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王宗望老師，我中學(xué)時的語文老師：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到漢陽鐵中來的，在部隊是文化教員。</p><p class="ql-block"> 王老師中等身材，記憶中老穿一身洗的發(fā)白的四個兜軍裝，不茍言笑，好些同學(xué)怕他，我也怕，因為他批評起人來，不留一點情面。 </p><p class="ql-block"> 從初一到初三，王老師一直代我們的語文課，可能因為對語文的喜愛，沒在課堂上犯過紀律，所以初中三年王老師從沒批評過我。</p><p class="ql-block"> 我喜歡上王老師的語文課，尤其喜歡聽他朗讀古文，他的朗讀富有感染力，抑揚頓挫，有著音樂般的韻律。</p><p class="ql-block"> 一天語文課上，王老師講《木蘭詩》，翻開課本，他問：“昨天學(xué)了《木蘭詩》，講了出自《樂府詩集》的《木蘭詩》和《樂府》是一種什么樣的文學(xué)形式。今天接著講花木蘭的愛國主義精神；講《木蘭詩》里用到的修辭手法……”</p><p class="ql-block"> 我目不轉(zhuǎn)睛盯著王老師，心想：“真好，老師忘了背誦課文的事了?！闭底愿吲d，就聽王老師話鋒一轉(zhuǎn)：“上新課前，想問問同學(xué)們，昨天布置背誦的段落都背熟了嗎？背熟的請舉手！”</p><p class="ql-block"> 教室里鴉雀無聲，同學(xué)們面面相覷，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沒人舉手。正難堪時，就聽教室后面有人大聲叫：“報告老師，我背熟了?！?lt;/p><p class="ql-block"> 同學(xué)們聞聲，齊刷刷扭過頭去看，見是楊景安一本正經(jīng)高舉著手臂沖老師晃。他會背課文？沒人信，一定又想搞啥惡作劇吧！</p><p class="ql-block"> “好哇！這位叫楊景安的同學(xué)舉手了，那就請他站起來，背給大家聽?！蓖趵蠋熥呦轮v臺，朝他走去。</p><p class="ql-block"> 楊景安“刷”地一下立起來，干咳兩聲，開始背課文：“唧唧復(fù)唧唧……復(fù)唧唧……”只背了一句，便像唱片滑了絲，卡在原地打起轉(zhuǎn)來。</p><p class="ql-block"> “別老復(fù)唧唧復(fù)唧唧的，朝下背呀。”王老師雙手背后，走到他的課桌前站住。</p><p class="ql-block"> “一緊張又忘記了，老師你提醒一下……”</p><p class="ql-block"> “唧唧復(fù)唧唧，木蘭當戶織，接著背?！蓖趵蠋熖嵝训?。</p><p class="ql-block"> “后面呢？后面是啥，我想想，復(fù)唧唧……復(fù)唧唧……”楊景安念經(jīng)一般重復(fù)著頭兩句。</p><p class="ql-block"> “雞什么雞，給雞骨頭卡住了?！蓖趵蠋煍Q著眉問。</p><p class="ql-block"> “報告老師，我沒吃雞，沒卡住，在想下一句呢，呵呵，呵呵呵?！睏罹鞍叉移ばδ?。</p><p class="ql-block"> “笑得出來嗎，皮比城墻厚，坐下，別在這推磨了！”王老師說。</p><p class="ql-block"> “笑也不行嗎？我現(xiàn)在想笑咋辦??！”楊景安懟老師。</p><p class="ql-block"> “好，你接著笑，笑夠，一會我讓你淚流四行?！?lt;/p><p class="ql-block"> 王老師的話把全班同學(xué)逗樂了：“老師，您是不是說錯話了，啥叫淚流四行?。咳酥挥袃芍谎勰?。”有同學(xué)問老師 。以為老師讓楊景安氣糊涂了。</p><p class="ql-block"> “錯啥，鼻涕眼淚一齊下，不是四行是幾行！”王老師答。教室里發(fā)出一片笑聲。</p><p class="ql-block"> 語文課上，王老師說學(xué)好語文的重要性，說漢字從甲骨文開始，有著幾千年的歷史，是當今世界上使用者最多、且充滿審美與哲理意蘊的象形文字。還說語文是一切學(xué)科的基礎(chǔ)，只有學(xué)好語文，才可能在別的學(xué)科上有所建樹。</p><p class="ql-block"> 王老師講課嚴謹、細致。一次講“敕勒歌”，他像一位從遠古走來的詩人，手捧課本，在課桌間款步移動，動情地誦讀著：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真是一篇大美之作呀！哪位同學(xué)告訴我，這首民歌的作者姓氏名誰？”他問。</p><p class="ql-block"> “斛律金”。 有同學(xué)答。</p><p class="ql-block"> “對，接著說，他是哪朝人、生平幾何？”王老師繼續(xù)問。</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了?！蹦峭瑢W(xué)答。</p><p class="ql-block"> “嗯，不知道說明你預(yù)習(xí)的還不夠，請同學(xué)們翻開課本到XX頁，今天我們講斛律金的《敕勒川》”</p><p class="ql-block"> 王老師開始上課：“斛律金，南北朝、北魏時期人，生于公元488年，他不僅是詩人，還是北魏時期一名驍勇善戰(zhàn)的名將。北宋詩人黃庭堅贊美他的詩：‘語之奇壯而如此，蓋率道事實而已?！山鸬脑姼柙从谏?，樸實自然，瞧這首民歌的最后一句——‘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簡潔明了地將大草原浪漫的美景，通過七個字，生動地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引發(fā)無限的暢想……”</p><p class="ql-block"> 老師正說著，有同學(xué)舉手提問：“王老師，您讀錯字了，那是‘見’，您讀成'現(xiàn)'了?！? </p><p class="ql-block"> “對，那是‘見’字，可在這首民歌里讀‘現(xiàn)’，后面我會跟同學(xué)們說其中的道理”王老師答。</p><p class="ql-block"> 課上到最后，王老師回答同學(xué)的問題：“民歌的前四句，交代了作者寫這首民歌時的環(huán)境：天似穹廬，籠蓋四野。說明作者當時是躺在草原上。因為躺著，所處的位置低，因而才能看到‘天似穹廬’這樣的景象；又因為躺著視角小，草原里的牲畜才會時隱時現(xiàn)；所以，這篇民歌里的‘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要讀成‘風(fēng)吹草低現(xiàn)牛羊’，這樣才貼近詩人當時所處的環(huán)境，‘見’是一目了然，看得很清楚，而‘現(xiàn)’，是隱隱約約，忽隱忽現(xiàn)，一個‘現(xiàn)’字的讀法，不僅加深了詩的意境，也把作者當時身處的環(huán)境交代的一清二楚?！?lt;/p><p class="ql-block"> 王老師接著表揚提問的同學(xué)，說他問的好：“學(xué)問學(xué)問，學(xué)生哪有不問的道理?？鬃诱f，要不恥下問；韓愈說：‘師者，所以傳道、授業(yè)、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沂抢蠋?，你們是學(xué)生，有不懂、不解的盡可以問，多問老師才高興呢！”</p><p class="ql-block"> 王老師不喜歡囫圇吞棗，不懂裝懂，濫竽充數(shù)的學(xué)生。他說，父母送你們來學(xué)校，是希望你們學(xué)有所得，不是讓你們來混日子的。要是不想學(xué)，可以回去跟家長說清楚，免得學(xué)也沒學(xué)好，玩也沒玩好，豈不誤了兩頭。課堂上，但凡見到有同學(xué)瞪著兩眼，看似在聽，卻不知在想啥的，他會一邊講課，一邊走到那同學(xué)的課桌前，輕叩課桌，冒出一段題外話：“有人貌似聽之，卻兩眼無光，呆若木雞，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思援弓繳而射之?！遍_小差的同學(xué)猛醒，臉紅了，趕緊坐直身子，打起精神聽課。</p><p class="ql-block"> 初一的語文課有不少文言文，每上完一課，王老師都會布置背誦課文的作業(yè)，有的要求背段落，有的則要求背全篇，這讓同學(xué)們很頭痛。文言文讀起來生澀難懂，想背熟則更難，晚上躺在床上，念經(jīng)一般，一遍遍讀，一段段記，非到結(jié)結(jié)巴巴背下來不敢睡覺。 時至今日，還記得當年老師要求背誦的那些古文：“木蘭詩”“賣炭翁”“扁鵲見蔡恒公”“藺相如”“子曰”“蜀道難”“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登鸛雀樓”……</p><p class="ql-block"> 鏗鏘字句猶在耳邊，家國情懷浸潤于心，有些段落，至今還能背誦幾句，可老師卻不在了，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寫在又一個教師節(jié)到來前夕，懷念我當年的老師們……</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照片余忠海同學(xué)提供。圖為王老師八十大壽時，二班同學(xué)為老師賀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