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卷耳走了，走得匆忙，只有五十五歲，這樣的年紀(jì)，是家里的頂梁柱，是妻子孩子的依靠，是孫子童年里慈祥的裝點(diǎ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又走得從容，給世界留下的最后文字：“你們誰也想不到我會在什么時候離開，因為我不想讓你們看到我年老色衰的樣子?！蔽淖掷锷l(fā)出的豁達(dá)和瀟灑讓人動容。</p> <p class="ql-block">卷耳的名字，是在一篇挖麻山藥的文章中偶然見到的，早就聽說麻山藥不好挖，但只是一個粗略的模糊的認(rèn)識，他的文章，真實地再現(xiàn)了挖麻山藥的場景，字里行間流淌著勞動的艱辛、豐收的喜悅、親人的溫情以及對生活的熱愛。那一捆捆麻山藥，帶著泥土的芬芳，也帶著農(nóng)人的汗水。通篇文字散發(fā)著新鮮的味道，特別是結(jié)尾處的“雖然，我只是個挖麻山藥的，但是我很真實快樂地度過我在塵世的每一天，我想，這已經(jīng)足夠。”瞬間打動了我，想象著作者在繁重的體力勞動之余，捧著手機(jī)，敲出一個個文字，他的心里一定飽含著對文學(xué)最樸素、最深厚的感情。我對農(nóng)民作家始終保有一份深深的敬仰，他們是用心去抒寫，用汗水在澆灌，卷耳的名字便這樣走進(jìn)了我的記憶。</p> <p class="ql-block">雄安新區(qū)成立后，高陽縣龍化鄉(xiāng)由安新縣托管，卷耳是龍化鄉(xiāng)北佛堂人，因此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安新作協(xié)會員。他帶著滿滿的生機(jī)和活力進(jìn)入到微信群，卷耳幽默、健談，加之機(jī)智、博學(xué)，每次發(fā)言都會掀起小小的高潮。他從不吝嗇贊美我們，但是也會調(diào)侃，甚至開一些玩笑。記得我在作協(xié)群里發(fā)了一篇采風(fēng)作品，他點(diǎn)評時稱我為先生，有文友逗他先分清性別才好，他回?fù)粽f，先生是一種尊稱，并當(dāng)即為我的名字賦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花溪晚茶這名字起得真好，我一看這四個字，就有了詩意，寫了一首詩，送給您。希望您能喜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花兒匯成溪流</p><p class="ql-block">流過整個春天</p><p class="ql-block">是誰的心事向晚</p><p class="ql-block">于霞光中掬起一甌悠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星光牽著裙裾</p><p class="ql-block">涉水而來</p><p class="ql-block">約我在清風(fēng)里促膝而談</p><p class="ql-block">喜我身無長物</p><p class="ql-block">無非煙火一束</p><p class="ql-block">詩書幾卷</p><p class="ql-block">且容我烹花香一壺</p><p class="ql-block">以茶代酒</p><p class="ql-block">今夜月色大好</p><p class="ql-block">正宜不醉不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今天再讀這首詩，“星光牽著裙裾，涉水而來，約我在清風(fēng)里促膝而談。”眼里有了隱隱的淚光，我沒有見過卷耳，促膝而談和不醉不歡注定只能是一個不能企及的夢想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來我們互加了微信，那時剛好讀了他寫淶源十瀑峽的游記《列位，這地方太好玩了》，游記寫的五彩斑斕，山石、野花、溪水、瀑布在他筆下各顯神通，高清晰、全方位展現(xiàn)出了十瀑峽的靈動、清幽、曼妙，給讀者送上了一道視覺上的盛宴。有趣的是，文章中他并沒有解密游記中景點(diǎn)的名字，而是把答案留在了評論區(qū)，引得讀者浮想聯(lián)翩。那年秋天我也去了十瀑峽，正在為如何把美景轉(zhuǎn)換成美文而勞神，他傳神的描寫讓我有了故地重游的感覺，也給了我一些啟示，勉強(qiáng)寫了游記。我和卷耳的聊天就是從十瀑峽開始的，但自慚形穢的感覺始終占了主導(dǎo)，我的文字沒有和他分享，如今只能成為遺憾了。</p> <p class="ql-block">去年冬天，他的“文字后花園”微信群誕生了，我也被拉到了群中。我是那種看起來開朗，實則有些羞澀的人，所以多年來在各個群里屬于潛水一族，加之當(dāng)時正在醫(yī)院陪護(hù)父親，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混沌的狀態(tài)，所以入群后一直緘默不語。警告不請自到，卷耳問我為什么總是不說話，是不是不喜歡這個群，如果一個月內(nèi)不發(fā)言是會被踢出去的，還說我是第一個被提醒的人。我被那個第一搞得有些受寵若驚，和他說了家里的困境，坦言大家發(fā)在群里的文字我都認(rèn)真看了。他聽后，雖然大氣地延長了我可以不發(fā)言的時間，但是并沒有解除警報，說兩個月后，若我沒有改觀，依舊會被踢出去的。因了他文字的魅力和被踢的風(fēng)險，我偶爾會在群里冒個泡，但對他的評價又加上了率真。他拉我入群，不守他規(guī)矩時又想踢人，踢之前還要告訴原因，這樣的舉動雖然看起來有些不近情理，卻又透著十足的可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約是受了群里暢所欲言氛圍的影響，我斗膽把一篇文章發(fā)到群里，卷耳做了詳細(xì)點(diǎn)評，從文章的題目到布局，甚至連一個詞語都給出了建議。那是迄今為止我所收到的最誠懇、最真摯的點(diǎn)評，沒有客套、沒有恭維，既肯定文章的長處，也指出不足，給作者一個清晰的修改方向。在文壇盛行贊譽(yù)的今天，常常讓人迷失自我，卷耳的磊落如一縷清新的風(fēng)，讓人覺得舒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卷耳是個高產(chǎn)的作家，文思泉涌用在他身上最貼切不過了，其他人和他相比，懶惰的一面就顯現(xiàn)出來，不發(fā)言、不交流、不交作業(yè)讓他痛心疾首，他把群名改成了《我們都不說話》，繼而開始踢人，決定解散老群，成立新群，規(guī)定進(jìn)入新群的人要多寫作、多交流，很多人雖然不愛發(fā)言，但并不想退群，于是我給卷耳發(fā)了消息，希望他能求同存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在安新作協(xié)群里的這幾年，只聞其聲，未見其人，作協(xié)常有組織活動，不參加未必是不想?yún)⒓?，許是路途遙遠(yuǎn)，許是瑣事纏身；由此推斷一下，那些在群里不說話的人，許是性格使然，許是生活的壓力和無奈。文學(xué)的價值在于它能夠給人以精神的滋養(yǎng)，塑造靈魂也安撫靈魂，有些人在群里書寫美好，抒發(fā)溫暖，有些人在這方凈土里，讓心歸于安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群解散了，之前的聊天記錄還在，被踢了，就什么都看不見了，每一段記憶，都值得銘記，所以，腳下留情?！?lt;/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回復(fù)我說新群里會有更好的風(fēng)景，只是怕惰性影響了大家，只要熱愛寫作，只要熱愛交流，都不會被踢。他還調(diào)侃我話術(shù)有一套，給我派發(fā)了進(jìn)入新群的入場券，承諾以后不會再踢我了，得此殊榮，不免有些感動，我對他講上不了紙刊后信心的缺失、對他文字的崇拜、更希望他能坦率指出我文章的不足，他說“以后的日子，我們互相幫助?！蔽液退牧奶煊涗洷阌肋h(yuǎn)定格在了這一天。</p> <p class="ql-block">總以為來日方長，以為只要呆在他創(chuàng)建的文字后花園群里，就能看見他靈動的文字，能隨時請他點(diǎn)評文章，曾經(jīng)有那么多可以向他學(xué)習(xí)、相互交流的日子，可是卻被我忽略了。原來，有些門一旦關(guān)上，里面的風(fēng)景將永遠(yuǎn)被塵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是臺灣作家林清玄的忠實讀者，他的文字，陪我走過了一段暗淡時光。五年前，林清玄突然離世，很長時間我都不相信這是真的，那種悲傷的情緒蔓延了許久。卷耳的離開讓悲傷再度來襲，我一直以為可以聆聽他在暮年時的感悟，更睿智，更幽默，更從容，生命卻這樣戛然而止，只能去他的文字中，品讀熱愛和深情……從此世間少了許多新鮮的文字，少了一個純粹干凈的人，少了一份美好，他自擬的碑文立在田野里：“這是卷耳，他在聆聽風(fēng)聲?！蹦且魂囮囷L(fēng)，吹過房屋，吹過村莊，吹過似水流年，吹不散的是嘆息，是泥土的芬芳，還有深深的懷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