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天，陸妹子跟大兒子史子奇說：“子奇，我老了。我感覺真的不行了，干不了活，還是到你開辦的養(yǎng)老院去吧！”史子奇說：“如你想去，倒也可以。因為你小媳婦阿華本在養(yǎng)老院工作，照顧你也方便，再說養(yǎng)老院里的人大多你認識，可以說說話?！彼齼鹤邮纷悠嬲f是這樣說，心里卻是酸酸的。媽媽已經(jīng)快90歲的人了。想想她的一生，為了這個家，為了孩子們，任勞任怨辛苦了一輩子，理應(yīng)享受她最后的幸福生活。史子奇獨自一個人坐在別墅院子的石櫈子上，嘴里抽著煙，煙霧繚繞，一陣陣飄向芭蕉葉上空，他沉思著……。</p><p class="ql-block">媽媽是個能干的人。為了爸爸，為了這個家操勞了一生。記得小時候家里有臺木制織布機，不知那一個老祖宗傳下來的。我們穿的衣服都是靠媽媽在這臺土布機上織出來的。在我六七歲的時候，看媽媽織布覺的很好奇。當(dāng)母親一坐上織布機，整個布機就轉(zhuǎn)動起來。閃電般的梭子來回穿梭，萬絲千線上下起舞，伴隨著“咣當(dāng)，咣當(dāng)”的 節(jié)奏聲,好像母親在彈奏一架古老的鋼琴；在我稚嫩的耳邊，猶如在聆聽那一聲聲甜美的催眠曲。長大了才知母親的辛勞。她憑著自己一雙勤勞的雙手，織出的是她心中的希望，織出的是母親對子女關(guān)懷，正如一首詩所說：“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在那個購什么都要票證的年代，特別是我們農(nóng)村，家里的老布機承載著穿衣保暖的重任。在當(dāng)時，如果沒有了母親織的“老布”，農(nóng)村人的穿衣是很難想象的。稍大一點的我，開始懂的鄉(xiāng)下人每天都要為生存而掙扎，做母親的更不容易。我家男孩兒多，勞動強度大，穿衣磨損更快，也加重了母親織布的辛勞。記得那時只要農(nóng)田里有了空閑，特別是在冬天，在微弱的燈光下，總有母親織布的身影，戶外寒風(fēng)陣陣，屋里機抒聲聲。有時候，看一眼母親織布的姿態(tài)，倍增一份對母親的愛戴；她那優(yōu)美嫻熟的織布動作，會撥動你的心弦；她的手與腳起伏靈動，配合默契，駕馭著的梭子不停地來回穿行，似輕燕凌波飛翔，如錦鯉逐水游曳，你能不認為那是世上最美，最值的記憶的情景嗎？然而，我心里明白，母親起早摸黑，辛勤地勞作,瘦弱的臉頰上透出疲憊的神態(tài)，干枯的頭發(fā)漸漸變黃，我的心就越發(fā)沉重起來。多么想替媽媽做事呀！每當(dāng)夜深人靜時，我總要走到織布機旁，一邊看母親織布，一邊為母親做點輔助，母親總是催促我：“孩子，去睡吧！娘一會兒就好了”，可我始終不肯離去，母親總要怨我不聽話，看到母親生氣了，只得無奈地離去。進入七十年代末，很多年輕人時尚對“洋布”的親昵，可對于我來說，穿母親織的“老布”衣服，覺的合身，妥貼，透出絲絲的溫暖，百倍地珍惜。穿著它，我讀完了小學(xué)，中學(xué)，連我的畢業(yè)照上都是一身的“老布”衣服?！苯裉?，史子奇他爸走了。媽媽不能再做啥事了，卻自愿要去養(yǎng)老院，讓她去還是不讓他去，史子奇這個長子難以作出抉擇。他正在冥思苦想中，阿華來了。阿華說：“哥，你一個人在想啥呢，有事嗎？我給媽買了件上衣，不知她喜歡嗎？現(xiàn)在她人在樓上吧！”史子奇說：“媽在樓上。你來了，我正好有事找你?！卑⑷A說：“啥事?！笔纷悠嬲f：“媽想到你養(yǎng)老院去。你說妥當(dāng)嗎？”阿華沉思了片刻說：“要說我們這個養(yǎng)老院，條件是不錯的，護理員的素養(yǎng)都很好。何妨我也在里面，你又是老板，那肯定是可以照顧得到。只要媽愿意可以試一試。如不習(xí)慣還可以回來?！笔纷悠媛犃苏f：“那先試一試。明天就去，住不慣再回來。”陸妹子去養(yǎng)老院的那天，阿寶，阿華都過來了。她們?yōu)閶寢屨砹怂獛У臇|西一同送她去養(yǎng)老院。一進門，工作人員上來攙護著陸妹子上了樓。阿華去辦了手續(xù)，史子奇與阿寶陪著媽進了房間，房間二個人住，南北通風(fēng)，窗明幾凈，被單干凈清爽，陸妹子說：“不要把我當(dāng)回事，我自己能行。住在里面不干活，盡等著吃，我正真是享福了?！笔纷悠嬲f：“媽，你這里認識的人不少，與她們說說談?wù)?，白天可以下去跑跑步，練練身體。有啥事就去找阿華，或找工作人員。節(jié)日里我們帶你回去。平時我們經(jīng)常會來看看你，放心，如有啥不稱心的地方就對我說。住不慣我們就回去?！标懨米有ξ卣f：“稱心，一百個稱心，只要你們好我就稱心。”一天，王麗萍帶著大郎來看他奶奶。大郎已經(jīng)上大學(xué)了。讀的是上海同濟大學(xué)，新的校址就在過去東浦村的地方。因大郎住宿在學(xué)校，陸妹子很長時間沒有見到大郎了。今天一見到大郎，心情格外高興。她對大郎說：“我們大郎又長高了，像個的小伙子了。在校讀書緊張嗎？奶奶好想你呀！”一邊說一邊拉著他的手，從上到下打諒著他，讓大郎不好意思起來。大郎與奶奶感情很深，他從小是奶奶帶大的，因此與奶奶比較親熱。大郎對奶奶說：“如果你住不慣就回家里去住?！彼棠陶f：“大郎呀！我老了，不能再為你們做啥事了。住在家里會影響著你們，奶奶不愿拖累你們。人老了就應(yīng)該這樣生活，只要你們有出息比啥都好。你看，我好好的能吃能睡，你放心吧！”隨即，王麗萍帶了點糕點給了他婆婆說：晚上心里潮就吃一點，這糕點是進口的外國貨很有營養(yǎng)價值。陸妹子對王麗萍說：“你們工作忙，就不需要經(jīng)常來看我。專心做好自己的事情，我這里有阿華呢?！彼齻兘徽劻艘粫?，大郎依依不舍地告別了奶奶。他走下樓梯，不知為啥眼睛濕潤了。二年之后。陸妹子身體越來越差。本來每天要下樓走走，現(xiàn)在不能了。如要下去，護理員推著輪椅才能下去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有一天，陸妹子對史子奇說：“兒子呀！我的日子不多了。你啥時候有空帶我去老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讓我最后一次看一看我們的老宅故土現(xiàn)在長啥樣，你說好嗎？”史子奇說：“當(dāng)然可以帶你去，也不遠?？墒悄悴灰瓜?，如今你身體還可以，有的是時間?！庇质且粋€秋天季節(jié)。天高云淡，桂花飄香。一天史子奇召集了阿寶，白雪，他們姐妹三個推了輪椅帶著他媽去了過去的老土地。踐行著對媽媽的承諾，來到了陸妹子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讓她們的媽媽看看。一到那里，一切都變了。千百年來的故土田地上，一群樓宇拔地而起，一排排教學(xué)樓整齊地排列在河岸上，讓人目不暇接，多快的建設(shè)速度呀！如夢幻一般。陸妹子看著說：“這里怎會變成這樣呢？”史子奇對她媽說：“媽，你看那邊就是上海同濟大學(xué)新校區(qū)。你看進門處，一座巨無霸”噴水池上的水柱沖天而瀉，大門邊的兩棵銀杏樹粗壯挺拔，對面花崗巖石塊上，醒目地刻著“同濟大學(xué)”四個字樣，熠熠生輝。它是一座現(xiàn)代知識的殿堂，寄托著祖國未來的希望和憧憬！”陸妹子一邊抬頭看著，一邊聽史子奇介紹。她的好奇心突然涌起，要阿寶推著車進入校門，要從電梯上去，登上教學(xué)大樓最高一層，將輪椅推到陽臺上眺望。白雪對她媽說：“媽，你盡管看，你的老家就在那里小河邊上。”白雪又說：“我倒還是第一次來這里瞭望，你們看，昔日彎彎的小河，被清理得十分干凈，河水還是那么靈動，只是多了幾分妖嬈。河岸砌了石頭，兩旁栽的楊柳，萬絲飄綠。滿眼林木蔥蘢，步道整潔 ，池塘里魚兒嬉戲，曲徑上人來人往，原先的田疇農(nóng)舍不見了，我家的老宅已了無蹤影，屋旁邊的一棵老桑樹被搬離了地方，據(jù)說載種在教學(xué)樓的操場東北角?！标懨米诱f：“那棵老桑樹還在嗎？我要去看看，它是你爸栽的，多少年了，不知現(xiàn)在怎樣，它還好嗎？”隨即，他們下樓，朝著老桑樹的方向走去。史子奇與阿寶白雪也感到新奇，該走哪條路才對呢？連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都不認識路了，想想真好笑。過了一座橋，卻有一條河擋路，轉(zhuǎn)了幾個彎，見一條大路從綠蔭中穿梭而來。尋問旁邊人才知 ，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白雪說：“是呀！這不就是那條我小時候上學(xué)的那條路嗎？路還是原來的那條，就是模樣變了，爛泥路變成了人行道，變寬了，變美了?！彼齻兝^續(xù)走，眼見著路旁結(jié)伴嬉戲的大學(xué)生。陸妹子說：“她們都是大學(xué)生，我們大郎也在這里吧！”史子奇告訴她說：“是在這所學(xué)校，可還要走一程路才到他學(xué)習(xí)的地方。這學(xué)校太大了，一天也走不完?！标懨米痈锌卣f：“現(xiàn)在我明白了。以前，這里是往來鎮(zhèn)上的主干道，路很長，一遇上雨天，還得扛著自行車走路。因為生活拮據(jù)以及這路的緣故，村莊上的孩子都輟學(xué)了。當(dāng)年，我們認為務(wù)農(nóng)是本份，能識一點字就夠了，上大學(xué)那是天方夜潭。以前在田里干活，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只是在太陽底下，農(nóng)活干得累了、口渴了，喝幾口涼水到老桑樹底下歇歇，或者乘涼時在老桑樹下聽老人說古道今，就算是最大的快樂?！笔纷悠嬲f：“媽，不要說是你了。在我小的時候，都書也不認真，只知道干活不需要多少知識。玩水倒是比現(xiàn)在的孩子多。鄉(xiāng)下野地里的水特富有靈氣，一個村莊上有好幾條河流，什么“沙浦河，木涇河，吳塘河，還有那些浜，池，塘……。我們在河里游泳，摸蟹，釣魚，玩得特開心，全忘記了生活的艱難。你看，東浦河就在眼前，可它沒有了野性，如今不一樣了。舊村落已經(jīng)不見蹤影，那些粉墻黛瓦，茂密的竹林，縱橫的小河，廣袤的田野，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改變了模樣?！卑籽┱f：“今天我們帶著媽媽來到這里，舊模樣已煥然一新，沒有了村舍的風(fēng)情。它好比是土著人穿上了新洋裝，一座現(xiàn)代化的新學(xué)院，傲視在我們眼前，那些來自全國各地的年輕學(xué)子，他們生龍活虎，在我們曾經(jīng)玩耍過的路上，河邊，林木中或彈琴，或看書……。不知不覺中，他們走近了老桑樹，見它枝繁葉茂，粗壯的枝干還是那樣挺拔，風(fēng)兒輕輕拂動著它片片新葉。陸妹子用手輕輕撫摸著老桑樹，像是見到了久別的伙伴，猶如見到了她的丈夫史三兒，似乎在說，你近來好嗎？”陸妹子緊緊地抱住桑樹，是你是我的三兒，你的魂魄就在這棵樹上。子奇，阿寶、白雪、你們要記住，你爸的靈魂就在這里，應(yīng)該經(jīng)常來看看他。白雪拉著她媽說：“好的，放心吧，我們聽你的！”隨即，她們依依不舍地離開了老桑樹，再見！祝你四季安好！這次陸妹子與子女們重回故土很滿意。她對阿華說：“做夢也沒想到，生我養(yǎng)我的故土，河還是那些河，土地還是那些土地，卻是高樓林立，繁華似景，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難以想象呀！阿華說：“看過了。你就踏實滿意了吧！你要保重身體，好好享受這美好生活。”數(shù)年以后。又到了一年的盡頭，要過年了。在外的孫子們都一個個回家了。史子奇對王麗萍說：“今年過年要接他母親回家，你把她的房間整理好，讓她多住幾天?！蓖觖惼颊f：“應(yīng)該的。今年阿亮，子羽，大郎都回來了，我們在家好好過個年，讓媽媽開心?！笔纷悠嬲f：“今年叫你爸媽也過來，我們開開心心，熱熱鬧鬧過個大年?！蓖觖惼颊f：“我爸媽不需要了，他們?nèi)缃褚沧卟粍恿??！闭f著說著落下了幾滴眼淚。王麗萍對史子奇說：“你給白雪通知一下?！笔纷悠嬲f：“白雪太忙了。據(jù)說她又要升官了，組織上已經(jīng)與她談了，要她擔(dān)任區(qū)黨委書記吧！”王麗萍說：“她是有能力的，人品素養(yǎng)都及高，不愧為史家的基因。”史子奇哈哈一笑說：“你也不錯呀！你家更是頂呱呱的城市基因?！闭f著都笑了起來。年三十這一天，阿寶，阿華下午早就到了史子奇家里。阿華攙扶著陸妹子在門外院子里曬太陽，孫子外孫女圍著奶奶說話。史子奇與王麗萍親自當(dāng)灶燒年夜飯。一大家子分工合作其樂融融。白雪與福林又帶了好多吃的東西過來給她媽。陸妹子說：“我也吃不下，不要帶東西浪費錢，大家見見面說說話就可以了?！蓖砩巷堊郎?，一大家子人圍著陸妹子敬酒祝福，陸妹子滿面喜悅。雖然吃不下啥菜，心里倒是甜滋滋的，看著孫子，外孫女一個個長大了，工作了，大郎還要到外國讀書。今天他們圍著她，給她揀菜敬酒，乃是天倫之樂。吃好了年夜飯，坐了一會，她要上樓去休息。阿華給她擦身洗臉安排她躺下睡覺。春節(jié)過后，孫兒們都要上班去了。一天，陸妹子吃不下東西，史子奇要送她去醫(yī)院。陸妹子說：“不要去醫(yī)院了，瞎折騰累死我了。聽天由命順其自然吧！兒子，我不怪你們，你們都是我養(yǎng)的孝順子女，讓我安靜地走吧！接著，陸妹子一天比一天不行了。最后，她靜靜地躺在自己家的床上 壽終正寢，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