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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

山野村夫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10月21日 星期五 晴轉(zhuǎn)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午去市體檢中心體檢，我對自己的健康信心滿滿，本以為只是走個過程，沒想到查出了大問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該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悲傷，恐懼，心灰意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位女大夫令人恐懼，她表情嚴(yán)肅語氣嚴(yán)厲：“去年就建議你去專業(yè)醫(yī)院檢查為什么不去？盡快檢查治療，不能再耽誤了！”聽了她的話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看來我的病情相當(dāng)嚴(yán)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女人區(qū)別于男人，引以為傲的部位發(fā)生病變，很難接受這樣的殘酷！可是我不能哭，門外有同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在CT室外的沙發(fā)上坐了一會，翻看手機(jī)讓自己恢復(fù)冷靜，不知道后邊的檢查項目是如何完成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機(jī)械地邁動雙腿走向公交站，喧囂的人流越過身邊，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我相信自己沒有失去理智，也相信慣性的作用，因為我順利掃碼乘車回到了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早上乘公交車去體檢中心，坐在靠窗位置，看見窗外晨練的市民，看見盛開的黃菊花，車輛到達(dá)站點車門打開的瞬間，淡淡的桂花香沁人心脾，我移動目光追尋香氣的來源，是丹桂還是金桂？覺得這座城市如此美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乘車回家時已無心欣賞路邊的風(fēng)景，心里像堵著一塊石頭無法落地。這時手機(jī)響了，是體檢中心的女孩打來的，她再次陳述了發(fā)現(xiàn)的問題，建議我盡快去檢查治療，我感謝了她，心情卻越發(fā)沉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下車后我已比較清醒，面對現(xiàn)實，有病就看病吧，先做檢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去年有位同事與我的癥狀相似，她果斷地做了手術(shù)，很快痊愈，我給她打了電話詢問治療過程，她安慰我說不用擔(dān)心大多數(shù)都是良性的，她的就是良性的增生結(jié)節(jié)，做了個微創(chuàng)手術(shù)，創(chuàng)口很小，用創(chuàng)可貼貼上，兩天就出院了。她向我提供了那位專家的手機(jī)號碼，讓我預(yù)約檢查。但愿我的也是良性的吧！如果不是呢？我不敢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閨女正在找工作，她是大四學(xué)生，中午跟同學(xué)約會吃飯，明天要去外地面試。老公出差明天上午才能回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公你忘了我今天體檢嗎？也不來個電話問問！——也許他工作忙顧不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個人沒心思做飯，買了涼皮、肉夾饃還買了一罐冰峰帶回家吃，平時最愛吃的東西今天吃起來無滋無味，肚子飽了也不知道怎么飽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為了不讓自己瞎想我就打掃衛(wèi)生，其實家里并不臟。仔細(xì)擦洗家具、廚具，然后掃地、拖地，連窗戶低處的玻璃也都擦得亮亮的，高處的沒敢動，怕分神出現(xiàn)意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打電話問閨女在哪里，她說剛下公交快到家了，我說你等我咱們出去走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遠(yuǎn)遠(yuǎn)看見閨女，她向我揮手，面帶微笑，霞光映照著她的臉，金燦燦的，好青春好靚麗呀，年輕真好！我苦笑一下，她很快察覺了我的異樣，問我為什么臉色不好無精打采，我說媽媽體檢發(fā)現(xiàn)乳腺結(jié)節(jié)，可能要做手術(shù)。她擔(dān)心我，但是并沒有驚慌，她說胸部對身體影響小，不必過分緊張，而且結(jié)節(jié)體積不大，手術(shù)完全可以治療；她還說如果真是不好的結(jié)果，她就不去外地工作了，留在本地陪我，我感覺到了莫大的寬慰，貼心的小棉襖！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是呀，現(xiàn)在還沒有檢查化驗，我為什么要朝壞處想？老公經(jīng)常說我是負(fù)面放大鏡，神經(jīng)質(zhì)，喜歡鉆牛角尖，他說得也許沒錯。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去公園走步鍛煉，要繼續(xù)保持好身材！我們?nèi)谌朦S昏鍛煉的人流，盡可能提高速度，閨女不時拉拉我的手扶扶我的腰，這可是以往沒有過的待遇，既欣慰又辛酸！</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　　10月22日 星期六 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周末讓人愉快，因為不上班不駐村可以多睡一會兒，因為可以逛市場買菜做飯全家人一起吃飯?？墒沁@個周末卻是難熬的，我預(yù)約檢查的時間在下周一，后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喜歡菜市場，那里有新鮮的綠，有泥土的芬芳，有五顏六色的蔬菜，有不同氣味不同口味的水果，有詢價叫賣的市井聲，有大自然的氣息與活力。今天照例去市場買菜買水果，因為心情是灰色的，蔬菜瓜果也都成了灰色的，懶得討價還價，興致全無不挑不揀隨便買回了一大堆，然后開始做飯。閨女很懂事，今天竟然幫我做飯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公是午飯前回到家的，昨晚他打過電話知道大概情況，讓我別瞎想，可是見到他我還是哭了。他說他已經(jīng)請了假，下周陪我去醫(yī)院檢查，有必要就住院做手術(shù)。他說你怎么那么悲觀，不就是個結(jié)節(jié)嘛，還沒檢查呢良性惡性并不知道，惡性的可能性很小，即便是惡性也能手術(shù)治療，最壞也不過切除，沒有生命危險。他說你應(yīng)該慶幸是這個部位而不是別的致命部位。他很鎮(zhèn)定很樂觀，看不出絲毫慌亂，今天的飯菜味道不可能好，但他吃得有滋有味；女兒也勸我不要愁眉苦臉，說這種病很常見治愈率很高。受他倆情緒影響，我的心情不再那么沉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實去年檢查就發(fā)現(xiàn)有點問題，4mm不算大，我回來告訴老公，他認(rèn)真地聽了，看了報告，還在百度上查了半天。他就是個流氓，竟然說：“怪不得我沒摸到過，原來太小了！沒事，以后我給你好好按摩，明年就消失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喜歡他的懷抱，溫暖厚實有力量，很安全；每次我說睡不著，他都會伸出胳膊讓我枕，另一只手摟住我，一分鐘我就能進(jìn)入夢鄉(xiāng)。</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微創(chuàng)的傷口不會太大吧？如果愈合不好，他會不會有心理陰影？他還愿意摟著我嗎？他是個有涵養(yǎng)的人，他會摟著我，但他真的心甘情愿嗎？也許是我想得太多，傷口很小他應(yīng)該不會在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們已經(jīng)有意無意地照顧我了，老公洗碗，女兒收拾行李不讓我插手，她知道我昨晚沒睡好，讓我好好睡一覺醒來后送她去機(jī)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困了累了，很快就睡著了。起來后送閨女去機(jī)場，老公開車。他倆爭論在本地工作好還是去北上廣工作好，老公想讓女兒留在身邊，女兒想進(jìn)一家外地的外資公司，誰也說服不了誰，我支持老公但是不想說話，我有心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閨女還沒結(jié)婚，我還有多久？還能參加她的婚禮嗎？如果那時我不在了，婚禮上向父母鞠躬的環(huán)節(jié)，老公身邊空空的，她向誰鞠躬？如果換了別的女人，她鞠躬時一定會想到我，心里一定很難受，大喜的日子，希望她不要哭出聲，不要哭壞了妝容。如果天堂真的存在那該多好！我就能在那里為他們祝福，為他們祈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憐的女兒，妊娠反應(yīng)誰照顧你？誰伺候你坐月子？誰給你們帶孩子？</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10月23日 星期日 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十月一，送寒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天是農(nóng)歷十月初一，今天我和老公回老家給爸爸買了棉外衣、保暖褲，給遠(yuǎn)在天堂的媽媽送了寒衣和紙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爸爸身體很健康，聲音洪亮笑容慈祥，他說我瘦了，問我是不是村上的宿舍做飯不方便沒好好吃飯，我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低下頭說我有點胖在減肥。哥嫂為我們準(zhǔn)備午飯，孫輩們在院子里玩耍。老家的一磚一瓦都那么熟悉，割不斷的親情息不滅的煙火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天氣逐漸寒涼，樹葉脫落，路邊的野草已經(jīng)枯黃，冬天真的來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在母親的墳前長跪不起，燒了很多紙錢紙衣，眼淚像斷線的珠子流淌不停，我在心里跟她說了很多話，她一定聽到了，我感覺到她在安慰我、鼓勵我。不知道明年我還在不在人世，能不能再給母親送寒衣送紙錢。如果我去了另一個世界，能見到她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公說我身體不一定有病心里已經(jīng)病了，我心事重重的樣子使他擔(dān)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新買的房子年底交工，去過很多店面看過很多家具，確定了裝修風(fēng)格甚至確定了備選的品牌。如果不是良性，我還能住進(jìn)新房嗎？他還年輕，他會在我的房子里迎娶新人，想到這里我就覺得很悲涼很憤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這個人很善良很單純，經(jīng)常被人算計被人利用依然相信世界的美好，依然相信大多數(shù)人是善良的，沒有我把關(guān)提醒他會不會上當(dāng)受騙？如果不能陪他到老，我想在離世前為他物色一個適合他的、能夠照顧他的人，身邊有沒有這樣的人呢？讓我想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讓我洗個熱水澡早點睡，明天要去醫(yī)院檢查。我洗了澡貼上面膜寫日記，睡得太早容易失眠。我的日記能給誰看？恐怕只有自己了。</span></p> <p class="ql-block">　　10月<span style="font-size:20px;">24日 星期一 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上午老公開車送我去醫(yī)院，陪我做檢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等待結(jié)果的兩個小時忐忑不安，覺得時間很慢像過了一年，到點了也不敢打印報告查看結(jié)果，讓老公代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打印了報告拿在手里查看，面無表情。到底怎么樣呀？我怯怯地問，他說你猜，然后把那片紙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看到結(jié)論部分“良性”兩個字，頓時心花怒放“啊”了一聲，差點跳了起來，他說別神經(jīng)了本來就沒事，去找醫(yī)生吧。</span></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醫(yī)生看了報告說：“良性鈣化灶，體積小不用做手術(shù)，定期復(fù)查就行?！彼陔娔X上打了幾行字，很快打印出藥單遞給我讓我去繳費取藥，然后喊道：“下一位！”他渾厚的男中音很迷人，好帥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突然覺得肚子很餓，想吃龐家米線，想吃馬有布牛肉面，想吃天水麻辣燙，老公說難得你這幾天心情不好減下來幾斤，又要吃上去了，吃吧吃吧胖了有彈性抱上舒服！咥牛肉面，優(yōu)質(zhì)的加量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說我吃了飯紅光滿面神采奕奕像換了一個人，廢話也多了。給女兒打電話報平安，女兒說聽我說話的語氣就知道是好消息，她說她也有好消息，面試通過了下個月就上班，雙喜臨門呀！“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公說他手頭有事情下午要回單位上班，我說你覺悟很高呀請了假也不休息。我讓他先送我回單位化緣，四季度了幫扶資金還沒劃撥項目還沒實施，我得去催催按時完成任務(wù)；他說你的覺悟也不低呀。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能上班能工作真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經(jīng)過這幾天的煎熬，認(rèn)識到健康的重要，認(rèn)識到平凡的日子也是平安的日子，平安是福——我開始懂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注:本文日記由一位駐村女干部提供。</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