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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冬季的普羅旺斯（七）

夫子

<p class="ql-block">晨霧裹著濕氣從門縫里擠進來，壁爐里的火苗便矮了三分。埃里克赤著腳踩過松木地板，吱呀聲里混著煎蛋的焦香。這個普羅旺斯青年總愛用銀叉敲打瓷盤，仿佛要替窗外不停歇的雨點打拍子。</p><p class="ql-block">黛裹緊羊毛披肩縮在藤椅里。她瞧著那截袒露在背心外的胳膊，小麥色皮膚上橫著道暗紅疤痕，倒像墻上那幅《收割者》版畫里彎折的鐮刀，正把絮絮叨叨的法語切割成生硬的方塊字："圣波美的巖崖...冰川風(fēng)...天堂..."</p><p class="ql-block">"你這傷疤倒是像梵高的筆觸。"話剛出口她就后悔了，埃里克突然安靜下來，指尖摩挲著那道疤，壁爐將他的影子投在貼滿壁布的墻上，晃得黛想起閣樓里的犁鏵。</p><p class="ql-block">雨下到第二日，黛在菜畦邊撞見他卸塑料薄膜。霜白的手指扒開腐葉堆，露出底下蜷縮的薰衣草苗。"它們怕冷。"埃里克把凍僵的幼苗捂在胸口，水珠就順著他衣口滑進身體。</p><p class="ql-block">老港的漁船在暮色中歸來這晚，埃里克翻出瓶蒙塵的茴香酒。酒精混著松脂味在壁爐前蒸騰。</p><p class="ql-block">第五天梧桐葉落滿庭院時，黛的行李箱輪子卡在門縫里。埃里克正把最后幾株薰衣草移進陶盆，指縫里的泥比語言更早沾上她的衣角。</p><p class="ql-block">屋頂上的燈突然響起刺耳的電流聲，法語的"再見"被切碎成雜音。</p><p class="ql-block">去馬賽的巴士啟動時，黛在車窗上呵出白霧。漸遠(yuǎn)的山丘上，塑料薄膜在風(fēng)里鼓成蒼白的帆。她摸到口袋里硬邦邦的東西——半株壓扁的薰衣草，根須上還粘著冰碴似的土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