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噫吁嚱，青泥何盤盤！</p><p class="ql-block"> 一散文一</p><p class="ql-block"> 作者：王恩豫</p><p class="ql-block"> 這三棵銀杏樹更加枝繁葉茂了，它們一定是詩人李白當(dāng)年入蜀時在此植種的。當(dāng)然，這只是我的假設(shè)，想以此給李白千里迢迢行走蜀道時的路途增添幾分春天的氣息，令他的千古名詩《蜀道難》從視覺上給誦讀者帶來盛宴般的感覺。</p><p class="ql-block"> 是的，歲月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唯有這三棵巨大的銀杏樹仍然銘記著那一天。陽光明媚，花紅柳綠，李白翻山越嶺來到這處地屬陜西省略陽縣境內(nèi)的山野里。盡管他很疲憊，腹內(nèi)卻詩意盎然，于是，這處山野里清澈的溪水便以一段詩句留在了歷史的深處：青泥何。</p><p class="ql-block"> 而今，溪水已經(jīng)匯聚成一條長長的河流，東奔西淌之后，在一處山的埡口匯入到嘉陵江中。而李白當(dāng)年駐足的青泥何，其名字也演化為三點水的河字，自春到夏，經(jīng)秋入冬，河水千年不息，伴隨著李白的《蜀道難》，在億萬中國人民心中活潑蕩漾： </p><p class="ql-block">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p><p class="ql-block"> 因為這首千古名詩，更因為李白當(dāng)年小憩的地方隸屬我家鄉(xiāng)的古城略陽，百步之遙，近在咫尺。數(shù)十年來，幾乎是從我知道巜蜀道難》這首詩開始，這處名為青泥河的小山村便留下我數(shù)次的腳印，最早是風(fēng)華正茂的青年，之后厚重堅實的中年，直到今天潘鬢成霜的老年，但無論是什么歲數(shù)，我每次順著蜿蜒的鄉(xiāng)村公路行進(jìn)之時，思緒萬千，眼前總會幻化出李白當(dāng)年獨自一人翻山越嶺入蜀時的情景：足蹬草鞋，頭戴蓑笠，身穿布衣，踏著泥石小路，迎著風(fēng)雨的磨礪，風(fēng)餐露宿……</p><p class="ql-block"> 終于，在某一天李白走進(jìn)了這處名為青泥河的小山村。我想，那天最好是秋天，因為此時的天清朗高遠(yuǎn)，空氣清冽干爽，靜靜流淌的青泥河會令樹影和青山重疊在水中。如此景色自然會迷住李白，令他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尋一塊被青泥河水沖刷的光滑而圓潤的石頭坐下來。眼前的天地一片靜謐，只有幾戶散落的人家，炊煙縷縷，小鳥翻飛。而他腳下卻是一片茂密的花草，這些花草令他太熟悉了，出游這些年沿路所見幾乎都是它們婀娜多姿的身影，一片片，一朵朵，在鮮亮的陽光下正對著他搖曳不已，仿佛一群沖天而降的小仙女，令他腹中的詩句忍不住活躍起來：</p><p class="ql-block"> 西當(dāng)太白有鳥道，</p><p class="ql-block"> 可以橫絕峨眉巔。</p><p class="ql-block"> 他又極目遠(yuǎn)眺，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的山逶迤連綿，滔天的海浪滾向天際的盡頭，令他心驚膽寒，于是詩句便跟著山呼海嘯般起來：</p><p class="ql-block"> 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巖巒……</p><p class="ql-block"> 就這樣，我一次次走進(jìn)了青泥河，踩著已經(jīng)平坦的鄉(xiāng)村公路，只是每走一步心里都會涌漾出難以言表的失望，之所以失望，是因為每次來此地，李白都沒從那遙遠(yuǎn)的山嶺上走下來。我想，如果某一天他在夢中告訴我，他明天會重返青泥河，我定會片刻不停，即使飛也要飛到這青泥河邊來，張開雙臂迎接他，然后和他結(jié)伴而行，一個披著蓑衣，一個穿著沖鋒衣，盡管彼此隔著千年的歲月，但我們彼此都能聽懂對方的話語。首先，我會對他說，李白先生，當(dāng)年令你愁攀援的蜀道已經(jīng)變成百里通途，高速火車朝發(fā)夕至，一天時間既可以把你需要數(shù)月才能完成的路走完，然后和他推心置腹，暢談他當(dāng)年行走天涯潑灑詩句的浪漫人生，天山南北，大漠腹地，千里草原，心無雜念，既不為某件事去終日眉頭凝結(jié)，也不去貪名逐利，心里始終盈漾著人生的浪漫，如同青泥河邊草地上那一片片盛開的野菊花，飽滿而燦爛。可惜這只是我的一廂情愿而已，他雖說已經(jīng)沉入歲月的長河中，可歷代中國人憑著他留下的那一首首情真意摯的詩句，感受他那個時代的同時，洞察他的寬廣的胸襟，體驗的健康體魄，享受他清新激越的情思，想象他永不衰老的容顏……</p><p class="ql-block"> 今天，我再次來到了青泥河。在由青泥河匯入嘉陵江的埡口，我遇到了一位五十歲上下的農(nóng)民，騎著電動摩托車，風(fēng)塵仆仆的，看樣子他才忙完地里的莊家活。我攔住他，話題自然是李白當(dāng)年入蜀時在青泥河邊留下的往事。我以為他會一問三不知，沒想到他對李白的了解的比我還多，出生于何地？留下多少詩句？宮廷里如何受寵，如何放縱不羈，如何被貶出皇宮流落人間，等等，聽得我目瞪口呆，心里贊嘆不已，真不愧是李白浪跡過的地方，天地浪漫，人也文墨多多。</p><p class="ql-block"> 是的，天地大美，美得令人應(yīng)接不暇。在這處遠(yuǎn)離城市喧囂的且又留過李白足跡的小山村，美好的景色是不用找的，滿眼皆是，一切都顯得那么爽潔，樹木是那么剔透，山嶺是那么高俊，莊村是那么迷蒙，溪水是那么輕歌曼舞。而天則如同剛洗浣過的藍(lán)絲絨，通體透明，一塵不染。我一個人行走在這清雅的天地里，翻飛的思緒再次被李白的詩句所遷走：</p><p class="ql-block"> 問君西游何時還？畏途巉巖不可攀。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p><p class="ql-block"> 但更多的是想象他和鄉(xiāng)民們邂逅時的情景，那時的鄉(xiāng)民們一定淳樸無比，疲憊的李白被他們迎入家中，在那簡陋的茅草屋里，用香甜的農(nóng)家飯熱情的招待他。那農(nóng)家飯當(dāng)然是以當(dāng)?shù)厝艘詾榘恋墓薰薏铻轭I(lǐng)銜，配上核桃饃和玉米餅，而酒無疑是鄉(xiāng)民自釀的柿了酒了，此酒甜而不乏后勁，裝在粗瓷碗里。李白咀嚼著的農(nóng)家飯，飲著潤液一般的柿子酒，很快便骨魂沉醉了，體內(nèi)那些來自宮廷里循規(guī)蹈距和虛假奉承，一下子彌散得無影無蹤。他開始和鄉(xiāng)民們稱兄道弟，情融了融，意濃濃，滿腹的詩句再次澎湃起來……</p><p class="ql-block"> 多好啊，一個被李白在一千多年前駐是過的小山村，鮮活而清爽。青泥何盤盤，幾字之差，由此走向中國鄉(xiāng)村詩意的最高點。諸君若讀到我這篇小文，希望你暫時擱下繁瑣的工作，拋去凡塵來此一游，最好是獨自一人，在晚霞彌漫的整處整條山谷的時候，穿過幽靜的樹林，在青泥河邊尋一塊光潔的石頭坐下來，迎著日落的夕陽，聽斑鳩唱歸，看遠(yuǎn)方迷蒙的山林。這時候，你定會看見一個人從遠(yuǎn)處的山嶺上走來，布衣布帽，踏著滿地夕陽，神態(tài)是那么怡然，步伐是那么嬌健，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盡管隔著千年的時光，我相信，你頭一眼便會認(rèn)出了那個人，于是，你心旗搖動，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快步迎上去，身姿和情思很快被那個人夢一般牽走了……</p><p class="ql-block"> 一完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