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秋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20px;">宋高宗御賜王十朋端硯辨?zhèn)?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王建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溫州博物館藏有“宋高宗御賜王十朋端硯”,館藏號2158/1。一九八九年第一期《文物天地》上有專文介紹此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其規(guī)格18×11×9cm,系抄手淌池門字硯式,墨堂長方形,墨池中間微凹,覆手雕成三十六根參差不齊的星柱,頂端露石眼。硯體有缺口,有銘文。硯前眉篆銘:“體端厚兮天化成,羅星宿兮煥文明,贊機要兮(下缺)”,鈐印“紹興宸翰”及“永□”(有缺文),是謂高宗書,銘文與硯體多石眼星柱相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現(xiàn)據(jù)硯銘拓片再迻錄兩側(cè)銘文如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右側(cè)鐫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紹興丁丑三月二十一日集英殿賜第,特賜御銘寶硯,恭作硯頌并詩一章。有序:欽惟我皇上御極以來二十有七年矣,治功遠邁,安益求安;叡德日新,圣忘自圣。乾坤順而景云見,禮樂和而洛書出。天昌文運,石蘊星以成章;物應(yīng)時生,芝啟光而獻瑞。欽逢盛際,對策大廷,蒙御墨以褒嘉。天賜帝鴻之(下缺)奎章而景(下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左側(cè)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圣澤之殷,捧手稽首,謹獻頌曰:天無言兮,昭乎名星;石無言兮,乃合天形。艮靈凝質(zhì),奎燦成文;涵濡日月,動盪風(fēng)云(下缺)寶白壁匪(下缺)世世貽萬子(下缺)太平天子(下缺)寒賤書生(下缺)槐市育才叨(下缺)楓宸唱第冠時英。圣恩寬大容愚直,御墨褒嘉佩寵榮。卻笑劉蕡不遭際,徒令紙上有虛名。臣王十朋恭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銘文作小楷而帶隸意,凡三十七行,多出以古體,如“和”作“咊”、“星”作“曐”、“時”作“峕”等。結(jié)字古樸,用筆略近于唐顏真卿小楷《有唐撫州南城縣麻姑山仙壇記》。闕字頗多,頌文后之詩章可參《梅溪王先生文集后集》卷二第一首《集英殿賜第》以補全:“太平天子崇儒術(shù),寒賤書生苛作成。槐市育才叨舍選,楓宸唱第冠時英。圣恩寬大容愚直,御墨褒嘉佩寵榮。卻笑劉蕡不遭際,徒令紙上有虛名?!倍炍募靶虿灰姟睹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清后期,此硯曾經(jīng)李輔耀收藏。李輔耀(1848—1916),字補孝,號幼梅、又梅,又號懷廬主人,晚年又號和定、定叟,湖南湘陰(今汨羅)人。同治庚午優(yōu)貢,光緒丙子副貢,官浙江候補道。博學(xué)多才,工詩善畫,尤擅漢隸。其祖父李星沅(1797—1851),字子湘,號石梧,道光十二年進士,以兩廣總督致仕。其父李桓(1827—1891),字叔虎,號黻堂,曾任江西布政使、巡撫。雁蕩山大龍湫瀑布左側(cè)之篆書摩崖石刻“天下第一瀑”即為李桓所書。李桓晚年定居杭州,曾于西湖孤山構(gòu)筑別墅“小盤谷”。因李輔耀與王福廠獨善,李輔耀外孫唐醉石又是西泠印社創(chuàng)始人之一,“小盤谷”遂于一九一一年無償捐贈給了西泠印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孤山“小盤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李輔耀收藏此硯時屢作硯銘拓本贈人,現(xiàn)抄錄其一拓本跋文如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右宋名臣龍圖閣學(xué)士王梅溪先生所得御賜硯,為武林趙氏小山堂所藏。光緒丙申余得之韓鶴軒守戎者也。梅溪登紹興二十七年進士第一,思陵視定其文,為“經(jīng)術(shù)淹通,議論純正”,及唱名則先生也,因賜此硯以寵異之。硯前眉刻紹興篆書御制銘,兩側(cè)刻先生正書紀恩頌并七律詩一章。今檢《梅溪全集》,詩載《后集》第二卷,頌則文集未收。聞此硯燹后失去已久。光緒己卯,鶴軒督兵士開濬南湖,鋤地得之,已碎為二。故頌與詩皆有闕字。今以《集》校之:律詩“天子”下係“崇儒術(shù)”三字;“書生”下係“荷作成”三字;“叨”下係“含選”二字。至頌既(“既”字點去)文闕字,則《集》既失收,無從補校矣。宣統(tǒng)辛亥,旅居滬上,邂逅甎軒先生,好古博雅,收藏甚富,因檢舊拓本為贈,并錄跋語于此,亦一段文字因緣也。尚希雅教為幸。癸丑春分日,湘北老民李輔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檢得王忠文賜硯拓本,擬錄跋語贈佛翼弟。忽見有裹物之紙,則昔為友人所書而棄之者,即以為贈。今手壞目蒙,更不能如此之任意揮毫矣,不勝老病之感。乙卯小陽月二十二日,定叟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跋文右下端鈐“宋硯齋”白文印,款下鈐“定叟”白文印。系李輔耀去世前一年贈與“佛翼”所作,因“手壞目蒙”,遂用兩年前的“為友人所書而棄之者”舊跋為之,可見其垂暮至此。根據(jù)這一跋文及其他材料,大致可以了解此硯的流傳情況。清初趙氏小山堂是此硯有文字記錄的最早藏家,趙氏之前無可考?!靶∩教谩辈貢鴺侵魅思蹿w昱(1689—1747)、趙信(1701—?)兄弟。趙昱,原名殿昂,字功千,號谷林,浙江仁和(今杭州)人,縣諸生,乾隆元年薦試博學(xué)鴻詞科未中,李紱欲留他共修《三禮》,他以母老辭歸,筑“春草園”別墅,建“小山堂”藏書樓等。趙信,字辰垣,號意林,與兄“谷林”齊名,時人稱為“二林”?!靶∩教谩辈貢旧系米杂谏疥幤肀爰选板I谩保ā岸帧蹦笧槠硎贤鈱O女)和江南陳氏“世善堂”。兄弟二人均精于???,每得一異本,必抄存并為之跋。兄弟二人曾至寧波“天一閣”、揚州馬氏藏書樓及同郡吳焯“瓶花齋”抄錄校勘珍本秘笈,廣征博購諸家圖籍,編著有《小山堂書目》二卷,《小山堂藏書目錄備覽》一卷,著錄圖書九百五十余種。好友全祖望謂其“浙中藏書之富,必以仁和趙征君谷林為最”。晚年藏書盡歸鹽商馬曰琯、馬曰璐兄弟之“小玲瓏山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又丁立誠《小槐簃文存》著錄此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舊為吾杭趙氏小山堂所藏,今歸楚南李幼梅觀察者也?!汲菤v庚辛之劫,此硯失去已久,光緒己卯開浚南湖,兵士鋤地得此硯,碎而為二,故頌與詩均有闕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丁立誠(1850—1912),字修甫,號慕清,晚年號辛老。杭州人,西泠印社創(chuàng)始人之一丁輔之父。清末藏書家、目錄學(xué)家,祖上有藏書樓名“八千卷樓”,其于藏書樓處另辟“小槐簃”,收西泠八家刻印尤富。與李輔耀相友善?!案林佟笔侵赶特S十年庚申和次年辛酉太平軍兩度攻占杭州事。硯遂經(jīng)兵燹失去。光緒五年,“鶴軒督兵士開濬南湖,鋤地得之,已碎為二”,自趙氏后一百三十來年,此硯又出,然硯已碎為二段矣。其時李輔耀剛好在杭嘉湖道臺任上,自己詩書畫印又無所不精,遇此“人瑞遺珍”,怎不心動!果然于光緒二十二年于“韓鶴軒守戎者”手中收得此硯庋藏,視同異珍,甚至更其齋名曰“宋硯齋”。李輔耀于光緒三十三年奉調(diào)任溫州鹽厘金局監(jiān)理(厘金又叫厘捐或“厘金稅”,系對水陸要道的貨物設(shè)立關(guān)卡征收的一種捐稅),雖任期很短,但有這一層關(guān)系在,而王十朋又是溫州人,故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溫州文管部門遂能從其后人手中征得此硯入館庋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是硯作抄手式,亦宋硯舊形制。抄手硯宋時曾為皇家御用,底部掏空,為的是出門在外,侍從可方便將硯卡入單膝蓋頭,平穩(wěn)擱好,供皇帝使用。此硯底部未完全掏空而刻星柱,是為保留端石石眼之故,古制多作此樣式。又硯體端厚,石品多眼,硯身久經(jīng)摩挲,微泛幽光,是為包漿,當系舊物無疑。然而卻不得不說一句煞風(fēng)景的話,此乃一方贗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根據(jù)上面所列材料來看此硯亦算流傳有緒,當是真品無疑了?!段奈锾斓亍樊敃r介紹此硯時也沒有論及其真贗問題。然細想開來,卻有諸多疑處,且不說趙氏小山堂收藏此硯之前無半點信息可尋,姑且認定趙氏收藏之硯確是高宗御賜王十朋之端硯,趙氏后至光緒年間開浚南湖重得此硯,其間又經(jīng)歷了上百來年的時間,除李輔耀的跋文和丁立誠的著錄外,沒有其他材料指向此硯便是趙氏當年收藏之物,故僅憑他們二人之說辭還不能夠說明問題。但是根據(jù)硯身情況及李、丁二人描述,此硯鋤地而出之后信息應(yīng)當可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此硯最大的問題出在銘文上。其行文雖亦頗合表章格式:如“有序”、“臣”均作小字右靠,遇“皇上”、“御墨”亦抬頭另起一行(“皇上”二字雖有換行,但沒有高出一格,似亦不合禮法),然“欽惟我皇上御極以來二十有七年矣”一句卻大謬。紹興丁丑即紹興二十七年(1157)。公元一一二七年,金兵虜宋徽、欽二帝北去,張邦昌放棄傀儡政權(quán),引高宗于南京(今河南商丘)即位,年號建炎。至公元一一三一年正月遂改元紹興,詔曰:“紹萬世之宏林,興百王之丕緒?!浣ㄑ孜迥?,可改為紹興元年?!笔墙B興已是高宗的第二個年號。建炎共有四年,至紹興二十七年,高宗在位已三十一年矣,何來“皇上御極二十有七年”之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銘文首句“紹興丁丑三月二十一日集英殿賜第”,據(jù)明正統(tǒng)五年??瘫尽睹废跸壬募ず蠹罚凑y(tǒng)本)卷二賜第詩題為“丁丑二月二十一日集英殿賜第”(“集英殿賜第”五字與上面的“丁丑二月二十一日”八字之間空出一格),又雍正六年重刊本《宋王忠文公集》(即雍正本)第三十五卷賜第詩題及目錄也均為“集英殿賜第丁丑二月二十一日”,其中“丁丑二月二十一日”以注文形式作兩行小字。那么“丁丑三月”又從何而來?原來明正統(tǒng)本《梅溪王先生文集后集》目錄中把詩題刻成了“丁丑三月”。作偽者在銘文后又抄錄了這首賜第詩,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一情況。所以說上面的“皇上御極以來二十有七年”及“丁丑三月”均系作偽者故意為之,且把賜第詩拉來充當賜硯詩,其早已埋下伏筆矣!這便是古人作假與今人之不同處,可謂“盜亦有道”(這種情況在古代書畫作偽方面例子也很多,如故意署上書畫家去世后的年款、把書畫家不同時期的印章混用等等,此非系造假者炫技,而是給自己找心理平衡的一種方法。而買家收了假貨,也只能怨自己“眼拙”)。王十朋銘文既假,估計硯眉之宋高宗篆銘也不會真到那里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那么王十朋狀元及第究竟在幾月幾日?我們先來看下面幾條史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宋會要輯稿·選舉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紹興)二十七年三月八日,上御集英殿試禮部奏名進士。……得正奏名王十朋以下四百二十六人,第為五等,賜進士及第、出身、同出身。上宣諭宰臣沈該等曰:“殿試卷子,其間極有直言者,論理財有言欲省修造,如崇臺榭、起樓閣,以為虛費之事。朕雖無此事,然喜其直言。至說銷金鋪翠,朕累年禁止,尚未盡革,當焚之通衢,并可立法,必于禁止。前后廷對,未見有此。朕謂祖宗設(shè)科,非特網(wǎng)羅人材,蓋將以求直言之士。朕前日諭考試官,令取直言,置之上列,非為虛文。可將任賢輝字號卷居第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文獻通考》卷三十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紹興二十七年,先是蜀士赴殿試不及者,皆賜同進士出身。上念其中有俊秀能高第者,不宜皆置下列,至是先期諭都省,寬展試日以待?!俺?,王十朋為首,第二人閻安中,第三人梁介。安中、梁介皆蜀士也,上大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一百七十六“紹興二十七年三月丙戌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5px;">丙戌,上御射殿引正奏名進士唱名,……上親策試,既而御筆宣示考試官曰:“對策中有鯁亮切直者并置上列,以稱朕取士之意?!睍r樂清王十朋首以法天攬權(quán)為對,……祥定官定十朋為第九,編排官孫道夫奏其辭語鯁切,上覽之。前三日謂大臣曰:“今次舉人程文,議論純正,仍多切直,似此人才,極有可用”。翌日又謂大臣曰:“昨覽進士試卷,其間極有切直者,如論理財,則欲省修造,朕雖無崇臺榭之事,然喜其言直。至論銷金鋪翠,朕累年禁止,尚未盡革,自此當立法必禁之。去年交趾獻翠毛五百尾,朕未嘗用,當焚于通衢?!睖纪诉M曰:“陛下旌直言以冠多士……此九名試卷若不經(jīng)御覽,安得獨先多士?”上曰:“其中亦有不實處,但取其直言耳?!薄熨n十朋等四百二十六人及第、出身?!际袢酥醇?,上數(shù)有展日之命?!嫌H策在癸酉,諭大臣在癸未、甲申,今牽聯(lián)書之。……詔:自今宮人以銷金鋪翠為服飾者,令會通門譏察犯人,追賞錢千緡,經(jīng)手轉(zhuǎn)入皇院子等,并從徒二年科罪,用王十朋之言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紹興二十七年三月丙戌,即三月二十一日?!氨?,上御射殿引奏名進士唱名”,知王十朋及第唱名便在此日?!吧嫌H策在癸酉”,“癸酉”系本月八日,可知高宗親自主持策問在三月八日(《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于是年是月沒有專列“癸酉”條,而是“牽聯(lián)書之”于“丙戌”條中)。據(jù)清代科舉制度,殿試對策,以一日為限。殿試第二天讀卷官開始閱卷,快至兩日,遲至三、五日已是散漫現(xiàn)象。閱卷官對試卷進行圈點以評高下,并以前十卷進呈皇上,皇上親點名次后,由填榜官填榜,再由內(nèi)閣學(xué)士鈐“皇帝之寶”印,于次日傳臚張掛,其間也就四五天時間而已。明代更快,據(jù)余繼登《典故紀聞》卷十六所云“殿試畢,次日讀卷,又次日放榜?!睘楹谓B興二十七年王十朋榜進士三月八日策試,何以遲至二十一日唱名?此殊為不解也!但據(jù)紹興十八年四月殿試日子來看,御策試在三日,十七日方唱名,其間亦渙衍了近半個月時間,估計南宋殿試程序要比明清繁縟很多?!段墨I通考》謂“先是蜀士赴殿試不及者,皆賜同進士出身?!备咦诓幌脲e過“俊秀”之才,多次諭禮部“寬展試日以待”,以便四川士子亦能一同參加殿試,一決高下。從某種角度來講,那一年殿試也大大的增加了王十朋的競爭難度。由《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前三日謂大臣”、“翌日又謂大臣曰:昨覽進士試卷”、“諭大臣在癸未、甲申”知高宗閱卷在三月癸末,即三月十八日。王十朋本列第九,因?qū)Σ哐哉摗磅喠燎兄薄保桓咦谟H擢第一。而中第二、三名的閻安中、梁介便是四川人,王十朋進士第一可謂“險中”。以上列史料互證,王十朋集英殿賜第在三月二十一日當可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明正統(tǒng)本《梅溪集》據(jù)宋紹熙本???,宋紹熙本今已不得見,究竟“三月”還是“二月”已無從???。然內(nèi)文賜第詩題中“三”誤刻成“二”在技術(shù)上亦是說得通的,甚至原宋紹熙本當時就在正文里刻錯也不是沒有可能。清雍正六年重刊本改變明正統(tǒng)本詩文的編年而易為體例分編,但是其主要參考的底本是明正統(tǒng)本,其沿錄了正文賜第詩里的“二月”而不是目錄里的“三月”,清雍正本后來又有兩個重刻本,即光緒二年梅溪書院本及民國早期上海埽葉山房石印本,流傳既廣,“二月”便以訛傳訛而成了定論。從版本學(xué)角度來看,明正統(tǒng)本價值遠遠高于清雍正本,故孫詒讓批評清雍正本“取前、后集攙合移易為五十卷,詩則易編年為分體,遂至先后貿(mào)亂,不復(fù)可識別?!顾?、明以來舊本面目不復(fù)可見,其謬妄可不必辨,至于承訛臆改,展卷皆是?!笔敲駠四晟虅?wù)印書館張元濟先生主持編纂《四部叢刊》,影印《梅溪文集》時選了明正統(tǒng)本而非是清雍正本,是非常有見地的。而硯銘作偽者作“三月”而不作“二月”可謂是“誤打誤撞”,與史實碰了個滿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公元一一五七年,高宗以王十朋“經(jīng)學(xué)淹通,議論醇正”親擢其為進士第一,此是何等的榮譽和寵幸!然而當時或事后高宗究竟有沒有御賜端硯與王十朋呢?我們遍翻《梅溪集》找與此相關(guān)之詩文而一無所獲。上面說過明正統(tǒng)本《梅溪集》系按年編排的,在《后集》卷二第一首《丁丑二月二十一日集英殿賜第》詩之后尚有:《謝榮帥薿贈御書孝經(jīng)用陳大監(jiān)韻》、《陳郎中公說贈韓子蒼集》、《章季子贈端硯》、《謝李侍郎琳贈御書》諸詩以及其它幾首次韻詩,可以想見王十朋狀元及第后同僚們的燕集相賀、詩酒唱和并禮物往還之盛況,據(jù)上舉諸詩題知王十朋得到大臣們所饋贈的禮物有書籍、端硯、御書(皇帝親筆書法作品)等,唯獨沒有提到高宗御賜端硯之事?!睹废酚诮B熙三年(1192)由其子聞詩、聞禮雕版成書,是為宋紹熙本,其時去王十朋過世僅二十一年。書刻成后王聞禮有跋“右先君文集,合前、后并奏議五十四卷。紹熙壬子,聞禮鋟木江陵,歸藏于家。痛念先君即世二十有一年矣,不肖孤家貧力弱,日夜抱遺書以泣,一旦懼溘先朝露,無以贖不孝罪。會兄聞詩假守浮光,以俸余,命聞禮董其役,始事于暮春,訖工于中秋”,王聞禮謹慎,“鋟木江陵,歸藏于家”,知成書前詩文當不至于有散佚。倘若確有高宗御賜端硯,似此無上榮耀之事王十朋定專有詩或文以記之,聞詩、聞禮兄弟刻書時亦定不會刪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宋硯歷來不乏造假,特別是名人硯,可謂真者寥寥,偽者比比。同為高宗御賜端硯,“宋高宗御賜王安道端硯”據(jù)筆者所知便有四方:二方在臺北故宮,抄手式,一高一低;一方在重慶博物館,乃李初梨氏所捐;另一方筆者曾親寓目者,亦為高臺抄手式,浙江省博物館收藏。四方王安道小楷銘文如出一轍,僅個別字有異文,是又孰真孰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此“宋高宗御賜王十朋端硯”雖系一方贗硯,然其至晚亦系清中期舊物,又曾經(jīng)丁立誠著錄并李輔耀收藏及與溫州之淵源關(guān)系,自當不失為一方名硯也。</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