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第二十二章

寒雪

話說又是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東浦村這一古老的村莊將發(fā)生一場歷史性變革。清晨，東浦河岸上楊柳盡綠，家家戶戶依舊炊煙裊裊。今天，史三兒早早地起床了，到野外兜了一個圈子，散散步，練練脛骨，來到村東頭，見舊時倉庫場地上，站滿了人群，村民們圍著墻壁上一張布告，指指點點，大家心情激奮，說是要動遷了，互相談?wù)撝Ｔ瓉礞?zhèn)動遷工作小組貼出布告發(fā)出了通知：茲于2002年3月1日起，東浦村撤村動遷正式開始了。明天就要召開村民動員大會，宣布如何給予動遷補償?shù)母黜椧?guī)定。史三兒倒不去湊熱鬧，站了一會乖乖地回去了。此時，龔阿大來找史三兒說話，他倆坐在門口臺階上，不停地抽著煙，聽龔阿大說著動遷的事情。看來龔阿大很有抵觸，他一輩子在農(nóng)田里干活，現(xiàn)在老了，本就交給兒子龔小兔承包了數(shù)十畝土地，新房子剛剛蓋好，一家人平平安安干著農(nóng)活，收入也不錯。如今要動遷了，他怎不擔心呢？他對史三兒說：“史兄呀！我們是老哥們了。碰到這樣的事兒怎么辦呢？想討教討教你，你是怎么想的？”史三兒摸摸自己頭，捋一捋自己的胡須說：“阿大呀！你真糊涂，你有房子，有土地，政府按照市場價給予你房子土地上的補償，你不是賺了嗎？你還擔心什么呢。龔阿大回答：”說是這樣說，可我心里總是忐忑不安?！笔啡齼航又f：“當然，一下子離開自己的故土，心里上承受不住，這很正常。我與你一樣，我們老祖宗世世代代在這塊土地上生產(chǎn)生活，已經(jīng)習慣了?，F(xiàn)在硬要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特別像我倆這樣的老輩人，更難以想象，情感上肯定會有抵觸情緒。不過我們要相信政府，相信這個時代賦予我們新的生活?！笔啡齼旱囊幌挘岧彴⒋螵q如醍醐灌頂，瞇著眼睛笑了起來。當撤村動遷工作轟轟烈烈展開之時，史三兒卻沒有一頂點的熱情，不想早早的去簽字。別人都簽了，他還是不動聲色。一天，動遷工作組的小張，來找史三兒，他說：“你是史家的代表，希望你史伯伯不要再拖了，有不同意見可以提出，沒有意見就可以簽字了，別人都簽了，你怎還不簽字呢。史三兒說：“你放心，一是我對房屋的評估價沒意見，二是我遲早會去簽字的，不會讓你們失望，三是讓我晚一點搬遷是有原因的。關(guān)于動遷思想過濾是有一點，你想，讓我立即離開這片熟悉的土地，告別了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的鄉(xiāng)村，老宅，河流，竹林，還有童年的記憶，總有點依依不舍?！边€說：“我不求補償多少，但愿讓我多住一天，讓我再一次看看東浦村最后一眼。”陸妹子也怪怨史三兒，她說：“你這老頭子，你啥都積極參與，可遇到動遷就拖拖拉拉，你女兒要是知道了，會講你批評你的?！笔啡齼和铝丝跓?，自信地說：“只你盡管放心，我女兒最了解我，最懂我的心思，我也不會讓她失望的?！标懨米訜o奈地說：“反正你啥時候簽字，我跟著啥時候搬。大兒子在鎮(zhèn)上已經(jīng)給我倆準備好住房了，我也不急?！弊罱?，東浦村大多人家都搬走了，村莊上已經(jīng)空蕩蕩沒幾個人了，大都居屋被拆的拆平的平，地上破家具，爛東西一片狼藉，惟有貓狗在村莊里亂竄。村民們正忙著喬遷新居。那天，村民張老頭來找史三兒。他比史三兒大，滿頭白發(fā)，身板倒健朗，喜歡喝點酒。他說：“史兄，我預(yù)訂了幾桌喬遷喜酒。你一定要來，喬遷是件大事，不能草草了事?！笔啡齼阂豢诖饝?yīng)：“來，我一定來看看新房子，這確實是一件大事，千年一遇，值得慶賀?！彪S即又說：“史弟呀！你去看看，村民們都簽了字，好多搬出來了，唯有你最倔，還不簽，還在等啥呢！”的確，史三兒站在村口的大路上，看著搬家的村民你來我往，攜兒帶女，卡車，拖車、三輪車、摩托車，響作一團，一片忙碌的景象，恰似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實屬罕見。新的農(nóng)民居住地“江南新苑”已經(jīng)落成。那天史三兒有意去看看新小區(qū) 進入小區(qū)進口處，高大的門樓，簡潔而大氣，里面一幢幢新居聳立在吳松江邊上，走近各家居室門口，有的掛著大紅燈籠，有的披著紅布綢花，有的貼了賀詞對聯(lián)。還有的掛著最流行的中國結(jié)，又被譽為中國紅，外觀優(yōu)美，規(guī)格多樣，吉祥如意，表示著美好與幸福，很受喬遷戶們的青睞。傍晚，老張頭的喬遷酒宴就要開始了。他又來電話催說：“親朋好友都到了新屋，獨缺你，磨磨蹭蹭還在干啥？”此時，史三兒正在推敲幾句賀詞對聯(lián)，作為見面禮贈送。天已經(jīng)黑了。他接了電話，急匆匆來到他家的“江南新苑”小區(qū)。一上樓梯，按了電扭，直達16層1601室，進入居屋，里面燈火通明，親戚們正在逐間逐間參觀他家的居室。溫馨的臥室，明亮的廚房，設(shè)備齊全的衛(wèi)生間，客廳里一只彩電又大又清晰。張老頭指著一臺洗衣機對著史三兒說：“我一輩子沒有用過這些新玩意兒。說明書看了一遍又一遍，才勉強弄懂。”史三兒說：“你住小區(qū)高層，采光挺好，三室二廳二衛(wèi)，屬大平方面積，裝修夠流行，燈光設(shè)計也巧妙。”隨即，史三兒拿出預(yù)備好的二幅對聯(lián)，黏上膠水，一幅貼在居屋大門上，一副掛在客廳里。大家都嘖嘖稱贊！說有品位，張老頭樂開了花似地說：“惟有你史三兒想得到，輕輕品讀:“遷入新居吉祥如意，搬進高樓福壽安康?！边€有一幅：“喬遷之喜天地人共喜，農(nóng)民進城子孫輩同榮?！弊x罷，他兒子媳婦連連稱好。然而張老頭帶著一同進入樓下酒家。史三兒回來跟陸妹子說，張老頭已喬遷新居，新房不錯，夠溫馨。”陸妹子說：“你不愿走，不想走，還等啥呢？村莊都搬空了，我住著害怕?！笔啡齼赫f：“走，走，明天就搬走。你是知道我的，我對于土地，對于鄉(xiāng)村，有著深深的眷戀。我不是不愿走，實則心上有矛盾。想不走終究是徒勞的，只是想多呆一會而已。史三兒知道，終究是呆不住了。人還沒走，推土機轟轟地響著，拆房的工程隊已經(jīng)來了。搬遷那天，他往東浦河兜了一圈，看那清清的河水流淌著，微風吹拂，蘆葦搖曳，更覺心頭一陣酸痛。他站在小石橋上，頓時一幕幕往事浮現(xiàn)在眼前，多少個寒來暑往春夏秋冬，這片土地給了他生命，也給了他無盡的痛苦，一輩子風風雨雨跌宕起伏，當年，陸妹子就在這小石橋上與自己相識相戀，許下了白頭到老的承諾。他走下小石橋，來到了東浦河岸邊的舊祠堂瓦礫上，上面長滿了雜草，他點了一支香，心中默默地說了聲，“今天，我要走了。再見吧！老土地。”史子奇知道父親的心思，因此他不怪父親，而是耐心地等著，今天他爸同意搬了，他才開了車來接他爸爸媽媽。今天，史三兒換了一身新衣服，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他對兒子史子奇說：“你挑選這房子不錯，住別墅好，與鄉(xiāng)下差不多，進出方便，我滿意?！边@天，他與陸妹子一同去街上買了幾只爆竹，而且親自燃放，在噼噼啪啪的燃放聲中，為喬遷帶來了熱烈的氛圍，還到鄉(xiāng)下去宰了二根青竹頭，綁上紅線，放在客廳里，寓意是節(jié)節(jié)高的意思。老夫妻倆還祭拜了老祖宗，儀式完畢后，叫了他二個兒子一道在新房子里擺了一大桌菜肴，慶賀了一番，喝了點酒。史三兒喜歡簡單，不愿奢侈，那天他酒喝得不少，臉紅目赤，早早地睡了。老一輩的人，常年生活在農(nóng)村，作為一個淳樸的老農(nóng)民，他們歷來舍不得化錢，認為住進鎮(zhèn)上小區(qū)，啥都要花錢，還添了好多講究。譬如，進出居室要換拖鞋，使用電器，要懂順序。他們不會用抽水馬桶，也不愿用抽水馬桶，原因它很浪費水，劃不來。使用的時候，還經(jīng)常鬧出笑話。日子長了，才慢慢改變過來。村莊上有個村民剛遇到退休。他對史三兒說：我剛滿退休年齡。當?shù)谝粋€月領(lǐng)到了養(yǎng)老金，心里甜滋滋的。滿面笑容地來對他說：“三叔，現(xiàn)在我們從鄉(xiāng)下搬來鎮(zhèn)上，不愁吃，不愁穿，還有養(yǎng)老金，做了一輩子農(nóng)活的我，做夢也想不到。今后，我也要與城里人一樣，重視保養(yǎng)身體，希望多活幾年，看看這個變化了的世界?！卑徇w到鎮(zhèn)上，每天需要入商店，進菜場，自然成了日常生活的前奏曲。過去在鄉(xiāng)下要吃菜，只要到田頭帶一點就可以了，現(xiàn)在也要與菜場小商販討價還價，倒也有趣?！弊詮牟疬w離開了故土。阿寶一家住在“江南新苑”小區(qū)，史子奇還是與他爸媽住在一起，因此陸妹子還是帶小孩做家務(wù)，為子女服務(wù)她也心甘情愿。要說如今上海史氏經(jīng)濟發(fā)展有限公司，趁著改革開放的進程，數(shù)年來生意越來越紅火，企業(yè)利潤節(jié)節(jié)攀升。屬下子公司包括租賃餐飲旅館等迅速擴張，舊有的管理模式越來越不適應(yīng)當前的規(guī)模，因此史子奇即刻聘用了一批國外留學高材生。一次在公司中層干部會議上，關(guān)于如何精細化管理模式的探討，其中有一位留學歸來的女博士生名叫陶新娟，她向史子奇提出：要求子公司管理人員采用利潤分成的辦法來提高工作積極性的建議。史子奇采用了，實踐證明效果不錯。陶新娟35歲年紀，開朗活潑，做事干脆利落，她負責公司的攻關(guān)與人事一行，在公司里頗有人緣，因此大家都稱她叫陶姐。一次她又提出，做餐飲與旅館業(yè)需要統(tǒng)一標準搞成連鎖打出品牌才有希望，否則要被淘汰，要走出去向外擴展。她的這一建議讓史子奇頗有為難，他不敢冒進。王麗萍也不同意這種做法。王麗萍說：“任何冒進都可能跌入深淵?！睘榇耸纷悠媾c陶新娟出去調(diào)研了一段時間，再三思考，最后還是認可了陶新娟的建議。他要陶新娟全權(quán)負責，大膽嘗試，希望打出一遍天地來。陶新娟說：“要做大服務(wù)企業(yè)，關(guān)鍵是標準統(tǒng)一，核心是降低成本，目標是凝聚客戶才能起到連鎖作用，做大做強就迎刃而解了?！惫?，陶新娟有二下子，她打出了“休閑酒店”這個招牌，既便宜又舒適，很受工薪階層歡迎，然而一炮打響，第一年就盈利了。第二年第三年，終于達到了預(yù)想效果。從此，“休閑酒店”成了響當當?shù)钠放?，全國各大城市都有這樣的連鎖店酒店。2005年年末。上海史氏經(jīng)濟發(fā)展有限公司召開了第一次表彰大會，各部門的優(yōu)秀負責人受到了表彰，陶新娟更是受到了特別關(guān)注，被受聘為公司付總經(jīng)理。這一年，公司業(yè)績達到了有史以來最高峰。對外影響力不斷飆升。在此，史氏一家的名聲越來越受到關(guān)注。這一年年終，區(qū)委郝書記以個人名義邀請史子奇與王麗萍及白雪赴他的晚宴。這一邀請對于史子奇與白雪來說，是一件大事，不得不重視起來。傍晚，史子奇與王麗萍及白雪三個人一輛車，按照事先給的地址，來到了郊區(qū)的一個農(nóng)莊里。這里有山有水，曲徑通幽，竹林翠綠。溪水清澈，綠草如茵。他們將車停在了一個池塘岸邊，下車步行走入一長廊，過了一座涼亭，撲面而來一棟別墅酒樓。此時，郝書記已經(jīng)等候在酒樓大門口，雙方見了，握手寒暄了幾句，便被引進了酒間雅座。一上坐，郝書記說：“今天，是我個人邀請你們，盡是個人情誼，不談公事，大家隨便，輕松自如，開心就行。”史子奇說：“郝書記請我們，不勝榮幸！再次感謝！”郝書記對著王麗萍說：“弟妹，第一次接觸，見了才知大家閨秀，溫柔賢淑之人，真乃名不虛傳，是你史子奇的絕佳賢內(nèi)助呀！公司的好當家。”大家正在談?wù)撝g，上菜了。郝書記問：“喝啥酒？女同胞在，還是喝葡萄酒吧！”她們仨個都說:“行，葡萄酒好?！彪S即，郝書記叫服務(wù)員開了酒，給大家各斟了一杯。白雪首先起身向郝書記敬酒說：“謝謝郝書記對我們史家的厚愛，我們心領(lǐng)了。”郝書記說：“我被上面調(diào)來雖時間不長，可你們史家良好的口碑在當?shù)厥怯忻模@一點毋容置疑?！笔纷悠娼又志戳撕聲浺槐f：“謝謝郝書記的褒獎，我代表我們?nèi)以僖淮胃兄x郝書記的關(guān)懷。”郝書記又說：“據(jù)當?shù)厝苏f，你爸媽一代人不容易呀！你們家的歷史我知道一點?！闭f了呵呵地笑了一下。今天，史子奇因高興喝了將近一瓶葡萄酒，臉也紅了，話也多了。然而三句不脫老本行，他告訴郝書記，他準備投資一個養(yǎng)老院。他還深情地告訴郝書記，為什么要投資養(yǎng)老院，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做善事，承諾一個老前輩的要求，并講了20年前他爸和肖大與娟子的故事。這個養(yǎng)老院是肖大伯伯生前交代子奇的，肖大伯伯把一生的積蓄全部投資在我公司，將數(shù)十年來賺得利潤用來投資一座養(yǎng)老院，免費服務(wù)最困難的父老鄉(xiāng)親。郝書記聽了史子奇講的這段奇事，很受感動，他說：“我們這里真乃是民風淳樸，人杰地靈?！边€對著白雪說：“你去找塊好地，讓史子奇去設(shè)計建造，叫民政局支持你一下，這是為民做好事善事，我們應(yīng)該大力支持?！笔纷悠嬲f：“有郝書記的幫助，我對肖伯伯的承諾一定能成為現(xiàn)實?！贝蠹艺f著說著，時間不早了。王麗萍說：“郝書記明天還要有好多事情要做，今晚我們還是罷了吧！”郝書記說：“那好，把杯中酒干盡，到此結(jié)束?！彪S即大家握了手，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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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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