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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寸金蓮的第三個傳說

王東生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公木一郎帶著日本女人走入阿瑞婆家門時，阿瑞婆正在灶前做豆腐。豆?jié){是昨天磨妥當?shù)模诖箦伬餆?。燒煮好了關火，晾一會把鹵水滴進盛有豆?jié){的勺子里，慢慢在鍋內(nèi)轉(zhuǎn)動，待澆好鹵再等一會，把豆腐腦倒進包袱里控水，豆腐便做成了，滿屋里也就飄蕩開誘人的豆腐香氣。日本女人舀起豆腐一吃，滿嘴呼叫起來：“喲西，喲西。好吃，好吃。比我們?nèi)毡镜挠褡佣垢€要好吃。”</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你，不要厚此薄彼，我們?nèi)毡緡挠褡佣垢彩呛贸?，稱作蛋玉晶的呢。”公木一郎說。</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不管，我還是覺得阿瑞婆的豆腐更加滑嫩可口，更勝一籌?！比毡九藞猿终f。</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好吧，你說更勝一籌就更勝一籌。那么，哥哥帶你到中國此來，不虛一行吧？”公木一郎說。</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不虛一行，不虛此行。謝謝哥哥?！?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櫻子就好好學做阿瑞婆的豆腐，學得精華，帶回國去?！?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喲西。喲西?！睓炎訚M口答應著，從此后，就守著阿瑞婆學做起阿瑞豆腐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話說這阿瑞婆，本也是大戶人家的遺后，能讀書會識字，潘姓的婆家祖上還有人在明、清兩朝做過京城的大官。沒想風水輪轉(zhuǎn)，地覆天翻，香火漸逝衰落。然而又屋漏偏雨，到后來一場瘟疫襲來，潘家大院里的人又都被老天爺收去命壽，唯獨剩下了阿瑞婆一人，守著潘家宅院獨自過活。但卻是滋潤有加，不知從哪里學得一手做豆腐的絕技，更不知隱了何等做豆腐的秘方，填加了何等心計，湖溪鎮(zhèn)做豆腐的也不少家，卻唯有阿瑞婆做出的豆腐最為香津滋牙，嫩潤滑口，滋味無窮，長年累月到她這里來割豆腐的鄉(xiāng)人絡繹不絕，“阿瑞豆腐”因此叫響。阿瑞婆珍惜自己的這一手藝，更是喜歡做豆腐，成日里舉著一雙三寸小腳，搖擺風逸，只把日子忙乎在灶后桌前，竟是成了湖溪鎮(zhèn)一景。</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九四二年，一隊鬼子兵開進湖溪鎮(zhèn)，卻沒有聽到槍炮聲音，仿佛是一夜之間悄悄占領了湖溪鎮(zhèn)。領頭的日軍少佐公木一郎，也和其他的小鬼子不大一樣，沒有窮兇極惡張牙舞爪，戴一副金絲眼鏡，見到鎮(zhèn)上人就面帶微笑，見到孩子常常還給糖塊吃。他嘴上總掛著一句話：“我們來到你們湖溪鎮(zhèn)，是為你們湖溪鎮(zhèn)建設共榮樂土的，是和你們同享福樂共榮的?！焙?zhèn)人都知道公木一郎這是在說鬼話，可是偏偏阿瑞婆，對這鬼話似乎有著幾分相信。一天，對中國民間奇術有著癡迷偏好的公木一郎，來到阿瑞婆的潘家宅院，點名要阿瑞婆給他做“阿瑞豆腐”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聽過日本皇軍要吃她做的豆腐，阿瑞婆先是驚怔，可哪敢違抗。又聽公木一郎竟還能說出一口磕磕絆絆的漢語，還知道她的阿瑞豆腐，不禁又小心翼翼說道：“你們?nèi)毡救颂焯齑篝~大肉吃著，我們這窮百姓碗里的豆腐，怎么也讓你們稀罕？”</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稀罕，很稀罕?！惫疽焕烧f：“來到湖溪鎮(zhèn)后，我第一天就知道了你的阿瑞豆腐，第一天就知道了你阿瑞婆婆。你做的豆腐湖溪鎮(zhèn)聞名，甚至在中國聞名，吃不到阿瑞豆腐，我是不要回日本國去的?！?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聽過日本人的夸贊，阿瑞婆不知是有幾分得意，還是有幾分發(fā)暈，也就沒多想，照舊樣做了阿瑞豆腐，端給公木一郎，吃得公木一郎也像現(xiàn)在的櫻子這樣喊叫出來：“喲西，喲西！好吃，好吃！”吃過豆腐，公木一郎就告訴阿瑞婆，在來中國之前，他自己也是個廚藝師加美食家，說自己的妹妹櫻子也是，“這樣好吃的阿瑞豆腐，我一定讓妹妹來跟你學得手藝，帶回日本國去?！本瓦@樣櫻子來到中國，來到阿瑞婆面前。</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湖溪鎮(zhèn)人看到阿瑞婆給日本鬼子做了阿瑞豆腐吃，早在背地里罵起她漢奸來?，F(xiàn)在見阿瑞婆又跟這個叫櫻子的日本女人搞在一起，同吃同住，還要教授日本女人做起阿瑞豆腐，更是背地里把阿瑞婆罵翻了個頭。待這些罵聲再傳到阿瑞婆耳朵里時，阿瑞婆挺不以為然，嘴里就有些委屈地嘀咕說道：“天下美食，就是做給天下人吃的嘛，還分啥個地方人嘛！”</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話說得好！”櫻子有一張圓圓臉，笑起來像個孩子，她也會說一口漢語，聽過阿瑞婆這嘀咕聲，就想回報阿瑞婆說，“天下美食就是給天下人吃的，你教會我做豆腐，我也教你做日本的壽司吧?！?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壽司？壽司是啥個東西？”阿瑞婆一聽，又進了心問。</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做給你看。”櫻子就蒸了米飯，再將魚、海鮮、蔬菜、醋、芥末、醬油加合一起，卷裹做成壽司，拿給阿瑞婆，吃過后問，“好吃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阿瑞婆細細咂咂牙，抿抿嘴，說道：“嗯，好吃。真的好吃?！?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櫻子說：“其實這壽司嘛，最初也是從你們中國傳到我們?nèi)毡镜?。它也是起源于中國。?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你說啥子，這壽司，也是我們中國傳到日本去的，是真的？”阿瑞婆聽過就又驚訝，又歡喜，多皺的面孔上竟是一臉的驕傲色彩。</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是真的，”看著阿瑞婆臉上的驚喜和驕傲，櫻子口中有了幾分捻酸說道，“就像以后我來傳你的阿瑞豆腐到日本國去一樣?！?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以后，阿瑞婆就教得櫻子做豆腐經(jīng)心，櫻子也教得阿瑞婆做壽司細致，豆腐與壽司就像是連了心。公木一郎也不時來阿瑞婆家吃壽司，吃豆腐，湖溪鎮(zhèn)的共榮樂土沒建成，他們?nèi)齻€人的共榮樂土先建起來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而櫻子又注意起阿瑞婆那雙小腳，甚至似乎還喜歡上阿瑞婆這對三寸金蓮，是她倆同吃同住不久以后的事情。這天，櫻子忽然就對阿瑞婆的小腳感起興趣來，覺得阿瑞婆那雙小腳，再標致不過，走在街上纖巧如筍，婀娜有姿，三寸金蓮，一步一搖，煞是好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真的是很好看呢！”這天，櫻子把話題，落到阿瑞婆這雙小腳上來時，弄得阿瑞婆一下就現(xiàn)出一張大紅臉說道：“這是我們女人小時候的無奈、無知、錯誤的一件事情，你提它干啥子嗎？”</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你們中國女人，那么多女人都裹小腳，一定有它的道理的?！睓炎尤院闷嫘牟粶p說道。</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啥個道理？”阿瑞婆嘆口氣，“這都是腐朽的事情，糟粕的事情！”就一邊做著豆腐一邊倒起苦水來。說她三四歲時還不懂人事呢，就被家里人裹起小腳，長大裹成了，便成為今天的三寸金蓮。而這裹成的金蓮小腳也有講究，有叫“四照蓮”的，就是腳裹得三四寸間，端正有加。有叫“錦邊蓮”的，為四五寸間，苗條小腳。有“釵頭蓮”，瘦削修長。有“單葉蓮”，樹葉一般瘦彎小巧。還有“佛頭蓮”，為佛頭挽髻形狀的小腳?！斑@兩只金蓮腳，就像是一雙枷鎖，鎖固住中國歷史上的無數(shù)女人，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啊……”</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阿瑞婆說得聲聲掛淚，櫻子卻像是聽得津津有味?！拔乙獙W習裹小腳！”櫻子執(zhí)拗說道。聽得阿瑞婆好生納悶，這櫻子真也是奇怪呢，“這裹小腳是腐朽的事，糟粕的事，畸形的事，你聽聽知道就行了，還有喜歡學習糟粕腐朽的？”“不，我就要學！”沒想到櫻子像個任性的孩子，還竟然粘泥上阿瑞婆了。阿瑞婆這回不含糊了，堅決說道：“就要學也不行，那我也不教你！”</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對于阿瑞婆的拒絕，櫻子可不答應，天天守在阿瑞婆身邊磨蹭著，懇求著。這天早晨，阿瑞婆一覺醒來，看見櫻子坐在那里，偷偷拿去她的裹腳布，模仿著阿瑞婆，在自己那雙赤腳丫子上比比劃劃，正模仿學習裹小腳呢，看得阿瑞婆真是哭笑不得?！罢婺媚銢]辦法。”阿瑞婆就先掩蓋了自己小腳，上前從櫻子手里拿回裹腳布說：“你真想知道這裹小腳的事情？真想學纏裹小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櫻子說：“真的想，裹小腳在你們這里如此盛行，任何盛行的事物，都有它的歷史?！?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阿瑞婆說：“那我們就當裹著玩，學著玩，別當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櫻子說：“就當學著玩裹著玩，不當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阿瑞婆再嘆口氣，就告訴櫻子了，說裹小腳要四步驟：試裹，裹尖，裹瘦，裹彎。試裹將大腳趾往腳心彎，還要使用明礬。裹尖將四個腳趾往腳心彎折，為使腳尖變得更尖。裹瘦是要腳掌變瘦。裹彎則是要腳掌出凹，以藏腳趾進去。“經(jīng)歷了九九八十一難，這樣才能裹出來金蓮腳，你說一雙腳痛不痛嘛？”</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櫻子不由就渾身打了哆嗦：“痛。疼?！?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而且這裹腳布，也是很講究的，裹腳布也要用結(jié)實耐用的布做才成?！卑⑷鹌艆s越說越有了興致似的，話口又轉(zhuǎn)到裹腳布上來，“要結(jié)實而柔軟，不是什么布都可以的，要經(jīng)得住拉拽又有彈性。”她突然像想起來似的，“對了，就像你哥哥公木少佐穿的軍裝，那種呢絨毛料布，就又結(jié)實又有彈性，有彈力，做裹腳布最有力道?！?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哦，我知道了，難怪你那雙手，并不比我的手大多少，卻比我的手有力道，原來是裹腳磨煉出來的呀?！睓炎酉袷墙K于找到了緣由說。</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是有這個道理的?！卑⑷鹌耪f，“其實裹小腳也是個力氣活，長年累月纏裹腳布，全用一雙手勞作。那長長的裹腳布要拽來裹去，不使力量怎么裹得成，長年累月下來，一雙手也就有了力道不是嗎？”聽得櫻子又一疊聲地叫起來：“喲西！喲西！”從此，櫻子就對這三寸金蓮更感興趣了。</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一天，阿瑞婆做完豆腐，又跟櫻子學著做了壽司，她倆人又說起裹小腳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三寸金蓮如此源遠流長，那它一定有故事傳說吧？”櫻子試探著問阿瑞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自然有的呀！”阿瑞婆隨口就說道，“那你想聽？”</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想聽的?！睓炎釉缬制炔患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我們還不當真，還當玩，就講給你聽?！卑⑷鹌疟悴痪o不慢，又向櫻子講起古來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話說在中國的商紂王時期，出了個妖女叫妲己，長得苗條勾人，模樣搶眼?？蓻]有人想到，她是由狐貍精變成的。雖說她變得都像人樣，身上處處變得也都是那么回事，卻偏偏變不出一雙人腳來，還是留著她的狐貍爪，她沒辦法，就用布把爪裹起來，還穿了一雙小腳鞋，在紂王面前一扭一走，紂王覺得她反而更好看了，就下令讓所有女人都裹起小腳來，不裹就將女人腳砍下來，從此天下女人可就遭殃嘍！你說這商紂王殘暴不殘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櫻子接口說：“殘暴。殘暴。還有嗎？”櫻子看著阿瑞繼續(xù)問。</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話說歷史上還出了個風流皇帝李后主，”阿瑞婆想想就又說起來，“這李后主有個愛妾窈娘，她能歌善舞，李煜就為她筑了個六尺高的大蓮花臺子，窈娘就在臺子上盡顯身手。她用帛布纏足，使腳纖小屈突而足尖成新月形，在蓮花臺上展姿起舞。李后主看見這位美人，皺著眉頭，腳底疼痛，臉上做笑，楚楚可憐模樣，頓生憐香惜玉之情，更加寵幸她，最后還封她做了皇后。從此上行下效，后來女人們就興起裹小腳來。你說這李后主他誤國不誤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櫻子說：“誤國。誤國。還有嗎？還有嗎？”這櫻子也是聽得越發(fā)上癮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還有，還有?！卑⑷鹌藕孟褚仓v上癮了，不等櫻子再催促，她就又講起來，“再話說那隋煬帝……”沒料嘴上剛剛開了這個頭，這時公木一郎忽然走進門來，打斷了講述。公木一郎來找櫻子，說她媽媽得了疾病，讓她趕快回日本國去。櫻子當時一驚，也就再顧不上聽傳說，起身就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櫻子這一走，就是近一月，這一月櫻子不在身邊，阿瑞婆感到她這間老屋，竟空落落的，她竟像是有些想念起櫻子了。可是她萬沒有想到，一個月后櫻子再從日本國回來，就給她阿瑞婆帶來了災難，就給湖溪鎮(zhèn)帶回來了災難。</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原來，櫻子并不是什么公木一郎妹妹，而是日本一家反華報社的記者。她偷偷拍照了阿瑞婆，和阿瑞婆的小腳，以及裹腳布，再配上日、漢兩種文字，印發(fā)在報紙上，一味地丑化中國婦女，丑化中國人。櫻子這次回來，就是特意帶回來這些辱華報紙，借助裹腳布和那三寸金蓮，對中國人進行大肆侮辱，污蔑，把那些報紙貼在鎮(zhèn)里墻壁上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一下湖溪鎮(zhèn)炸了窩，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一條裹腳布，一段腐朽糟粕史，卻讓小鬼子拿去做了武器?？蓯旱男」碜樱萌缃鹕徸龉碚鹊?，用一雙小腳做文章，嘲弄，羞辱，詛咒，污華夏子民，羞中華大眾，分明是軟刀子殺人，分明是在人傷口上撒鹽，在人心上撒鹽，這讓湖溪鎮(zhèn)人怎么忍受得了？于是，小鬼子在墻上貼了那報紙，夜里就有人把報紙撕下來，撕碎，扔掉。再貼，再撕碎再扔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回輪到日本小鬼子們氣壞了，公木少佐派鬼子兵抓來撕報紙的人，在夜里沒人看到的時候，秘密殺掉。狼就是狼，終究成不了羊，平素面帶笑容的公木少佐，終于露出了猙獰面目。</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鎮(zhèn)里人不敢撕報紙了，就把憤怒撒在阿瑞婆身上：“侮辱和災難都是阿瑞婆招惹來的！”這回鎮(zhèn)里人不再背地里，開始公開罵阿瑞婆漢奸了，“貓狗還知道家丑不可外揚呢，她卻跟日本小鬼子當朋友！”“就是她給了小鬼子口實，讓小鬼子來侮辱我們中國人的！”罵得阿瑞婆再不敢出門。這還不算，阿瑞婆在屋里正睡得安妥，深夜里就從窗口飛進石頭來，她躲都躲不過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阿瑞婆這下發(fā)起愁來，在湖溪鎮(zhèn)，她沒有親屬，孤身一人，又是個弱老婆婆，既惹不起日本人，也惹不起鎮(zhèn)里人們，這回卻惹了眾怒，簡直在湖溪鎮(zhèn)不能活下去了。這天，一個青皮孩童，受了唆使，將一只死麻雀，打入到阿瑞婆的豆腐鍋里去。這是要堵我飯口，不讓我活人了呀！把阿瑞婆氣得渾身突突戰(zhàn)戰(zhàn)，快哭出聲音來了！突然，阿瑞婆眼中就放出狠來，嘴里恨恨喃喃道：“這樣不容我，這樣容不下我了，那好吧那好吧，那我就躲到日本國去吧，我去日本國好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也不知是怎的，阿瑞婆這話拐彎抹角，竟傳到公木一郎和櫻子耳朵里去了，他倆來到阿瑞婆面前：“你、你真的想去我們?nèi)毡緡?？?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想去，要去。”阿瑞婆說，“他們不是罵我漢奸嗎？那我就做個徹底的漢奸好了，我要去日本?！?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落實了阿瑞婆的心跡后，公木一郎和櫻子意外地高興了，意外地興奮了，作為中國人的阿瑞婆，若是去了日本國，不就是活教材嗎？讓她現(xiàn)身說法侮辱中國人，不是更有說服力嗎？公木少佐決定立刻就讓櫻子帶阿瑞婆去日本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等一等，”阿瑞婆忽然卻揚起頭來，凝視著打量著她這住了許多年的老屋，又留戀地夢語般地喃喃說道：“就要離開了，要走了，還想做一碗阿瑞豆腐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公木一郎聽過，有些不耐煩說道：“技藝在身，到了日本也可以做豆腐吃的呀？”</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阿瑞婆說：“日本的水，怕是做不出阿瑞豆腐來的?！?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公木少佐還要相勸，櫻子一拍手卻明白了，說：“家鄉(xiāng)的水做家鄉(xiāng)的豆腐，月是故鄉(xiāng)明，是這個道理吧？”</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對，是這個理兒！就是這個理兒！”阿瑞婆感激地看看櫻子，又看看公木一郎，“就讓我做最后一次阿瑞豆腐吧，晚上，你們來陪我一起吃？”</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晚上，天空真的有月亮，像是也要為阿瑞婆送行的呢。公木一郎和櫻子再來到阿瑞婆老屋時，阿瑞婆已經(jīng)精心做出三碗豆腐，公木一郎一碗，櫻子一碗，還有自己一碗，三碗豆腐里都被她加入了東西。公木一郎那碗里加入的東西多了些，喝下去后他幾乎立刻倒地上不動了。阿瑞婆擔心公木一郎死不扎實，解下她的裹腳布，勒他脖子上。而櫻子那碗豆腐里，加入的東西像是不足，吃過后她沒立刻死，倒地上說不出話，眼望住阿瑞婆，仿佛又在刺探詢問什么？阿瑞婆解下另一條裹腳布，向她走過去：“我知道我知道，你還要聽三寸金蓮那第三個傳說，上回被打斷了，接著講給你聽?！卑⑷鹌攀掷镆贿吺箘?，嘴里一邊就又講起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話說那隋煬帝下江南時，突發(fā)奇想，選了一百名美女，為他充當纖夫。其中一個名喚重雅的美麗姑娘，極其痛恨隋煬帝的殘酷暴虐，就將一把三寸長匕首，用布纏裹了，藏在自己的腳板底，決意尋機殺死殘酷暴虐賊隋煬帝。一天天過去，眼見重雅一雙女兒腳越裹越小。這日，她終于有了接近隋煬帝的機會，她就解開裹腳布，拔出匕首，向隋煬帝那淫賊刺過去！刺過去！刺過去……”阿瑞婆講得氣喘吁吁，沖著櫻子，“這便是三寸金蓮的第三個傳說，現(xiàn)在你曉得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櫻子沒有回聲，不再動彈，阿瑞婆這才發(fā)現(xiàn)，櫻子早已斷了氣息，魂歸東瀛老家去了，裹腳布卻還緊緊勒在她脖子上。阿瑞婆長年累月纏裹小腳，耍弄裹腳布，那雙手真的是很有力量。</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阿瑞婆松開手。這時，她看到自己腳上，沒有了裹腳布，一雙畸形小腳暴露出來，這讓她感到羞愧難當。她趕緊一搖一擺去拿來剪刀，走到公木一郎身邊，將公木少佐那呢絨軍服裁剪作條條，一條一條裹在自己腳上。阿瑞婆手里一邊纏裹，自顧自嘴里還嘀咕說道：“我說這日本軍裝的呢絨毛料，做裹腳布有韌勁，有力道嘛，還真是?！?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嘀咕著裹了腳后，阿瑞婆看看躺在地上的公木一郎和櫻子，又一次仔細打量一圈自己居住了幾多年的老屋，坐下來，端起自己那碗豆腐，一口一口吃下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阿瑞婆無兒無女，孤家寡人，是湖溪鎮(zhèn)的鄉(xiāng)親們，掩埋了阿瑞婆，在墓前立了碑。一位鄉(xiāng)紳先生還別出心裁，在碑上寫下一副不甚工整的對聯(lián)：</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豆腐軟棉里針小腳踢倭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裹布臭可殺寇腐朽化神奇”</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日本人投降后，小鬼子被趕出中國，阿瑞婆的故事仍在湖溪鎮(zhèn)流傳著。每到清明時節(jié)，就有人來為阿瑞婆掃墓，祭奠，在墳前祭壇上，放一碗豆腐。</span></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