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七月，在天山深處的鞏乃斯河谷，隔著雨后喧囂的河水，我看到了河對岸一片挺撥的白樺樹。疏朗的白色枝干上繁密的葉子，經(jīng)過一夜時(shí)疏時(shí)密的雨水的一再濯洗，在明亮的陽光下愈發(fā)的蔥蘢，愈發(fā)的含翠欲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稀疏的白樺樹下，是綠草如茵的草地。幾匹有著綢緞般光澤毛色的焉耆馬，即使沒有蚊蚋的襲擾與叮咬，也會偶爾甩動長長的馬尾，不時(shí)打著響鼻，咴咴地嘶鳴幾聲，在那里悠閑地吃著飽含汁液的牧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舉首望向峰巒雄峙的河谷兩邊，看到在夏日陽光的驅(qū)離下，沒有散去的白色云團(tuán)，仍在北邊山坡的草地上游弋，緊貼著南邊墨色的云杉林海徘徊，仿佛在踐行著前世承諾的約定，纏綿悱惻地癡戀著無邊的草木，遲遲不舍離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是來鞏乃斯河谷避暑的，也是來了卻一樁心愿的。雖然多次來過鞏乃斯，但每次來都是腳步匆匆，像一個(gè)過客，不曾傾心靜聽過陣陣松濤，鳥鳴蟲吟；不曾駐足睇視過“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也不曾去林間撿拾過馥郁芬芳的松菇……心里總留有一絲拂拭不去的遺憾，因此這次計(jì)劃要多住幾日。</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晚上夜宿蒙古包，我是聽著雨聲，聽著爐子里煤塊燃燒的歡快聲，安然入夢的。也不知雨是什么時(shí)候停歇的，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濕漉漉的空氣里，雜糅著泥土、青草、野花與松脂的氣息，深深的吸一口，直抵心底，沁人心脾。平時(shí)不喜喝酒，也不勝酒力的我，像貪杯后，有了微醺的醉意，有了飄飄欲仙的感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這里的空氣，纖塵不染，富含負(fù)氧離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這里，山青水秀，是夏天養(yǎng)生洗肺的一個(gè)好去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難怪在大地上旅行，尋找詩和遠(yuǎn)方的游客，在飽覽了鞏乃斯河谷有山、有水、有草原、有森林的自然風(fēng)光后，會感慨萬千地說：“云中翡翠谷，勝境鞏乃斯?！碑?dāng)你有一天，遠(yuǎn)離了嘈雜的市聲，遠(yuǎn)離了山外熱浪襲人的暑熱，站在艾肯達(dá)坂的觀景臺上，縱目遠(yuǎn)眺，俯瞰鞏乃斯河谷，山山而川，一眼千年時(shí)，你也會發(fā)出如此這般的驚嘆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若不是肆虐的河水阻隔，若有一座小木橋，我一定是要在其中的一棵白樺樹下長坐，逗留半天的。我想赤腳趟水過去，搬一塊石頭墊在屁股下一一既隔潮又接地氣，背倚一棵高大樺樹的軀干，靜靜地看云卷云舒，鷹起鷹落；聽天籟地籟，聽頭頂上方白樺樹葉子輕輕的夢囈與絮語，物我兩忘，享受這一刻的歲月靜好，任憑時(shí)光從指縫間悄然滑落。但終究還是疑懼于雨后的水寒和水勢洶洶，沒敢涉足，只好怏怏而歸。</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對白樺樹一直有一種特別的親切感，一如他鄉(xiāng)遇故人?；蛟S這與我們這一代人，學(xué)生時(shí)代接觸的蘇俄文學(xué)和那時(shí)街頭巷尾傳唱的蘇聯(lián)歌曲有關(guān)。經(jīng)潛移默化，耳濡目染，已于于無聲處，寄予了白樺樹一抹濃的化不開的詩情和意象。即使在今天，欣賞蘇俄畫家的油畫，品讀蘇俄作家筆下的文學(xué)作品，有關(guān)白樺樹的部分，仍能讓我感慨不已。尤其是那首著名的蘇聯(lián)歌曲《白樺林》，憂傷的旋律，一次次引起我的共情、共鳴與共感，讓我陷落在歌聲營筑的氤氳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一棵棵有著白色樹干的白樺樹，嫻靜，典雅，宛若身著婚紗待閣出嫁的嬌羞而深情的窈窕新娘，娉娉婷婷，婀娜多姿，即使沒有在風(fēng)中翩翩起舞，也有讓人心動銷魂的萬種風(fēng)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這是我從蘭州退休，回到新疆，多年后，在鞏乃斯河谷有幸隔著河水看到的白樺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記得今生第一次看到白樺樹，確切地說，是白樺林，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時(shí)，經(jīng)常乘長途班車往返于蘭州與甘南合作的路途。車過臨夏，進(jìn)入夏河縣境，快抵甘南州州府所在地合作時(shí)，在省道邊，有一處上卡加藏族村寨，掩隱在連綿起伏的萬千大山之中。土木結(jié)構(gòu)的傳統(tǒng)藏式房舍，依山傍水而建，錯落有致，呈一字長蛇陣?？雍友刂鴾瞎认驏|潺潺流去，最終匯入了大夏河。那里，仿佛是萬千白樺樹云集的王國。北面向陽的山坡上，幾乎生長著純一色生機(jī)勃勃的白樺樹，密密匝匝，從溝底向綿延起伏的山脊排兵列陣而去。林中，間或零星點(diǎn)綴著幾株墨綠色的松樹。</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上卡加村半農(nóng)半牧，清一色的藏族原住民。村民養(yǎng)牦牛，種青稞，在流年和四季里遣送著日月。黑色的牦牛粗放地游牧于山野；溝底的青稞地在漫長的冬天荒蕪著，空空蕩蕩，夏天則一片碧綠，間或能看到藏族女人在田間辛勤躬耕的身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車過上卡加，那片蒼蒼莽莽的白樺樹林，在不同的季節(jié)呈現(xiàn)出不同的景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初春，殘雪斑駁，不著一片枯葉的白樺樹林梢，呈現(xiàn)出一種氣勢奪人的紫紅色，仿佛漲滿了洶涌的春潮，只消劃一根小小的火柴，就能引燃一場熊熊的沖天大火。蓄勢待發(fā)的白樺樹，在等待一場春風(fēng)的來訪與吹拂。夏天，滿坡蒼綠，生機(jī)蓬勃，偶爾會從樺樹林中傳出一陣藏族女子響遏行云的歌聲。歌聲高亢而嘹亮，不加修飾，帶著原始莽原的粗獷與野性。歌以言情。聽不懂藏語歌詞，但自如泣如訴的旋律里，我還是聽出歌聲里有纏綿的愛情與不盡的憂傷。秋天，金風(fēng)秋露浸染的白樺樹林，赤橙黃綠，色彩繽紛，斑斕多姿，如同不經(jīng)意間打翻了畫家寫生的調(diào)色板，三原色調(diào)制的油彩傾倒在了溝溝壑壑，潑灑在了荒山野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每次車過上卡加，我都會打開車窗，或透過車窗玻璃，恨不得將那滿山遍野的白樺樹悉數(shù)盡收眼底，將那一幀幀彩色照片的底版深藏于記憶的深處，鏤刻于心。那時(shí)，那片樺樹林，于尚且年輕而心中有夢的我而言，就是平平仄仄的唐詩，意境悠遠(yuǎn)的宋畫，銜接和延續(xù)著我心中搖曳的詩意與一縷遼闊的情懷。</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由此及彼，鞏乃斯河谷與我隔河相望的白樺樹，猶如中藥里的藥引子，不期然而然地讓我想起了遙遠(yuǎn)的甘南上卡加滿山遍野的白樺樹，憶起多年前車過那里的情景，一時(shí)感觸如潮，紛至沓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幾十年的歲月與時(shí)光，猶如白駒之過隙，倏然而逝。當(dāng)走過萬水千山，飄泊半生，嘗遍了人間的酸甜苦辣，世態(tài)炎涼，萬丈豪情悄然泯滅，只剩靜水流深時(shí)，我也終將釋然，豁達(dá)。來人間一趟，各有各的渡口，各有各的歸途。往后余生，我安享晚年的最好方式，就是：順勢，隨緣，將自己還給自己，走想走的路，讀想讀的書，見想見的人，吃想吃的飯，看想看的風(fēng)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這一輩子，讀書無數(shù)。在亭下讀過，湖畔讀過，草地上讀過，柳蔭下讀過……還從未在亭亭玉立的白樺樹下讀過。愛屋及烏，在綠蔭如蓋的樺樹下讀一本自已心儀的書，我將會有別樣的收獲與感悟。那是我夢里夢外期許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從鞏乃斯回來，我想，終有一天，我會帶上書，還會來一場奔赴。如良禽擇木而棲，于晨昏間，夏日云淡風(fēng)輕的午后，在鞏乃斯河谷高大的白樺樹下，置身于覆地的清涼樹陰里，讀一本書，圓一場夢。雖說青絲染秋霜，已不再年輕，念天地之悠悠，歲月之悠悠，我依然可以賦詩，可以長歌，可以寄情……</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