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陜西渭北的土地上,一入臘月,年味便如絲絲縷縷的炊煙,裊裊娜娜地彌漫開來。尤其是臘月二十之后,蒸年饃成為家家戶戶籌備年貨的頭等大事,那熱熱鬧鬧、和和滿滿的場景,恰似一幅生動的民俗畫卷,在歲月長河中徐徐展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記憶中,那時的家庭主婦們將蒸年饃視為一年里最能展現持家本領的時刻。她們會邀集鄰里間的能人巧婦,大家齊聚一堂,齊心協力為新年烹制這一籠籠的祥瑞。母親便是其中極為用心的一位,每到臘月二十三前夕,她便早早地開始著手準備。從澇麥、磨面直至磨出的首次白面都要一次一次的收藏,只為蒸好年饃做好準備。特別是和酵面也是蒸好年饃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先將酵面用溫水化開,與面粉細細摻和,再加入適量溫水,而后在土炕上開啟了漫長的發(fā)面之旅。那時候沒有便捷的電器,一切全憑母親的雙手與經驗。她耐心地揉著面,直至面團光滑細膩,接著將其放置在溫暖的土炕上,蓋上厚厚的棉被,宛如呵護著新生的嬰兒,只盼著面團能在這溫暖中慢慢蘇醒、膨脹。</p> <p class="ql-block">那一晚,母親幾乎未曾合眼,時不時地起身查看酵面的發(fā)面情況,眼神中滿是期待與忐忑。畢竟,這蒸饃的好壞,可是關乎家庭主婦的顏面與聲譽。在昏黃的燈光下,母親忙碌的身影被拉得很長,那是我童年里關于年的深刻印記,滿含著她對生活的敬重與對家庭的熱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天還未亮,母親便將我與姐姐喚醒,分派任務。姐去大巷,我則前往東巷,依照母親列出的名單,去邀請那些擅長蒸饃的嬸嬸、大嫂們前來幫忙。在寒冷的臘月清晨,我與姐姐裹著棉衣,搓著凍紅的小手,叩響一扇扇家門。每聽到門內傳來一聲應答,心中便多了一絲溫暖與踏實。待眾人陸續(xù)到來,家中的小院頓時熱鬧起來。</p> <p class="ql-block">廚房里,女人們分工明確,配合默契。揉面的、做饃坯的、雕花的,各司其職,有條不紊。有的將面團反復揉搓,直至其勁道十足;有的精心制作著饃坯,大小均勻,圓潤飽滿;還有的心靈手巧,用剪刀、筷子等簡單工具在饃上雕琢出精美的花紋,一朵朵面花仿佛瞬間有了生命,或綻放如牡丹,或挺立似臘梅,為這尋常的饃饃增添了幾分藝術韻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而在眾多的年饃中,拜年用的大調和饃尤為講究。那是一個個如小盆般大小的饃饃,宛如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屹立在蒸籠之中。制作時,需將花椒碾碎,巧妙地嵌入饃中,蒸出后的大調和饃,麥香與花椒香相互交融,咬上一口,那濃郁的香味便在舌尖上散開,令人回味無窮。給晚輩們送的則是餛飩饃,里面挑上粉好的花椒、核桃仁,每一口都飽含著對晚輩的疼愛與期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除了這些,還有為正月十五前后送時節(jié)準備的虎虎娃,各式各樣的虎虎娃活靈活現,仿佛要帶著新年的活力奔騰而去。而敬祖敬神的仙桃饃,精致得如同王母娘娘蟠桃會上的仙果,寄托著人們對祖先和神靈的敬畏與祈福。那時,人們以過年時蒸饃蒸得好、蒸得大為榮,蒸饃的水準彰顯著家庭的實力與用心。</p> <p class="ql-block">我第一年去岳母家拜年的時候,就拉了滿滿一車的大蒸饃。給每個哥哥、嫂子、岳母一人兩個大調和饃,侄子們則每人一個餛飩饃。在那個時候,很少購買禮品,蒸饃就是走親訪友最誠摯的心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如今,歲月流轉,生活方式日新月異,許多傳統(tǒng)習俗在現代文明的浪潮中漸漸式微。超市里琳瑯滿目的商品取代了曾經精心蒸制的年饃,人們拜年只需大包小包地購買現成禮品。過去那種鄰里圍坐蒸年饃的熱鬧氣氛早已不復存在,蒸年饃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產所承載的熱鬧與溫情,漸漸成為了遙遠的回憶,只能在心底深處默默回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