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作者 李木生</b></p><p class="ql-block"><b>圖片 網(wǎng) 上</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13</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莫謂流水悠然逝去,</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莫嘆橋兒空自留存;</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循環(huán)不息的海水,</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還要轉(zhuǎn)回橋下來的。</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倉央嘉措情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占地41萬平方米的布達(dá)拉宮,其靈魂也許就是五世、七世至十三世達(dá)賴?yán)锏?座靈塔了。他們都有各自的靈塔,惟獨(dú)六世達(dá)賴?yán)飩}央嘉措沒有靈塔是為安葬高僧活佛而修造的佛塔。高僧活佛圓寂以后,一般采用塔葬或火葬。塔葬時,將高僧活佛的法體(遺體)進(jìn)行防腐藥物處理,然后穿戴佛衣,大多以坐姿置于靈塔塔瓶內(nèi),供于寺院殿堂,讓信徒長年供奉膜拜。布達(dá)拉宮的8座靈塔,塔頂十三階,頂端鑲以日月和火焰輪。塔瓶存放遺體,分成內(nèi)外兩間。外間設(shè)佛龕,供千手千眼觀音像,內(nèi)間一床一桌,床上安放達(dá)賴尸棺,書桌上放置達(dá)賴生前用過的一套法器和文房用品。所有靈塔均以金皮包裹、寶玉鑲嵌,雖然靈塔大小有別,但形式相同,均由塔頂、塔瓶和塔座組成,堪用“輝煌”與“奢華”二字來形容。譬如十三世達(dá)賴?yán)锏撵`塔,高達(dá)14米,用去了1·9萬兩黃金。塔殿前廳有十三世達(dá)賴坐像一尊,像前有一座由20余萬顆珍珠串成的珍珠曼扎(曼陀羅)。五世達(dá)賴?yán)锏撵`塔更是罕世絕倫,靈塔高達(dá)14·85米,為建造它,共花費(fèi)白銀104萬兩,同時還用去了11萬兩黃金(光是靈塔外用黃金包裹,就耗黃金3·721噸)和15000多顆珍珠、瑪瑙、寶石等。而歷時48年、每天施工者多達(dá)7700人的布達(dá)拉宮重建,總共耗資也才213萬兩白銀。難怪藏族同胞稱五世達(dá)賴?yán)锏撵`塔為“藏目葉下”,意思是這個塔的價值達(dá)半個世界。但是,這一切的“奢華”與“輝煌”,全與六世達(dá)賴?yán)飩}央嘉措無關(guān),雖然他是十四個達(dá)賴?yán)锝M成的歷史鏈條中不可或缺、甚至說最為特殊、最為重要的一環(huán)?!斑_(dá)賴?yán)铩边@一稱謂,是直到三世達(dá)賴?yán)锼髂霞未氩砰_始有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1578年5月,格魯派領(lǐng)袖人物索南嘉措,在青海湖畔的仰華寺與蒙古土默特部的俺答汗會晤,俺答汗贈送索南嘉措“圣識一切瓦齊爾達(dá)賴達(dá)賴?yán)铩钡淖鹛?,索南嘉措則回贈俺答汗以“咱克瓦爾第徹辰汗”的尊號。“圣識一切”,是“遍知一切”的意思,“瓦齊爾達(dá)賴”是梵文“金剛持”的意思。</p><p class="ql-block"> “達(dá)賴”是蒙古語大海的之意,此處的大海,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海洋”之海,而是指青海湖,也叫西海?!袄铩眲t是藏語,指謂上師。以此,后人也就追認(rèn)索南嘉措的兩個轉(zhuǎn)世前身根敦朱巴和根敦嘉措分別為第一世和第二世達(dá)賴?yán)铩?lt;/p><p class="ql-block"> 對于俺答汗的贈與,索南嘉措投桃報李,贈送給俺答汗對稱的稱號,“咱克瓦爾第”是梵文“轉(zhuǎn)輪王”,“徹辰汗”是聰明睿智之王的意思。達(dá)賴?yán)?,作為西藏格魯教派的領(lǐng)袖,是一個將宗教利益、政治利益、經(jīng)濟(jì)利益、軍事利益、文化利益以及民族利益高度集中于一身的職位。這樣一個對近700年的西藏歷史發(fā)生著巨大影響的“神圣”的職位,必然地要帶有著濃厚的政治色彩,并成為各種利益集團(tuán)爭奪利用的焦點(diǎn),從而烙下世俗的深刻印跡,并根植著政治的一切屬性,如交易,利益分配,權(quán)力之爭等。這是地上的達(dá)賴?yán)铮皇翘焐系倪_(dá)賴?yán)铩m然有時候他會凌駕于人之上,成為人神之間的橋梁,或者干脆就以神的面貌或神的身份出現(xiàn)。</p><p class="ql-block"> 四世達(dá)賴?yán)锏倪x定與確認(rèn),就是一個確鑿的證明。</p> <p class="ql-block"> 四世達(dá)賴?yán)镌频ぜ未?,生于蒙古土默特部的汗王之家,是俺答汗之孫蘇彌爾代青洪臺吉之子。這種選擇,雖然具體操作是三世達(dá)賴?yán)锏墓芗野嘤X嘉措和云丹嘉措的師傅貢桑仔巴,但是他們的背后,卻站著蒙古王公、后妃和洪臺吉等汗王貴族,也代表了蒙古汗王貴族集團(tuán)的利益。</p><p class="ql-block"> 而西藏格魯派三大寺鄭重派團(tuán)前往蒙古查訪,并最終確認(rèn),也是出于利用蒙古貴族加強(qiáng)格魯派在藏勢力并將其影響向蒙古擴(kuò)大的利益考慮。</p><p class="ql-block"> 巨大的利益,當(dāng)然也就意味著巨大的風(fēng)險,其殘酷與險惡,非當(dāng)事人無法全面領(lǐng)略。</p><p class="ql-block"> 即如從九世達(dá)賴?yán)锏绞肋_(dá)賴?yán)锏乃娜芜_(dá)賴?yán)?,分別只活了11歲、22歲、18歲、20歲,而且全是“暴死”。</p><p class="ql-block"> 就已經(jīng)過世的十三任達(dá)賴?yán)镉嬎悖骄挲g還不到42歲。</p><p class="ql-block"> 每一次暴死,清朝政府的駐藏大臣都會嚴(yán)令保護(hù)現(xiàn)場,不準(zhǔn)移動達(dá)賴?yán)锏氖w和他寢宮中的一切東西,甚至還要將達(dá)賴?yán)锏氖虖娜藛T一律鎖拿訊問。但是結(jié)果卻總是駐藏大臣發(fā)一筆橫財,然后不了了之。</p><p class="ql-block"> 回首十四個達(dá)賴?yán)镛D(zhuǎn)世不息的歷史,不能不說,六世達(dá)賴?yán)飩}央嘉措所處的時期,是最為險惡也最為殘酷的時期之一。</p> <p class="ql-block"> 也只有第六世達(dá)賴?yán)?,竟然出現(xiàn)了三位,并且分別被清廷承認(rèn):第巴桑結(jié)嘉措所選定的六世達(dá)賴?yán)飩}央嘉措;拉藏汗攻訐第巴所選達(dá)賴?yán)锸羌?,自己又選定了一個“真”的“六世達(dá)賴?yán)铩币庀<未?;而與拉藏汗?fàn)帣?quán)奪利的青海和碩特眾臺吉(王子,貴族,頭領(lǐng)),又攻訐拉藏汗所選達(dá)賴?yán)锸羌?,另從里塘選了一個真的達(dá)賴?yán)锔裆<未搿?lt;/p><p class="ql-block"> 只是歷史也拗不過人心,西藏僧俗從高層到普通的民眾,卻一直將他們的倉央嘉措作為惟一的六世達(dá)賴?yán)?,而將里塘的格桑嘉措,作為六世達(dá)賴?yán)飩}央嘉措的轉(zhuǎn)世靈童,從而成為十四個達(dá)賴?yán)镦湕l中的第七世達(dá)賴?yán)铩W鳛槿?,十四位達(dá)賴?yán)锉缓雎灾?lt;/p><p class="ql-block"> 只有作為達(dá)賴?yán)?,他們才被“歷史”記著:一世達(dá)賴?yán)锔刂彀?,修建了日喀則的札什倫布寺,其著作《量理莊嚴(yán)論》至今仍為格魯派必修的因明學(xué)課本之一;二世達(dá)賴?yán)锔丶未耄藿死_哲蚌寺的噶丹頗章宮;三世達(dá)賴?yán)锼髂霞未?,不僅為格魯派的領(lǐng)袖獲得了“達(dá)賴?yán)铩钡姆Q號,還將格魯派的影響擴(kuò)大到蒙古;五世達(dá)賴?yán)锇⑼_桑嘉措,更是使格魯派在西藏獲得了統(tǒng)治性地位,率領(lǐng)3000人進(jìn)京朝見清太宗并與清政府建立了數(shù)十年的良好關(guān)系,同時還整頓黃教、新建13座格魯教大寺,并重建了舉世聞名的布達(dá)拉宮……六世達(dá)賴?yán)飩}央嘉措呢?似乎是一片空白。</p><p class="ql-block"> 就在他作為達(dá)賴?yán)锼坪鹾翢o建樹的時候,惟獨(dú)他,一個“人”的倉央嘉措,卻突兀于這個綿延了近700年的鏈條之上,并用他的情歌,滋潤著西藏僧俗大眾的心,為這個高寒的荒原,傳下一團(tuán)越滾越大的溫暖,也為中國和世界,留下一份永遠(yuǎn)鮮活的人類精神遺產(chǎn)。</p><p class="ql-block"> 那歌聲,會像陽光一樣,在白日里普照;也會像月光一樣,在深夜里飛。</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14</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親愛的愛人,</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我把你好比一只杜鵑。</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你不要管山峰的高峻吧,</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只要你自由地歌唱。</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 ——倉央嘉措情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如果說佛教廣泛地影響著西藏人民的生活,那么,倉央嘉措的情歌,則在某種意義上,深刻地影響著西藏人民的心靈。大昭寺門前的石頭上,已經(jīng)被拜佛人們的身體,烙出著不淺的凹槽,猶如盲人空洞的眼睛,茫然地叩問著前生與來世。</p><p class="ql-block"> 與此相對的,還有另外一種風(fēng)情。在這雄渾的高原上,城市,農(nóng)村,草原,雪山,圣湖,戈壁,有人的地方,就會從人們心底流淌起倉央嘉措的情歌。</p><p class="ql-block"> 翔。</p><p class="ql-block"> 載著歡樂,載著憂傷,就在一片一片的心頭——男人女人,僧人俗人,尤其是普通百姓的心上,匯作急流緩溪,成為現(xiàn)世與當(dāng)下最真實(shí)也最熱切的訴唱,從而也就成為雪域高原真正的自由的天籟。</p><p class="ql-block"> 300百年來,藏文手抄本、木刻本的倉央嘉措情歌,無人能夠統(tǒng)計清楚到底有多少種,而心記口傳的倉央嘉措情歌,到底有多少首,更是無人能夠計算清楚。</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我們似乎已經(jīng)統(tǒng)計出60多首、80多首、200多首、甚至1000多首,以為已經(jīng)是其全部的時候,可能又會在最為偏僻的地方,從最為樸實(shí)的心靈上唱出的“新版”的倉央嘉措情歌。</p><p class="ql-block"> 倉央嘉措情歌,不僅是藏族文學(xué)史上最偉大的收獲,也是中華民族文學(xué)史、乃至世界文學(xué)史上偉大的收獲。</p><p class="ql-block"> 他于身不由己、任人擺布的黑暗中,奮然掙扎,用以自己生命換來的自由的歌唱,挑開黑暗的一角,去迎取看似微弱的光明。他更于絕對禁止并剿滅人的欲望、情感、意志、創(chuàng)造以及人的自主精神的地方,向著這種禁止與剿滅做出拼死的抗?fàn)帲聘林郯愕厝プ非髳矍?,并用自己的情歌,歌唱愛情的美好與豐富、必然與正常。</p><p class="ql-block"> 那個寫出過《瓦爾登湖》的美國人亨利·梭羅,介紹過一種叫“永生花”的植物,屬“菊科”,生在幾乎連羚羊都不敢去的危崖上,常常有獵人為心愛的姑娘爬上去采它,不少人摔死了手里還拿著采摘的“永生花”。</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年復(fù)一年,沒有人汲取教訓(xùn),仍然前赴后繼地去采摘。倉央嘉措的情歌,不也是一束獻(xiàn)給自己的瑪吉阿米的 “永生花”嗎?他是在比大自然的危崖更加險惡也更為陡峭的政治、宗教與精神的危崖上,攀援采摘的。他與古今中外作家所不同的,是他不是為了寫出情歌而創(chuàng)作情歌——他甚至沒有想到自己會是一個詩人,更不要說什么偉大了,他只是不顧命運(yùn)的百般捉弄,全身心地投入在愛情的幸福與悲苦中。</p><p class="ql-block"> “寫出來的黑字,還會被雨水沖掉;我那沒有寫出來的深情啊,卻永遠(yuǎn)在心中記牢。</p><p class="ql-block"> ”也正是這種巨大的幸福與悲苦,使他發(fā)而為詩為歌,從而也就使這詩這歌,帶有著直達(dá)生命本源與生活本質(zhì)的力量,使其成為千古絕唱。</p><p class="ql-block"> 在佛教與愛情的冰火兩重天之間,他曾經(jīng)迷茫過、疑惑過,并讓心靈在這迷茫與疑惑之中經(jīng)受著煉獄般的折磨,“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fù)如來不負(fù)卿”。</p><p class="ql-block"> 勇敢的倉央嘉措當(dāng)然也不乏智慧。他不能再去做專制(制度的宗教的甚至命運(yùn)的)的幫兇,親手屠戮自己的感情。</p><p class="ql-block"> 盡管天上的佛與地上的第巴都在警告他,那是飛蛾撲火,他依然激動地?fù)湎蚯叭ィ瑩湎蛐撵`指引的方向,“修道要凈心定神,要像佛殿里的觀音。</p><p class="ql-block"> 可是我心神不定,是愛人奪去了我的靈魂”。</p><p class="ql-block"> 一個“奪”字,足見選擇的艱難,更顯著著一位仁增旺姆,勝過千尊神佛。</p><p class="ql-block"> 這就是人間的真理吧?他用愛情握有真理,他用情歌宣示真理。愛情與情歌,也便成為一對翅膀,讓這個布達(dá)拉宮的佛王,砸碎了腳鐐手銬,獲得了泥濘里飛翔的自由。自由的歌唱,也許是人類最為需要也最為誘人的景象。</p><p class="ql-block"> 因此,倉央嘉措情歌,也就為后世昭示著一條文學(xué)的規(guī)律:只有發(fā)自心靈深處的自由的歌唱——越是在重重壓迫之下的自由地歌唱,越有著無比的動人與美麗——才會在人的心靈上產(chǎn)生經(jīng)久不衰的共鳴,從而獲得綿長而又強(qiáng)大的生命力。</p><p class="ql-block"> 因?yàn)椋恳淮萎a(chǎn)生的共鳴,都會是一次新的創(chuàng)造、新的生長。</p> <p class="ql-block"> 歷史將會慶幸,1926年北京大街上的一次藏、漢邂逅:日后將成為藏學(xué)家、語言學(xué)家、教育家的于道泉,與當(dāng)時居住在雍和宮東側(cè)北大門的兩位西藏駐京僧官降巴曲汪、楚稱丹增在街頭相遇,并因?yàn)楣餐矚g的藏語而相識。于道泉不僅搬進(jìn)雍和宮與他們住在一起學(xué)習(xí)藏語,更從兩位藏族同胞處看到了梵文倉央嘉措情歌。那種一下子就攫緊了靈魂的喜愛,讓他愛不釋手了。</p><p class="ql-block"> 4年后的1930年,由于道泉先生翻譯成漢、英對照本的《倉央嘉措情歌》,以國立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單刊甲種之五的形式出版,開創(chuàng)了倉央嘉措情歌翻譯及研究的先河。</p><p class="ql-block"> 雖然因?yàn)榉g而將原味損失許多,但是倉央嘉措情歌那種直達(dá)生命本源與生活本質(zhì)的力量,還是不分國度,不別膚色,震撼著也吸引著無數(shù)世人的心。七十多年來,又出現(xiàn)了劉家駒、劉希武、曾緘、蘇朗甲措、周良沛、王沂暖、莊晶等十?dāng)?shù)種中文本的《倉央嘉措情歌》;1956年10月號《人民文學(xué)》雜志,以《倉央嘉措情歌選》為題,集中刊發(fā)了六世達(dá)賴?yán)飩}央嘉措的34首情歌。</p><p class="ql-block"> 24年后的1980年,《西藏文藝》第一期、第二期,再以《倉央嘉措情歌選》為題,連續(xù)發(fā)表了六世達(dá)賴?yán)飩}央嘉措的40首情歌。</p><p class="ql-block"> 同時,還有英語、法語、日語、俄語、印地語等文字的倉央嘉措情歌的譯本風(fēng)行海外。</p><p class="ql-block"> 雪域高原,只要倉央嘉措的情歌響起,萬里苦寒,便會剎那間化為融融的暖意,那或孤寂或苦楚的心上,也便有了裊裊繞繞的人間煙火的芳菲。</p><p class="ql-block"> 不是嗎?扇動著自由翅膀的倉央嘉措情歌,不僅溫暖著、感動著飽受戰(zhàn)亂紛擾和各種侵凌之苦的西藏人民的心,也在溫暖著、感動著中國與世界人民的心。</p><p class="ql-block"> “詩歌中站立的倉央 ,他肩披雪花、拉響木門,經(jīng)過四世紀(jì)后,來到我們的唇齒之間相傳”(梅措組詩 《 青唐盛宴·冬雪之夜:夢中青唐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15</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第一最好是從不相見,</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如此便不致相戀;</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第二最好是從不相知,</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如此便不致相思。</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倉央嘉措情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早在倉央嘉措情歌誕生的100年前,英國文藝復(fù)興時期最為杰出的藝術(shù)大師莎士比亞,寫出了他的愛情悲劇《羅密歐與朱麗葉》。而在倉央嘉措死去之后的第17年,中國最偉大的小說家、窮盡畢生精力寫出了《紅樓夢》的曹雪芹出生。歐洲文藝復(fù)興最為本質(zhì)的,也許就是人的再生與發(fā)現(xiàn)、人性的張揚(yáng)與解放,從而達(dá)到人對神的勝利,人學(xué)對神學(xué)的勝利。俄國偉大的思想家赫爾岑,極為推崇莎士比亞對于人的內(nèi)宇宙的發(fā)現(xiàn),說他“天才地揭示了人的主觀因素的全部深度、全部豐富內(nèi)容、全部熱情及其無窮性;大膽地探索生活直至它最隱秘的禁區(qū),并揭露業(yè)已發(fā)現(xiàn)的東西……對莎士比亞來說,人的內(nèi)心世界就是宇宙,他用天才而有力的畫筆描繪出了這個宇宙?!痹谶@里,人的“內(nèi)宇宙”,就是人的精神與情感世界。當(dāng)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雙方倒在血泊之中的時候,他們也便用自己的愛情與生命,讓人及人的愛的權(quán)力如太陽一般冉冉升起了。至于曹雪芹的《紅樓夢》,不管再是眾說紛紜,我還是從中看到了人、尤其是女人的精神與情感的世界,苦難著卻又美麗著,陷入在悲劇的冷酷里,卻依然柔軟著熱烈著歡笑著痛哭著。魯迅先生說:“悲涼之霧,遍被華林,然呼吸而領(lǐng)會之者,獨(dú)寶玉而已?!彼终f:“在我的眼下的寶王,卻看見他看見許多死亡;證成多所愛者當(dāng)大苦惱,因?yàn)槭郎?,不幸人多?!狈N種悲涼,種種苦惱,都緣自種種的“死亡”與“不幸”。</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倉央嘉措及其情歌,就是在神的殿堂旁,發(fā)現(xiàn)了人樹立起人,并讓人的精神與情感世界,翱翔于眾神諸佛之上。</p><p class="ql-block"> 而人類不斷進(jìn)步的根本標(biāo)志,便是這種人的精神與情感世界的不停息的豐富與不間斷的升華,并在這種不停息的豐富與不間斷的升華間,讓世俗蔑視天堂,讓理性取代神啟,最終使匍匐在神的腳下的人,挺直脊梁,傲然站立,創(chuàng)造生活并充分享受生活。</p><p class="ql-block"> 作為佛教王國領(lǐng)袖的倉央嘉措,他的愛情,他的情歌,更有著示范性與穿透力。目睹了種種死亡,身被著種種不幸,他在佛教與人性、戒律與人欲、政治與個人的激烈地沖突之中,在靈魂被宗教、政治、階級、民族等嚴(yán)重扭曲或曰異化的痛苦中,公然反叛,打起人性與人生的旗幟,讓一個工具的人成為自主的人,讓一個坐在無畏獅子大法寶座上任人擺布的偶像,成為活生生的人。</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我們說文學(xué)是人學(xué),人的情感是文學(xué)的根本動力的時候,難道由人創(chuàng)造的歷史,還能游離于人的情感所產(chǎn)生的巨大動力嗎?由此前進(jìn),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回避這樣一個真實(shí)的存在,即有著自主意志和無限遼闊的精神與情感的人,不也是這個世界的主體嗎?一旦人成為這個世界的主體,那么,這個世界上的各種專制統(tǒng)治者(包括各種所謂上天的神靈),就會失去精神上與物質(zhì)上的獨(dú)裁。</p><p class="ql-block"> 因此,各種專制統(tǒng)治者,便會成為自主意志和無限遼闊的精神與情感的死敵。</p><p class="ql-block"> 更為嚴(yán)酷的專制,更為蠻橫的愚民,更加變本加厲的剿滅與屠殺,也就到來了。</p><p class="ql-block"> 不能將世界鎖拘得漆黑,便不會放心。如此,人間的悲劇,便會接二連三了。</p><p class="ql-block"> 那些有著自主意志與無限遼闊的精神與情感的人,便會在人類進(jìn)步的道路上,一個接一個地倒在血泊之中。</p><p class="ql-block"> 好象,倒下者失敗了。其實(shí),每一個倒下者,便是一面旗幟,一粒種子,而那流出的血,也便會成為燭透黑暗的火。更多的后來者,也便前仆后繼了。</p> <p class="ql-block"> 就在那些個拿著屠刀的統(tǒng)治者自以為得計為所欲為的時候,燎原的大火就會起來了,首先在人的心上,接著便會冒出著此起彼伏的行動。</p><p class="ql-block"> 300年來,在這個高原上傳唱不息、并且已經(jīng)傳遍中國飛向世界的倉央嘉措情歌,就是最好的說明。</p><p class="ql-block"> “由上界降下的,豆花似的愛人啊,不但求此生與你長相聚,還祝我倆來世也相逢。</p><p class="ql-block"> ”在這個立人的過程中,倉央嘉措對于女性的熱愛、尊重、發(fā)現(xiàn)與贊美,則是他與他的情歌為人類進(jìn)步所做出的另一個貢獻(xiàn)。對于女性所能給予的平等地位、欣賞態(tài)度與關(guān)愛體貼,恰恰是人類進(jìn)步所容易忽視甚至滯后的。</p><p class="ql-block"> 好多或重大或精彩的人文思想與人文舉措,往往“自然”地將這個人類中一半的同步性淡化或忘記。</p><p class="ql-block"> 當(dāng)然,西藏女性所處的幾乎與男子一樣的地位的現(xiàn)實(shí)環(huán)境,也為倉央嘉措及其情歌的出現(xiàn),準(zhǔn)備好了內(nèi)在的條件。</p><p class="ql-block"> 在這片廣袤的高原上,沒有我們內(nèi)地兩千來所形成的禮教的束縛,這里的貴族女性有著與男子一樣的受教育權(quán)與繼承權(quán),她們的個性也與男子一樣,可以得到相對自由地發(fā)展。</p><p class="ql-block"> 在這里,父系血統(tǒng)與母系血系,是平行發(fā)展的,無論是妻子生的孩子還是情人生的孩子,在繼承等權(quán)力上都處于同等的地位。</p><p class="ql-block"> 甚至在同時接納多個異性的問題上,也與男子有著同等的機(jī)會。如貴族索康家族,為了不致使財產(chǎn)分散,便在母親的安排下,讓自己的三個兒子,共娶貴族宇妥家族的小姐德吉,結(jié)為一妻多夫的家庭。</p><p class="ql-block"> 藏傳佛教的教義中,不是有著這樣的話嗎——阿媽沒哪,喇嘛沒——沒有母親就沒有活佛。從羅密歐與朱麗葉,到倉央嘉措與仁增旺姆,再到賈寶玉與林黛玉,女性的美麗與苦難,便于愛情的山崖上,開出著靈異而又馥郁的人性之花了。</p> <p class="ql-block"> 而這種人性之花,是與民間的壽命一樣地長久著。 </p><p class="ql-block"> “白色的桑耶雄雞,請不要過早啼叫!我和幼年相好的情人,心里話還沒有談了”,這是倉央嘉措的;“四更過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天哪,更閏一更兒妨什么”,這是一位元代女子的。</p><p class="ql-block"> 意思與語氣,如出一人。</p><p class="ql-block"> “妹妹有心哥不敢,可惜你當(dāng)個男子漢。為你我身子挨了打,青刀進(jìn)紅刀出我不怕。</p><p class="ql-block"> 砍斷腳跟筋還在,拄著拐杖又來戀。手拿鍘刀取我頭,血身子也要和你頭對頭。</p><p class="ql-block"> 我倆拉手進(jìn)陰間,閻王爺看見也喜歡”這是一位陜西女子的愛情宣言;“爺要打,由他打;娘要罵,由她罵。</p><p class="ql-block"> 剁了腳,少穿鞋;砍了頭,碗大疤;沒頭沒腳像冬瓜,還要一氣滾到哥哥家”,這是一位江蘇女子的愛的絕唱;“有心爬樹不怕高,有心連哥不怕刀;鋼刀拿做板凳坐,鏈子拿做裹腳包”,這是布衣族一位女子的愛的呼喚;“黃鰍不怕渾泥漿,哪顧閑人話短長;有心做事不瞞人,咬金嚼鐵姐愛郎?!薄@些個女性,不就是一所關(guān)于人與人性的大學(xué)堂嗎?來自于民間的倉央嘉措,又怎能不從這個活力四濺的民間和民間的女性身上,獲取強(qiáng)勁的力量呢?有了她們做他的“上師”,他的情歌,超越時空與民族的界線,也就是必然的了。</p><p class="ql-block"> 尤其在人與人性,被夾在物質(zhì)的、政治的、軍事的、宗教的、疆域的、民族的石磨中,被長時間無情碾磨的時候,人性的沉淪和人性的被妖魔化,也就成為一種必然的結(jié)果。</p><p class="ql-block"> 倉央嘉措?yún)s異軍突起,從中突圍,直達(dá)人類的終極目的,全面展現(xiàn)人性的活力與美麗。</p><p class="ql-block"> 唱起他的歌,那被宗教與神靈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心,也許就會打開一條閃進(jìn)亮光的縫隙或者會干脆一下子全部開啟,讓熱的陽光或柔的月光無礙地進(jìn)來。</p><p class="ql-block">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愛情與他的情歌,不僅深刻地影響到藏族心理結(jié)構(gòu)的構(gòu)建,而且已經(jīng)成為人類心靈歷史長河中的一環(huán),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也是漂亮的一環(huán),他的悲劇意味,更加加重了這一環(huán)的分量。</p><p class="ql-block"> 他與他的情歌,告訴我們:人性、人道即是人類的自主性、主體性,一切戕害或危及這種自主性、主體性的行為,都是不人道、沒有人性的,因?yàn)檫@種自主性、主體性是以人類實(shí)踐的歷史總和作為后盾的。</p><p class="ql-block"> 藏族同胞在路過大山的山口、谷口時,總會大聲地高喊:“啦索索!”,意思是“神勝利了”!但是,當(dāng)我們唱起倉央嘉措情歌的時候,不是終于可以說:人勝利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15px;">▲康熙皇帝愛新覺羅·玄燁</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16</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在東山的高峰,</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云煙繚繞的山上,</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是不是仁增旺姆啊,</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55, 138, 0);">又為我燒起神香!</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倉央嘉措情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押送倉央嘉措的蒙古族隊(duì)伍終于從拉薩起程。走下無畏獅子大法寶座的倉央嘉措,怎么也想不到,一個被廢黜的人,竟然會得到幾乎全部拉薩人地送行。雪片一樣的哈達(dá),就在自己的身上腳下飛舞。</p><p class="ql-block"> 還有那樣多的淚水,朝他流著,流著。他與他們,都知道,這就是永別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只有心,在相互記念著。讓他的心隱隱作疼的,是在這傾城相送的人群里,沒有了那雙最美最熱的眼睛,那雙10年前就讓淚水長流不止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他知道,今生今世,他的瑪吉阿米,他的仁增旺姆,是再也不能相見了。</p><p class="ql-block"> 這也是一種流放之旅吧?走過藥王山,遙遙在望的,就是哲蚌寺了。</p><p class="ql-block"> 只是他無法知道,那個替代他入主布達(dá)拉宮的“真”達(dá)賴?yán)镆庀<未?,會?1年后拉藏汗被殺之時,也因“假”被廢,并被拘于藥王山度過他的余生了。</p><p class="ql-block"> 一大片刺目的白色,愈來愈清晰地呈現(xiàn)在根培烏孜山的南山坳里,這就是哲蚌寺了,一個有著萬名僧人的黃教大寺。</p><p class="ql-block"> 數(shù)不清的僧人,早已恭迎在寺前的路上,猶如一條黃色的河流。</p><p class="ql-block"> 望著眼前的這條黃色的河流,倉央嘉措的心上,飄起著一絲絲憐惜、一絲絲歉疚,還有淡淡的留戀、淡淡的憂傷。</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那是一個雪霽的冬日吧?來到哲蚌寺的倉央嘉措,正好碰到一些僧人正在練習(xí)格魯派古老的祭祀舞蹈金剛舞。</p><p class="ql-block"> 這已是罕有人知的黃教祭祀舞蹈了,其奔放,其肆意,深為倉央嘉措喜愛。他當(dāng)時已是情不自禁地在雪地做起了示范,一楞金剛,三棱金剛,五棱金剛,眼眼花繚亂的舞步,惹得這些常年封閉在寺中的僧人們,一個個眼里放出著驚異而又活泛的光彩。</p><p class="ql-block"> 是驟起的事變,打斷了他的沉思。</p><p class="ql-block"> 勇決的僧人們,幾乎是猝不及防地把他從蒙古兵的手中搶出。對峙開始了,拉藏汗的蒙古軍隊(duì),與哲蚌寺的萬名僧人。倉央嘉措就住在哲蚌寺的甘丹頗章宮。</p><p class="ql-block"> 一天。</p><p class="ql-block"> 兩天。</p><p class="ql-block"> 三天。</p><p class="ql-block"> 第三天的夕陽中,哲蚌寺的大門敞開了,倉央嘉措走出大門,朝著圍得鐵桶似的蒙古兵,只身走向拉藏汗的大營。我們已經(jīng)無法知道,他是怎樣說服了哲蚌寺的僧眾;我們也無法知道,在這三天三夜里,倉央嘉措的生命里經(jīng)歷了怎樣的變故。走進(jìn)蒙古的兵營,就是重新踏進(jìn)死途。</p><p class="ql-block"> 但是夕陽下的倉央嘉措,一臉的平靜。</p><p class="ql-block"> 他不能容忍為了一己的安危,而讓萬名僧眾處于危急之中。</p><p class="ql-block"> 經(jīng)歷過失去仁增旺姆的劇痛的倉央嘉措,還有什么痛苦不能承當(dāng)呢?從被選中為五世達(dá)賴?yán)锏霓D(zhuǎn)世靈童那天起,自由就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而今,不過是換一種囚禁方式罷了。</p> <p class="ql-block"> 但是,只要心在飛翔,還有什么——包括死亡——能夠?qū)⒆杂山d得往?空中的云,高遠(yuǎn)得讓人覺得沒有了流動,但風(fēng)總在起,倉央嘉措也就覺出了那大塊大塊云彩的從容與悠然。他知道,看似不動的云彩,都在自在地飛呢。</p><p class="ql-block"> 還有云旁的雄鷹,用翅膀劃出著一條動人的弧線,便突然向著高遠(yuǎn)的藍(lán)天飛升而去,將晚霞襯得更為明麗。多么激動人心的海水一樣的藍(lán)天啊,深遠(yuǎn)得沒有任何遮攔。</p><p class="ql-block"> 望一眼不會呆久的晚霞,他微微地笑了。他的仁增旺姆,嬌羞的臉龐上,不就常常盈亮著這樣的霞彩嗎?他知道,就要到來的夜空,又是一番醉人心魄的景象,那羽毛般輕柔的月光,還有那仁增旺姆的眸子一樣清朗的星辰——這樣的眼睛里,該是沒有任何柵欄的了。</p><p class="ql-block"> 他真就踏上死亡之途了。拉薩的傾城相送行和哲蚌寺?lián)屓说膶?,讓他的死亡之途,來得更加的急迫了?lt;/p><p class="ql-block"> 拉藏汗明白,這樣一個對自己的權(quán)力構(gòu)成著如此危險的人物,是不能讓他留在世上的。</p><p class="ql-block"> 有他在,他所立的“真”的六世達(dá)賴?yán)?,就無法坐穩(wěn)了無畏獅子大法寶座;有他在,他在西藏就不能號令一切。英明如康熙者,也不喜歡這個被廢的達(dá)賴?yán)锘钪?lt;/p><p class="ql-block"> 他活著——哪怕是“執(zhí)獻(xiàn)京師”——太危險了,這么漫長的執(zhí)獻(xiàn)之路,萬一被策旺阿拉布坦或其他野心家掠去,“則西域、蒙古皆向策旺阿拉布坦矣”。</p><p class="ql-block"> 即便安全到達(dá)京師,又怎樣處置這樣一個在西藏乃至蒙古,仍然有著號召力的達(dá)賴?yán)??按一般僧人對待顯然不妥,以達(dá)賴?yán)飳Υ置黠@與自己的廢黜令不符。</p><p class="ql-block"> 雖然有的說倉央嘉措終于被“執(zhí)獻(xiàn)京師”,而后在五臺山終老,有的說病逝于青海湖畔,有的說從青海湖畔逃走,而后游歷西藏、青海、甚至印度,最終在蒙古的阿拉善旗圓寂等等。但是,這些,只能是一廂情愿式的想法。</p><p class="ql-block"> 在危及著康熙帝與拉藏汗切身利益的倉央嘉措,必死無疑,兇手就是拉藏汗。納木錯湖過了。昆侖山口過了。</p><p class="ql-block"> 一直東行的倉央嘉措,又在如10年前的秋日一樣,頻頻地回頭了,回頭著那個再也無緣相見的家鄉(xiāng)——那個如明珠一樣的門隅,那個夢幻一般的拉薩。</p><p class="ql-block"> 那個門隅,有他少年時明珠一樣珍貴的仁增旺姆;那個拉薩,有他青年時夢幻一樣美妙的仁增旺姆啊。他多想讓時光倒轉(zhuǎn),他多想讓山河顛倒。</p><p class="ql-block"> 讓倒轉(zhuǎn)的時光,還原他與仁增旺姆相親相愛的每一天每一刻;讓顛倒的山河,送他,送他徹底回到那個有著他的仁增旺姆的家鄉(xiāng)。</p><p class="ql-block"> 但是,一座座的雪峰,在他的身后遠(yuǎn)去復(fù)遠(yuǎn)去。</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15px;">▲文G被毀前的阿拉善廣宗寺與現(xiàn)今廣宗寺中的倉央嘉措靈塔</span></p> <p class="ql-block"> 遠(yuǎn)離西藏,也就遠(yuǎn)離了僧俗大眾緊隨他的眼睛。身千般回首,心萬般回首,都擋不住死亡的境地在一步緊似一步地逼近。但是,有高原的天在頭上,高原的地在腳下,倉央嘉措享受著生的豐盈,堅定地走著。</p><p class="ql-block"> 會有山巒般的烏云,挾雹拎雪,將朗然的白晝封得驟然如夜。這時,倉央嘉措就會停下來,了無懼色,迎向?yàn)踉婆c雹雪襲來的方向,投去鎮(zhèn)定的一瞥,臉上浮現(xiàn)著微微的哂笑。</p><p class="ql-block"> 他似乎在輕輕地嘲問著烏云與雹雪:你能將我吞沒?吞沒了又能怎樣?我已經(jīng)在我仁增旺姆的愛情里重生過了!“南斗六星因世族強(qiáng)大,竟能穿天心而遇;十五月兒般的我,也當(dāng)照遍世界而去。</p><p class="ql-block"> ”他當(dāng)然不會想到,300年后,中國會有一位懷著大愛的作家,面對專制的死亡,會向他一生的情人,寫下了如下的文字:“親人啊,請不要為我悲傷而應(yīng)當(dāng)為我驕傲。因?yàn)槲覀兓畹孟駛€人……生命的意義不在于可以萬古長存,而在于面對命運(yùn)決不低下高貴頭顱的這種抗?fàn)幘瘛?lt;/p><p class="ql-block"> 正是這種偉大的悲劇感,使人成為人?!边h(yuǎn)遠(yuǎn)的,青海湖終于近了。</p><p class="ql-block"> 押送的隊(duì)伍,也終于停止了前進(jìn)的腳步。倉央嘉措明白,離世的日子到了。</p><p class="ql-block"> 就是在這個叫“海”的湖畔,130年前,他與他的前身和后世,獲得了“達(dá)賴?yán)铩钡拿枴?lt;/p><p class="ql-block"> 如今,他這個“達(dá)賴?yán)铩?,就要沉沒于這個叫做“?!钡暮辛?。</p><p class="ql-block"> 這是一種緣還是一種宿命?“在東山的高峰,云煙繚繞的山上,是不是仁增旺姆啊,又為我燒起神香?”薄薄的靄嵐,將青海湖輕輕地偎繞,天上的圓月,正在湖水里蓮花般開放。天上人間,倉央嘉措總是看見著,他的瑪吉阿米仁增旺姆的模樣。</p><p class="ql-block"> 寶石般在湖面上閃爍的,是天上的星辰了。他舉首朝向海水一樣深湛的夜空了望,那一顆顆散布的星辰,可是兆億年前遺下的貝殼?倉央嘉措多想一顆一顆地摘下,再用自己的心,為他的仁增旺姆串起一掛絕世的項(xiàng)鏈。</p><p class="ql-block"> “他將帽子戴在頭上,她將發(fā)辮甩在身后。</p><p class="ql-block"> 她說:‘請你慢慢走。’他說:‘留步吧,請你歇著?!?dāng)心喲,心里別難過。</p><p class="ql-block"> ’‘哦,我倆很快能會著!’”他走了嗎?300年了,人們還是在問:他走了嗎?據(jù)說,倉央嘉措遇害幾十年后,拉薩城里來了一個門隅的老媼,衣衫襤褸著,打聽去青海湖的路程。</p><p class="ql-block"> “那一天,閉目在經(jīng)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jīng)中的真言。</p><p class="ql-block"> //那一月,我撥動所有的轉(zhuǎn)經(jīng)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p><p class="ql-block"> //那一世,轉(zhuǎn)山轉(zhuǎn)水轉(zhuǎn)佛塔啊,不為修來生,只為在途中與你相見?!?lt;/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15px;">▲內(nèi)蒙古阿拉善廣宗寺后山懸空寺倉央嘉措修行洞中,供奉著濃郁蒙古風(fēng)格的倉央嘉措像。</span></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www.h-ceramic.com.cn/58h02pam?first_share_to=copy_link&share_depth=1&first_share_uid=3684757" target="_blank">《泥濘中的翶翔》(一)——六世達(dá)賴?yán)飩}央嘉措遇害三百年祭</a></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www.h-ceramic.com.cn/58lx0oey?first_share_to=copy_link&share_depth=1&first_share_uid=3684757" target="_blank">《泥濘中的翶翔》(二)——六世達(dá)賴?yán)畟}央嘉措遇害三百年祭</a></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www.h-ceramic.com.cn/58oxvewv?first_share_to=copy_link&share_depth=1&first_share_uid=3684757" target="_blank">《泥濘中的翶翔》(三)——六世達(dá)賴?yán)畟}央嘉措遇害三百年祭</a></p> <p class="ql-block"><b>全文完</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作者簡介:</b></p><p class="ql-block">李木生:曾任山東省散文學(xué)會副會長,中國孔子基金會講師團(tuán)專家,濟(jì)寧散文學(xué)會、淄博市散文學(xué)會名譽(yù)會長;發(fā)表出版散文作品近300萬字。作品曾被《人民文學(xué)》《當(dāng)代》《十月》《大家》《鐘山》《花城》《隨筆》《新華文摘》等刊物重點(diǎn)推介,并入選《三十年散文觀止》、《新中國70年文學(xué)叢書散文卷》、《新中國散文典藏》、《中國百年散文》等二百余部選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