是因為朱持文讓我對生命的意義有了深刻的思考：哪怕生命短暫，也要化作照亮他人的一束光，用最善良的理解化作寬慰的笑容，把母親最真摯的愛留給最親的人，把苦難深埋心底只為讓家人安心，把對生命的眷戀變成溫暖的春風(fēng)，永遠(yuǎn)陪伴在愛他的人身邊。這樣的生命，這樣的人，才值得我們永遠(yuǎn)銘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如今，歲月的車輪滾滾向前，生活的喧囂時?？M繞耳畔。但每當(dāng)夜深人靜，思緒飄飛，朱持文那清澈的眼眸、燦爛的笑容便會如夢幻泡影般浮現(xiàn)眼前。他的故事，就像一首無聲卻激昂的樂章，在我心靈深處奏響。我深知，在這廣袤的世界里，他的生命雖如流星般轉(zhuǎn)瞬即逝，卻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軌跡。我會帶著他給予我的感動與力量，在未來的日子里，珍惜每一個當(dāng)下，讓生命綻放出屬于自己的光彩，也讓他的那份美好，在我的傳承中，永不落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