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沿317國道從他念他翁山上輾轉(zhuǎn)下來,就到了一處河谷,小河對岸就是丁青縣城,首先印入眼簾的,是河谷路邊上碩大的冬蟲草塑像。說是從山上下來,其實丁青的海拔也近3900米。這小河是怒江支流,這里,已是橫斷山脈深處。</p><p class="ql-block"> 我們今晚將住在丁青縣城。而我們的目的地,是苯教四大神山之一:孜珠山。丁青縣城離孜珠山只有30來公里。</p><p class="ql-block"> 在丁青加滿油后,沿317繼續(xù)向前。這一帶的人跡明顯增加了,村莊、農(nóng)田不時出現(xiàn)。翻山越嶺來到孜珠山山腳時,已是下午5點多,看了一下手表,顯示的海拔高程不到4000米。</p><p class="ql-block"> 轉(zhuǎn)向小河邊道路,駛過一對突出在小河兩岸垂立著百幾十米高的山體,便左轉(zhuǎn)駛上了陡峭而泥濘不堪的爬坡路。隨著車的不斷爬高,驚異地發(fā)現(xiàn),河岸這對布滿洞穴的碣紅色山體,竟如山門般,直愣愣地把山里山外隔成了兩個世界:原本綠樹紅花、生機不斷的山外,轉(zhuǎn)眼間便成了壁立千仞、怪石嶙峋的山里,仿佛進入了荒寒界。腦海中突然閃現(xiàn)出《魔戒》第二集中,那聳立在海河入口處的那對巨人。</p><p class="ql-block"> 我們的車在亂石穿空的峭壁上畫著之字型蜿蜒向上爬行,一條泥路,一路風(fēng)塵,近距離的拐彎讓人暈乎乎。車行了多半個時間,當?shù)缆仿詾槠教箷r,終于遠遠地望見孜珠山那高聳的大山山巔。山巔之上,卻又見幾座高低錯落的巨大山峰,山峰間,紅艷艷的大片建筑群,如山花般盛開在這荒涼的絕壁之上!</p><p class="ql-block"> 我們爬上了近800米的懸崖峭壁!</p><p class="ql-block"> 當終于站在了山巔,站在了海撥4800米的山頂平臺前,這一覽無遺的曠世景象,終于重重地垂擊著胸膛,讓人無法言喻:</p><p class="ql-block"> 連綿的群山在眼前展開,高聳的大山上,是略緩的坡地,沒有樹木,高原的痕跡,在懸崖峭壁上展現(xiàn)出斑駁的原色;</p><p class="ql-block"> 菱角分明的六座山峰,露著碣紅的山體,就那么騎立在山脊之上,環(huán)向西方,刺向天穹。山峰上那巨大的空洞,仿佛在鳴發(fā)著異域的風(fēng)聲,讓人如身置域外星球;</p><p class="ql-block"> 金碧輝煌的寺院建筑群,如同疊加的方合子,沿坡層層鑲嵌在山峰間,高低錯落,面朝凈土。又如散落的彩色珍珠般,散發(fā)出祥和而潤玉的光澤,直壓著人們的視覺極限;</p><p class="ql-block"> 眼前金黃色的轉(zhuǎn)經(jīng)臺經(jīng)桶在旋轉(zhuǎn),寒風(fēng)冽冽,卻傳來絲絲溫暖。</p><p class="ql-block"> 我只能呆呆地站在觀景臺上,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震撼,無法移動自己的腳步。山巔激蕩的寒風(fēng)吹拂著臉頰,腦海里,“英雄無敵”電游里的場景,正一幕幕地浮現(xiàn)著,仿佛這六座山峰的洞穴,正是龍穴,那寺院僧房,便是城垣屋舍,那里有騎士、劍士,有農(nóng)夫,有人馬;山前城廓邊的山坡,便如防衛(wèi)的戰(zhàn)場,山后,卻是守衛(wèi)的良田牧場;陽光透過厚重的云層,在山前投下一束束光影,仿似無數(shù)金龍正振翅飛翔,俯瞰守護著這方土地。龍城,竟像是真實地展現(xiàn)在眼前。</p><p class="ql-block"> 這里,就是高程4800米的天空之城,西藏苯教的中心寺院——孜珠寺。</p><p class="ql-block"> 傳說中孜珠寺已有三千年的歷史,是雍仲苯教最古老的寺廟之一,孜珠之名,就源于這騎在山巔的六座山峰(孜珠便是藏語六座山峰之意)。這里是觀音菩薩道場,所以這六座山峰又象征著觀音菩薩用慈悲和智慧度化所有六道眾生。山峰向西環(huán)立,寺院便也向西而立,面向西方極樂。</p><p class="ql-block"> 云層在變動,這觸手可及的云層在慢慢地變薄,漏下的夕光漸漸地增多了,漸漸的向山峰移動。只一會兒,夕光便籠罩了這片區(qū)域,天空之城,一瞬間像披上了金黃的袈裟,在向晚的天宇下散發(fā)出無與倫比的端祥,如夢如幻。</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 夕光里,身穿黑色藏服的苯教藏民們,正默默地走到布滿經(jīng)桶的四方型經(jīng)房前轉(zhuǎn)動著轉(zhuǎn)經(jīng)桶,又默默地向寺院走去,這黑色的身影在金碧輝煌的寺前,渺小得如同塵埃般。</p><p class="ql-block"> 苯教是西藏最原始的宗教,其起源便是古人對天地的崇拜和對山川的敬畏,認為萬物皆有靈。古人面對天地萬物的形成、春夏秋冬的轉(zhuǎn)換、日月星辰的更替并不了解,在有限的見知水平與思維能力下,關(guān)聯(lián)起人類自己的行為,便自然而然地產(chǎn)生了能超越人類自身力量的“神”,進而形成多神論。特別是西藏這高原地帶,面對高聳入云仿似潔白無瑕的雪山卻會帶來災(zāi)害而不解,面對仿佛觸手可及卻遙不可及的云天只能充滿遐想,苯教,便是在這可觀不可及的思維邏輯里逐步形成。這與漢地的山海經(jīng)等神話傳說以及漢家的神仙體系其實異曲同工。苯教的發(fā)源地是古象雄國,也就是現(xiàn)在的西藏阿里地區(qū)。原始苯教是結(jié)合天文地理、醫(yī)學(xué)建筑、祭祀占卦、招魂超度、祈福招財?shù)龋c漢地道教竟有許多相像,這不同區(qū)域的古人的思想和感知能力,原也有共通之處。</p><p class="ql-block"> 丁青一帶,是雍仲苯教現(xiàn)存最為核心的傳教區(qū)域,當?shù)厝嘶拘欧钣褐俦浇?。苯教崇黑,服飾以黑為主,于是這里所見,便是一身黑色的信徒。藏族人幾乎整體信教,幾千年來已深入骨髓,對宗教的虔誠度更讓人吃驚。2016年走過318國道時,便時見那些沿路叩拜前往拉薩的藏民,他們身住橫斷山脈的大山里,卻以能到心目中的圣地參拜轉(zhuǎn)經(jīng)作為其一輩子的夢想,那怕歷千山萬水、越千溝萬壑。這次我們走317國道,沿途見到了更多的朝圣者,他們?nèi)揭话?,用身體丈量大地,丈量著他們夢想中的未來。而這海撥4800多米、從山腳到寺院要爬上垂直高度800多米懸崖峭壁的孜珠寺,攜男帶女來朝拜的藏民依然絡(luò)繹不絕。這些身在塵內(nèi)、卻心系塵外的信徒,讓人不由得從內(nèi)心發(fā)出感嘆:世間紅塵,善何如焉。</p><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 夕光中走來一群身披大紅袈裟的僧人,松散地走在山路上,卻給這塵外之地帶來紅塵之感。</p><p class="ql-block"> 孜珠山歷史上就是修行之地,喀斯特地貌的特征,讓這山上洞穴遍布,卻也成了僧人們的修身之所,由于遠離塵囂,在此修行者得以清修靜思,故苯教圣賢與得大道者眾多。苯教有四大神山之說,阿里的岡底斯山、林芝的本日神山、昌都的孜珠山、德欽的梅里雪山,也唯有孜珠山,能在山上擁有這獨一無二的修行條件。</p><p class="ql-block"> 西藏的苯教已基本與佛教相溶合,雍仲苯教更甚,與藏傳佛教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以現(xiàn)傳的也叫苯教佛法,所以孜珠山,也是觀音菩薩的道場。雖然有類同的修行方式,但本質(zhì)上這兩教派還是有所不同,苯教信仰萬物,佛教信仰佛陀;苯教重儀式,佛教重修行。苯教所修更為廣泛,從另一個角度看,佛家只是苯教修行的一部分。雍仲苯教可以說是系統(tǒng)化闡述苯教教義、又去除掉原始苯教血腥一面的教派,是苯教流傳的集大成者。</p><p class="ql-block"> 孜珠寺現(xiàn)任主持是丁真祖普俄色活佛,是對孜珠寺的修復(fù)及雍仲苯教教義傳播有大貢獻者。丁真祖普俄色活佛認為孜珠寺是人類共有的,每個人都有出入的權(quán)利,所以孜珠山?jīng)]有景區(qū)大門,孜珠寺也沒有門票。</p><p class="ql-block"> 西藏的寺院文化,幾乎等同于西藏地域文化,孜珠寺自然而然地成了藏地文化的傳播者,據(jù)說每逄雞年舉辦神舞法會,山上曾聚集了成四面八方來的20多萬人。孜珠寺是苯教的教學(xué)基地,在這苦修的僧人不在少數(shù)。藏家僧人的修行之法嚴于漢傳佛教,要求僧人對教義融會貫通,所以經(jīng)常有“辯經(jīng)"之舉,藏傳教派的寺規(guī)廟律也嚴于漢傳佛教,對僧人的苦修要求很高,孜珠寺所處環(huán)境,本就對修練者的極大考驗,我們看到的這些紅衣僧人,臉上便或多或少地顯出滄桑感,他們是塵外之人,又居域外之地,嚴酷的生存環(huán)境、嚴格的修行要求,卻讓流逝的時間給他們刻上了紅塵痕跡。</p><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 夕光下,一位青年正面對孜珠寺架著小桌做直播。一邊是手機里直面金光燦燦的孜珠寺場景,一邊從容地炒菜煲湯、熱氣騰騰。他用的是甲烷氣爐,只是如此高海拔,沸騰的水怎樣也不可能達到100度。寒風(fēng)吹亂他的頭發(fā),吹得他緊了緊身上已臟污的大衣。</p><p class="ql-block"> 轉(zhuǎn)角處,一位年輕女子,也在正而八經(jīng)地直播高寒里煮飯的狀況,身傍的小車,應(yīng)是她吃住行的全部家當?,F(xiàn)在只是傍晚,已是寒風(fēng)凜冽,寒氣逼人,想像一下這高寒地帶的夜晚,是多么的冰冷刺骨,這一車一人,該是多么的落寞,我仿佛看到了風(fēng)雪交加的夜晚小車上那身披大衣卷縮著的孤寂身影。</p><p class="ql-block"> 入世,竟是如此艱難。</p><p class="ql-block"> 而網(wǎng)絡(luò)時代下的孜珠寺,早已揭開了它神秘的面紗。</p><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 ?夕陽慢慢地收起了夕光,金光里的孜珠寺,也慢慢地退去了袈裟。寺前的上山路是如此清晰,清晰得連那車輪揚起的塵土,也仿佛歷歷在目??粗@彎彎繞繞的路,腦中突然閃過關(guān)于這孜珠寺的建造的念頭,心思突然收緊:在這荒山野嶺、絕壁懸崖上建造如此輝煌的建筑,放到現(xiàn)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在兩三千年前,該是多少人力、畜力、物力的聚集?西藏長時間處于奴隸制社會,這山上山下,又該流了多少奴隸的血汨?遺有多少奴隸的白骨?</p><p class="ql-block"> 再看這孜珠寺,余光繚繞里,似有血色殷紅。它面對著西方,有鷹在山前盤旋。</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夕光在退變,這觸手可及的云層在翻動著,如翻頁般,仿佛在翻譯著西藏宗教的派系爭斗與政教合一的陳年歷史。</p><p class="ql-block"> 幾經(jīng)沉浮的藏傳佛教,已是佛教與苯教高度融合的產(chǎn)物,轉(zhuǎn)山、轉(zhuǎn)經(jīng)這些苯教儀式已被佛家所用,起源于石頭崇拜的瑪尼堆和起源于樹木崇拜的經(jīng)幡,在與佛教結(jié)合后,被賦予了新的含義,如今已成了青藏高原上獨特的風(fēng)景。而現(xiàn)在的藏傳佛教,也正在漢地日益?zhèn)鞑ラ_來。</p><p class="ql-block"> 自元朝以來,流傳于青藏高原的藏傳佛教,便在蒙滿區(qū)域流傳,元、清兩朝立國后均將之納為國教,以至京師一帶成了藏傳佛教的天下,五臺山,更成了漢傳佛教與藏傳佛教共存的地方。如今,隨著京圈文化的外擴而日益流行起來,傳統(tǒng)的漢傳佛教,也正在與藏傳佛教進行著融合,轉(zhuǎn)經(jīng)等方式,也開始在漢傳佛教寺院里出現(xiàn)了。藏傳佛教本就是從漢地、從印度尼泊爾等國分別傳入藏地,幾經(jīng)波折,融合了苯教等原始教派的因素,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如今又傳回漢地。也許,人們更愿意相信藏傳佛教的純粹,更相信它的神秘與自律。</p><p class="ql-block"> 歷史總有它的必然性。</p><p class="ql-block"> 盤旋的無人機傳送來這高山土地上五彩繽紛的容顏,這天宇下的世界,如調(diào)色板般的色彩斑斕,變幻無窮。</p><p class="ql-block"> 夕光漸漸消失,天空依然明亮,這天空之城,依然在余光里散發(fā)著溫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山間瑪尼堆</p> <p class="ql-block">村邊的經(jīng)幡</p> <p class="ql-block">317國道上的朝拜者</p> <p class="ql-block">小城丁青</p> <p class="ql-block">孜珠山下山門石</p> <p class="ql-block">夕照下的孜珠寺</p> <p class="ql-block">平臺上的孜珠寺</p> <p class="ql-block">孜珠山上的峰與路</p> <p class="ql-block">修行的苯教僧人</p> <p class="ql-block">虔誠者</p> <p class="ql-block">男直播者</p> <p class="ql-block">女直播者</p> <p class="ql-block">早上的丁青</p> <p class="ql-block">瓦拉山下的村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