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曾斷斷續(xù)續(xù)寫過一些有關(guān)父母的文章,今日重新整理、完善,成集。</p><p class="ql-block"> 為了不能忘卻的紀念~ </p><p class="ql-block"> 阮京兒(雪花那個飄e)</p><p class="ql-block"> 2024. 9. 3</p> <p class="ql-block">父親阮芳 (1917年~1995年5月28日)</p><p class="ql-block">上海奉賢人。大學文化。中共黨員</p><p class="ql-block"> 1935年,考入蘇州“東吳大學”。在校期間,閱讀了大量進步書籍,接觸了進步思想,積極參加學生運動。</p><p class="ql-block"> 1939年,日本侵華第二個年頭。22歲的父親毅然放棄到美國留學,投入到抗日戰(zhàn)爭中。一路風塵來到八路軍西安辦事處,被分配到晉東南抗大一分校學習。學習結(jié)束后,被分配到新四軍四師《拂曉報》報社工作。歷任記者、編輯、《拂曉報》路西版采編部主任兼新華社淮北八支社支社長。</p><p class="ql-block"> 解放初,曾是南京《新華日報》首任領(lǐng)導人之一、南京市政府新聞署副主任。后因錯誤路線影響,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被開除黨籍,連降三級,下放到中學教書。</p><p class="ql-block"> 1982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得以恢復黨籍,恢復享受地、市級待遇。</p><p class="ql-block"> 父親曾云:“切盼蓋棺定論,也可得到一個正確的評價,以期無負于黨多年的關(guān)懷培育,我也可含笑于九泉”。父親終得含笑九泉~</p> <p class="ql-block"> 父親--終身追求信仰的人 </p><p class="ql-block"> (寫于1998年)</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曾聽父親講過往的事,現(xiàn)記錄一、二。</p><p class="ql-block"> 見 到 魯 迅</p><p class="ql-block"> 我的祖父是一名小學校長,父親從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上大學時,父親接觸了進步人士,積極投入學生運動;閱讀了大量的進步書籍,尤喜魯迅先生的書籍。</p><p class="ql-block"> 魯迅先生犀利的筆鋒,對封建社會、現(xiàn)實社會的黑暗入木三分的揭露;對社會底層小人物的同情及對他們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麻木不仁的批判,深深地影響著父親。</p><p class="ql-block"> 當時日本友人內(nèi)山完造在上海開了一家進步書店,這里有大量翻譯過來進步書籍,象《毀滅》等,其中也不乏魯迅先生的書。進步學生常駐足于此。有一次,父親又去買書,恰逢魯迅先生也在書店,正和幾個人在交談。親眼見到自己崇拜之至的魯迅先生,父親非常激動。忽然,魯迅先生的目光轉(zhuǎn)向了父親,并格外注意地看了父親一眼…</p><p class="ql-block"> 魯迅先生不知道,這看過來的一眼的,在一個追求光明、追求理想的青年學生心中有多大的分量,他使一個青年在以后毅然走上了革命之路。</p><p class="ql-block"> 1936年10月19日,魯迅先生在上海去世。父親為了參加追悼會,偷偷從學校翻墻而出,乘火車趕到上海(父親就讀的“東吳大學”在蘇州,是教會學校,管理非常嚴格)。在萬國殯儀館里,父親向魯迅先生的遺體深深地鞠了三躬。</p><p class="ql-block"> 為 了 信 仰</p><p class="ql-block"> 1939年,祖母給父親一筆錢,讓他繼續(xù)學業(yè),去美國留學。因為父親是長子,其父又很早去世,祖母希望父親學成歸來,好撐起這個家??筛赣H拿了這筆錢沒有去美國,而是悄悄地前往解放區(qū)。因為他向往延安——魯迅藝術(shù)學院。</p><p class="ql-block"> 當時國民黨為了阻止大量進步的青年學生進入延安,一路處處設(shè)卡。為了早日趕到目的地,父親裝扮成生意人,穿著長袍,戴著禮帽、墨鏡。不走大路走小路,爬山涉水,晝夜不停,躲過層層盤查,幾乎步行著從上海順利到達了西安八路軍辦事處??僧敻赣H請辦事處開通行證去延安時,卻遭到不信任。父親的一身穿戴引起懷疑,怕父親是特務(wù),工作人員就讓父親先找旅店住下,等候消息。父親的一腔熱血遭到了冷遇,但他沒有氣餒,而是當天晚上就給八路軍辦事處寫了一封很長的信。父親說,詳細內(nèi)容記不清了,只記得最后一句:“我參加革命是為了更深的信仰!”</p><p class="ql-block"> 八路軍辦事處的工作人員最終被父親的長信深深打動。但因為時局緊張,延安進不去了,父親被分配到了晉東南抗大一分校。父親對沒能進入延安魯藝抱憾終身。</p><p class="ql-block"> 拂 曉 報 社</p><p class="ql-block"> 1941年,父親在晉東南抗大一分校的學習結(jié)束,被分到新四軍第四師《拂曉報》報社工作。</p><p class="ql-block"> 新四軍四師師長彭雪楓是個儒將,非常愛才。當時部隊知識分子少,大學生更是屈指可數(shù)。父親清楚記得去四師師部報到的那天,“新來的大學生到了嗎?”彭師長人還沒進屋,就傳來熱情期盼的聲音。父親拍的一個立正,敬著軍禮回答:“到!……”(每次父親講到這,都充滿了自豪。)</p><p class="ql-block"> 從此,父親每天采訪報道。彭師長還常會讓騎兵團的同志護送父親到戰(zhàn)場前線……一篇又一篇文章,父親為抗日戰(zhàn)爭吶喊助威……</p><p class="ql-block"> 1945年,隨著津浦路西根據(jù)地的開辟,建立了《拂曉報》路西版。父親擔任通訊部主任。在這里,結(jié)識了母親(在通訊部做采編工作),后來艱苦與共五十載。</p><p class="ql-block"> 彈指間,人事皆非。我們兄弟姐妹有時會議論:父親如果不是到解放區(qū)參加革命,而是到美國留學……;或者彭師長不是過早地犧牲……,父親在解放后也不會遭到如此不公平的對待……。但父親從沒后悔過:“我又不是為哪個人革命的,我是忠于我的信仰?!?lt;/p><p class="ql-block"> 信仰支撐著父親的一生,給我們留下無限的崇拜和敬仰。</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2023年9月,參加“新四軍后代”活動,來到徐州“新四軍第4師抗戰(zhàn)在徐州史料展館”。書架上展示有《拂曉報》報刊、《拂曉報史話》文集。</p><p class="ql-block"> 其中《拂曉報史話》文集中記錄的“他們從皖南來”這篇長文,便是父親于“皖南事變”后,在拂曉報上的憤然揮筆之作……</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他們從皖南來</p><p class="ql-block"> 阮芳 1941.9.9</p><p class="ql-block">不是為了大眾的幸福與自由,</p><p class="ql-block">他們不會在苦斗中消失了英年;</p><p class="ql-block">在憂患因苦里度過了漫長的歲月,</p><p class="ql-block">但誰能想到,</p><p class="ql-block">背后響起了罪惡的槍聲。</p><p class="ql-block">“自己人”的“黑手”沾滿無辜者的鮮血。</p><p class="ql-block">這海似的深仇,山似的積怨呵!</p><p class="ql-block">我們一定得報。</p><p class="ql-block">然而,聽著,靜一點一一</p><p class="ql-block">這決不是忽視大局的私仇!</p><p class="ql-block"> 皖南,涇縣、茂林的周圍,兩面是河,一面臨著古銅色的崖壁。上面滿是樹木、荊棘和荒草,上下一二十里。在這深邃的山坳間,隱約可見三五茅舍。緊倚著蜿蜒起伏的亂石小道,戰(zhàn)士們沖向障礙重重的前程。滿眼掃去,一片荒蕪與凝涼。在這里,一月四日,“罪惡的血手”以數(shù)倍的兵力包圍了新四軍軍部,制造了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這里,人民的隊伍寫下了它為國為民、成仁取義的血的史篇,也永遠鑄下了親日反共派滔天的罪行。</p><p class="ql-block"> 但陰謀虐殺,是不足以轉(zhuǎn)移忠勇之士的思想與信仰的;也終無法阻遏歷史的進展。中國獨裁的老祖宗秦始皇未及二世即止,曾煊赫一時的哈布斯堡王朝僅成了后人茶余的笑資,難道在中國大舞臺上的丑角,恰恰會逃過這歷史的公正裁判!不,露骨的說,他們已將是“墓木拱焉”了。</p><p class="ql-block"> 然而這終是遠景,頭腦里有些貴恙的人們,是見不到也死不愿相信的。那么,且看手可觸及的近事吧:苦斗突圍,迄今猶在敵偽頑夾擊中堅持江南抗戰(zhàn)的某部,已盡人皆知,暫不去講它;而輾轉(zhuǎn)長途,渡江北上的某部,誓以“劫后余身”來“奉敬”國賊與敵寇以更大復仇打擊的英雄們,也已經(jīng)是“再而三之”的了。其中不但有恍若當年關(guān)羽過關(guān)斬將雄姿勃勃的某團長與某政委,有嘗盡辛酸、受盡艱難而革命之志始終不衰的軍部的同志;更有分肩著中華民族十字架重負的國際友人,我們敬愛的后膝君①。這證明新生的力量決不會被滅絕與一網(wǎng)打盡,這證明親日反共派費了天大的氣力,雖然“運籌有方”,也不過徒見心勞日拙而已。</p><p class="ql-block"> 打從江南來的同志的口中,一幅血淚交織、莊嚴動人的巨畫,就屹呈在我們眼前。我們依稀看到他們中的一部,睜著滿布血絲的眼睛,忍受著難耐的饑餓,踏著蹣跚的腳步,在風雨交加、崎嶇無盡的山野里,以有限的槍彈,艱難而無畏的迎向數(shù)十倍的反共軍,在血花四濺尸體縱橫中,奪下一座又一座山頭,打開一條又一條血路……終于沖出了包圍而重臨人間。</p><p class="ql-block"> 又一部與隊伍失去聯(lián)系,他們晝伏深谷,夜攀絕頂,飲污水,嚼青草,無力下坡,就裹著棉被滾下去,遇到零星的反共軍,就奮擊之……于是沿途又收容一些被打散的同志,撿拾些槍支彈藥,在群眾拼著生命的掩護下,也終于半武裝的順利的從“死門”走向了“生門”。</p><p class="ql-block"> 打從江南來的同志的口中,許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就象烈火燃燒在我們的心頭,映射出熊熊的光輝,是無比的悲壯:</p><p class="ql-block"> 一個運輸員,被打散后碰上了反共軍,坦然把所挑的無線電臺砸碎,拿起扁擔與反共軍搏斗身死。</p><p class="ql-block"> 三個女軍需,被圍困在一個山頭上,知已處絕境,急將所攜巨額法幣撕毀,跳崖殉節(jié)。</p><p class="ql-block"> 一勤務(wù)員被俘時,猶高喊:為共產(chǎn)主義奮斗到底!</p><p class="ql-block"> 數(shù)十民工,當情況最險惡時,始終跟著部隊東奔西突,擔任戰(zhàn)勤,屢卻之,終不去,慷慨聲言,愿與抗曰的新四軍同生共死。</p><p class="ql-block"> 某工兵連,在筑防御工事時,為數(shù)倍反共軍包圍。該連奮勇抗擊,彈盡,以鐵鍬、十字鎬與敵肉拼,拼至最后,全部壯烈犧牲。</p><p class="ql-block"> 四、五個受傷被俘的干部,雖受嚴刑考打,仍昂首說明新四軍團結(jié)抗戰(zhàn)主張,反共軍士兵,深深感動。</p><p class="ql-block"> 打從江南來的同志口中,我們知道,而今皖南的大部,到處豎起了絞架。有敢說共產(chǎn)黨、啟蒙運動、統(tǒng)一戰(zhàn)線、民主者,均被監(jiān)禁或殺頭。新民主主義文化已滅絕,苛捐雜稅又恢復舊觀。但我們也知道,被壓迫者反抗的怒潮在日益增長,許多人日夕焚香寄希望于“ 匪軍”。而反共軍中的某些人士也開始覺悟了,他們要抗日、要救國,不愿再打“自已人”,整班整排的脫離反共陣營逃跑。</p><p class="ql-block"> 打從江南來的同志口中,我們也無限欣幸的見到了國際友人后膝君一一個狹長臉,滿腮須根,常人高度,坦誠而活潑的青年。他的聲音超出法西斯的日本,越過國界,與我們產(chǎn)生了共鳴。聽:“日本軍閥財閥壓迫剝削國內(nèi)的老百姓,強迫人們來侵略中國。但日本人民是反對戰(zhàn)爭的,我希望全世界無產(chǎn)者聯(lián)合起來,共同打倒法西斯強盜!</p><p class="ql-block">“八路軍、新四軍不僅是中國的隊伍,也是世界上無產(chǎn)者的隊伍。所以你們的勝利,也就是我們的勝利。我們永遠是一條戰(zhàn)線上的?!?lt;/p><p class="ql-block"> 后滕君,二十二歲,大阪人,小店主出身,1938年自動參加我軍,在軍部擔任敵工工作。一個具有強烈正義感和熱愛人類之心的青年,怎會永墮于非正義戰(zhàn)爭的黑暗的深淵?他參加新四軍以后,與來皖南軍部的所有的日本、朝鮮同志,組織了“反法團同盟”,直隸于日本名作家鹿地亙領(lǐng)導下的總會。后膝君,為人坦誠、英敏,具有大和民族特有的機智與溫情。生話樸素,不故作姿態(tài)。這大概就是“從平淡中見英雄”吧。</p><p class="ql-block"> 這異國友人,日本民眾之子,為人類的自由幸福,所作的自我犧性和非常之行,固然表現(xiàn)了他偉大的心靈和鋼鐵的意志,但也愧殺了作為中國人的親日反共派和認賦作父的漢奸們。同時也使我們更警惕與欣慰的記起,“敵人的朋友是我們的敵人;敵人的敵人是我們的朋友”這句名言。是的,“被侮辱與損害者”永遠是共同戰(zhàn)斗,共享安樂的。</p><p class="ql-block"> 敬愛的后騰君,這里雖沒有高貴的香檳和威士忌,但有敵后戰(zhàn)士共飲的清冽的淮水,讓我們來干一杯吧,預(yù)祝中日人民共同勝利的明天!</p><p class="ql-block">(原載一九四一年九月九日、十四日《拂曉報》)</p><p class="ql-block"> (寫此文時,父親24歲)</p> <p class="ql-block"> 以上父親刊于《拂曉報》的部分文章,都是新四軍后代陳志同志辛勤收集而來,非常謝謝!讓我們在父親身后讀到。</p> <p class="ql-block"> 毛澤東、劉少奇、陳毅為《拂曉報》題詞</p> <p class="ql-block"> 1995年5月28日,父親去世,母親寫下《挽聯(lián)》一副:</p><p class="ql-block">“歷盡坎坷,矢志弗移,從不低頭屈膝,鑄就一身正氣。</p><p class="ql-block">熱愛子女,要求嚴格,崇尚脫俗超凡,樂于兩袖清風?!?lt;/p> <p class="ql-block"> 1968年,我去蘇北寶應(yīng)插隊,父親寫的贈言。</p> <p class="ql-block"> 從小到大,父親幾乎每個星期天都會帶著我們一大家子去公園游玩,甚至有時還自帶一大鍋肉絲青菜面,真懷念那純真年代……</p> <p class="ql-block">母親吳靜 (1925年~2003年8月3日)</p><p class="ql-block">江蘇江都人。高中文化。中共黨員</p><p class="ql-block"> 1943年,因?qū)Ψ饨ㄖ贫劝k婚姻不滿,又有抗日的要求,經(jīng)其姐、姐夫(中共地下黨)幫助,逃離旺族,投筆從戎。幾經(jīng)輾轉(zhuǎn),來到了淮北中學(共產(chǎn)黨創(chuàng)辦,為抗戰(zhàn)培養(yǎng)干部的學校)參加革命。</p><p class="ql-block"> 1944年,淮北中學高師班畢業(yè),被分配到新四軍第四師《拂曉報》報社。在通訊部做采訪、通訊。</p><p class="ql-block"> 1945年,津浦路西根據(jù)地開辟,隨調(diào)《拂曉報》路西版,繼續(xù)做采訪、通訊。在此結(jié)識了父親(通訊部采編主任)。</p><p class="ql-block"> 解放后,長期在教育戰(zhàn)線擔任基層領(lǐng)導工作。</p><p class="ql-block"> 1983年離休。繼續(xù)在教育戰(zhàn)線上發(fā)揮余熱:金陵老年教育學會理事、建鄴老年大學校長、顧問。中國老年書畫研究會、江蘇省老年書畫聯(lián)誼會會員、建鄴分會副會長。</p><p class="ql-block"> 業(yè)余時間,注重攻讀詩詞,勤練書法。書法作品多次參加省、市、區(qū)各類書展。其中一幅行書被《中國歷代書畫名家寶典》采用,并獲金獎。</p><p class="ql-block"> 詩詞作品常發(fā)表在各種詩刊上。如《揚州歷代婦女詩詞》、《中華女詩人辭典》等。是中華詩詞學會會員、南京詩詞學會會員。</p><p class="ql-block"> 著有《吳靜詩文集》、《心音集》,與姐弟合著《棠棣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母親 —— 契而不舍上向的人</p><p class="ql-block"> (寫于2003年)</p><p class="ql-block"> 母親為慶80壽誕,編著了《吳靜詩文集》。如今《吳靜詩文集》已出,母親卻溘然去世,終未見兮。</p><p class="ql-block"> 悲痛之余寫下此文,以示我對母親深深的懷念。 </p><p class="ql-block"> “風流瀟灑不輕狂,一片丹心映夕陽。生活豐盈人未老,古稀偏愛著紅裝。”母親這首寫于九二年的小詩,恰如其分地概括了她一生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樂觀向上的精神。</p><p class="ql-block"> 母親是江都宜陵人。其祖父是清光緒年間的翰林,宅稱“太史第”。其父也是飽學之士,早年畢業(yè)于北京高等軍官學校,曾東渡日本,考察警政,著有《東游筆記》,是當?shù)仫@赫的家族(抗戰(zhàn)時期,原江蘇省省長惠浴宇夫人生病,曾在我家安養(yǎng)很長一段時間)。</p><p class="ql-block"> 其父一貫以詩書傳家。母親幼年即習詩文,能做小詩,對對子,寫得一手好字。如果,母親沿著“舞文”的路走下去,很難說沒有大成就。</p><p class="ql-block"> 可是18歲的母親“當年一怒著戎裝,拋卻榮華赴戰(zhàn)場”。母親投奔革命,成了新四軍四師《拂曉報社》的一名戰(zhàn)士。從此 “宿露餐風甘共苦,槍林彈雨習為?!薄N覀儾磺宄赣H——這位嬌生慣養(yǎng)的四小姐是如何通過艱苦的磨礪,脫胎換骨,開始了她人生轉(zhuǎn)折。只能從她的兩首抗戰(zhàn)回憶詩《夜過津浦路封鎖線》“遠處燈火正稀疏,戰(zhàn)士輕裝過路西,疾走銜枚屏氣息,曉岡拂面到濰西?!焙汀遏~水情》“烈日擔柴汗水淋,鄰家為我洗衣襟。罐中不是尋常水,而是大娘一片情”中,看到一位年輕的女戰(zhàn)士在投身革命以后的嶄新的精神面貌。</p><p class="ql-block"> 解放后,母親一直在教育戰(zhàn)線擔任基層領(lǐng)導工作。1966年wg開始,母親被批斗、掛牌、打掃衛(wèi)生……。在我們那個年齡,只知道害怕,不懂得去安慰母親,更不懂得去分擔她的痛苦。直到后來讀到母親的雜詠兩首《哀怨》“幾經(jīng)風雨幾經(jīng)霜,一任欺凌花自芳,不為無才遭貶謫,只緣生在舊書香”和《悲憤》“欲擊長空展翅飛,奈何偏與寸心違,人間難道無公正,仰首高呼問上天”時,我才深深感受到了母親那時身處逆境,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悲滄,母親獨自承受著……。</p><p class="ql-block"> 1983年,母親離休了。她重新拾筆舞墨,成了金陵老年大學首批學員。</p><p class="ql-block">“有情何懼鬢雙華,書畫流連歲月賒。</p><p class="ql-block">百鳥繁花皆入畫,青山綠水任涂鴉。</p><p class="ql-block">龍飛鳳舞傳神韻,鐵畫銀勾放墨花。</p><p class="ql-block">自裱自書還自賞,名家不似勝名家。”</p><p class="ql-block">這是母親贊書畫班的學員,也是她自身的寫照。</p><p class="ql-block"> 之后,母親創(chuàng)建了金陵老年大學建鄴分校。個中辛苦、勞累,言語難表。母親甚至為解決教育經(jīng)費,竟然 “東方欲曉趕車忙,奔赴棲霞售服裝,吆喝市場君莫笑,為興教育學經(jīng)商。”……</p><p class="ql-block"> 我們經(jīng)常驚詫母親那象年輕人一樣經(jīng)久不衰的熱情,始終如一的樂觀情緒,全心全意為大家服務(wù)的干勁。</p><p class="ql-block"> 今年,母親已七十九歲高齡,決定不再兼職,寫下了《江城子》·告別建鄴老年大學</p><p class="ql-block">“當初辦學費籌謀,思悠悠,去還留。難分難舍,共讀十余秋。赤手空拳創(chuàng)事業(yè),勤服務(wù),作黃牛。樁樁件件掛心頭,不須愁,有老邱。(老邱為現(xiàn)建鄴老年大學負責人)地球自轉(zhuǎn),江水向東流。寄語師生不我棄,仍有約,再同游?!?lt;/p><p class="ql-block"> 可母親剛剛卸下?lián)?,卻永遠離開了我們…… 所有聽到這消息的人都不敢相信,那么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就這樣走了。建鄴區(qū)老年大學辦了一期紀念母親的墻報,學員們傳頌著母親生前的點點滴滴。</p><p class="ql-block"> 母親一生坎坷,而她活得那么有滋有味,有聲有色?!笆缆菲閸绮铰碾y,風雨過后自清閑,時人問我因何樂,萬事從容放眼看” 。多么高尚的情操,多么超凡脫俗的心境。</p><p class="ql-block"> 母親走了,可她留下的優(yōu)秀品格和忘我的精神成了我最寶貴的財富。這財富,讓我一輩子受用不盡。</p><p class="ql-block"> 注:文中引用的詩句皆為母親原著。</p> <p class="ql-block">1944年,淮中高師畢業(yè)紀念,前排右二為母親。</p> <p class="ql-block"> 《拂曉報》二三事</p><p class="ql-block"> 吳 靜</p><p class="ql-block"> 1944年秋,我于淮北中學高師班畢業(yè),由學校開具介紹信到淮北區(qū)黨委宣傳部報到,被分配到《拂曉報》社工作。</p><p class="ql-block"> 《拂曉報》是新四軍第四師的三寶之一 (另兩寶是:拂曉劇團、騎兵團),《拂曉報》又分部隊版與地方版。地方版拂曉報是淮北區(qū)黨委的機關(guān)報,由宣傳部長馮定兼任社長。我能到報社工作,真是非常高興。當時與我一同分到報社的,還有張化和閻華成兩位男同學。接待我們的是副社長兼編輯部主任陳陣同志。他是個大學生,待人誠懇、樸實。他為我們安排住宿時,親自鉆到老百姓家的床肚下,尋找磚頭為我們擱床,這件事一直使我難以忘懷。南京解放時,陳陣同志參加了接管偽中央日報社(后改為新華日報社),后又隨西南服務(wù)團到了四川,據(jù)說擔任西南農(nóng)大黨委書記。病逝已好多年了,我一直深深地懷念他。</p><p class="ql-block"> 到拂曉報社后,我被分配到通訊部,做采訪與通訊工作。我的頂頭上司通訊部主任肖波同志,廣西人,工作熱情,性情爽直,對我?guī)椭艽?。拂曉報社設(shè)編輯部、通訊部、譯電股、油印股、校對股等機構(gòu),總共不過20來人。每周出一到兩期四開四版報紙一張,用油印機人工油印。由于刻寫與油印的技術(shù)都比較高明,刻寫一張蠟紙能印一千多份,且版面活潑,字跡清晰,質(zhì)量堪稱一流,不僅在國內(nèi)各邊區(qū)發(fā)行,還曾遠送到莫斯科參加展覽,頗受好評。后來通過邊區(qū)聯(lián)絡(luò)部,在敵占區(qū)買來了一臺印刷機,報紙一度改為鉛印。但是好景不長,在一次敵情緊張時,不得不忍痛將印刷機沉入河底,又恢復了手工油印……”。</p><p class="ql-block"> 為了響應(yīng)毛主席“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號召,報社在駐地附近,為每個小單位劃分了一塊小菜地,要求蔬菜自給,改善伙食。大家興致很高,盡心管理著各自的菜地。每當工作之余,吃過晚飯后,三三兩兩地背著、抬著糞筐,在田野的小路上拾糞。發(fā)現(xiàn)一堆糞,就像拾到了金子一樣的高興。在潛移默化中,培養(yǎng)了勞動人民的思想感情。</p><p class="ql-block"> 50年過去了,回憶起這一段報社生活,歷歷在目,留念不已!</p><p class="ql-block"> (載于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新四軍和華中抗日根據(jù)地研究會編《老兵話當年》第一輯)</p> <p class="ql-block"> 送別京兒插隊</p><p class="ql-block">形勢大好,捷報頻傳。</p><p class="ql-block">京兒,堅決聽從黨的召喚,</p><p class="ql-block">毅然奔赴農(nóng)村安家落戶。</p><p class="ql-block">你能不留意城市的繁華,</p><p class="ql-block">不貪圖家庭的安樂,</p><p class="ql-block">決心擔負起建設(shè)新農(nóng)村的重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也能收斂住淚水,</p><p class="ql-block">抑制住溫情,</p><p class="ql-block">愉快地為你整理行裝,為你送行。</p><p class="ql-block">迎著朝陽,</p><p class="ql-block">迎著風浪,</p><p class="ql-block">勇敢堅強地走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農(nóng)村,這廣闊的天地,</p><p class="ql-block">一切有志青年在那里都會大有作為。</p><p class="ql-block">你要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p><p class="ql-block">你要努力加餐早早起,</p><p class="ql-block">你要與同學相互助,</p><p class="ql-block">千言萬語歸一句,毛澤東思想紅旗你要高高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經(jīng)常用的刀不銹,</p><p class="ql-block">經(jīng)常勞動的人不會變修。</p><p class="ql-block">盼你在生產(chǎn)斗爭中茁壯成長,</p><p class="ql-block">盼你為貧下中農(nóng)爭光。</p><p class="ql-block">相信你一定能克服重重困難,</p><p class="ql-block">在廣闊的天地里生根、開花。</p><p class="ql-block"> 媽媽</p><p class="ql-block"> 1968年10月30日</p> <p class="ql-block">母親晚年習字習畫習文章</p> <p class="ql-block"> 母親與我們</p><p class="ql-block"> 1955年5月29日 攝于南京黨校。</p> <p class="ql-block"> 2003年8月3日,母親去世,我哥寫下《挽聯(lián)》一副:</p><p class="ql-block">“國事家事只知有公不知有私;</p><p class="ql-block">逆境順境只知有進不知有退?!?lt;/p> <p class="ql-block"> 2008年,載于南京《金陵晚報》</p> <p class="ql-block"> 1989年,父母隨老干部局來到泗洪縣新四軍四師彭雪楓師長墓園,終于完成了祭掃彭師長的心愿。</p><p class="ql-block">母親留詩一首:</p><p class="ql-block">“半城湖畔草青青,烈士豐功留美名。</p><p class="ql-block">淮北疆場流盡血,軍民同哭彭將軍?!?lt;/p> <p class="ql-block"> 1986始,父母隨老干部局遍游全國各地。</p> <p class="ql-block"> 1994年8月的一天, 母親照常推著輪椅,帶父親到新街口散步。當母親與父親交流時,這一鏡頭被路過的一位攝影記者拍了下來。這張命題為《老伴》的照片,第二天刊登在《揚子晚報》上。</p> <p class="ql-block">1988年,父母與外孫在雞鳴寺。</p> <p class="ql-block"> 1990年春節(jié)攝于新街口金都大酒店。</p><p class="ql-block"> 那年剛開始時興在酒店里吃年夜飯,當時電視臺采訪了我們。</p> <p class="ql-block"> 1970年至1978年,父母帶薪下放到灌南縣。</p><p class="ql-block"> 我們姐妹兄弟五人,四人插隊,一人留上海。每到過年過節(jié),我們齊聚父母身邊。生活環(huán)境雖然艱苦,但我們在父母的影響下,卻是樂觀的、快樂的。</p><p class="ql-block"> 姐姐有一臺海鷗相機,記錄了我們很多美好的瞬間~</p><p class="ql-block">(1978年始,父母和我們陸續(xù)回寧??恐陨砼?,我們工作在新聞、教育、醫(yī)務(wù)等行業(yè))</p> <p class="ql-block"> 1984年,鄧小平視察寶鋼,姐姐作為“冶金報”駐上海寶鋼記者站站長隨同。(圖中右二者)</p> <p class="ql-block"> 2020年12月,追尋父母的足跡,我?guī)е鴥鹤觼淼搅嘶幢笨谷崭鶕?jù)地大王莊——新四軍四師師部舊址。終于完成了已久的心愿~</p> <p class="ql-block"> 在“新四軍四師暨淮北抗日民主根據(jù)地將士名彔”碑文上,找到了父母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父母的名字與千千萬萬的抗日志士的名字一起,永遠留在了這片他們曾戰(zhàn)斗過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走進《拂曉報》報社舊址,仿佛看到父母為抗戰(zhàn)奮筆疾書。</p><p class="ql-block">母親詩云:</p><p class="ql-block">辦公伏門板,夜晚油燈亮。</p><p class="ql-block">若遇大掃蕩,一夜搬三趟。</p><p class="ql-block">雖云生活苦,斗志更高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相逢拂曉識君顏,共為邊區(qū)撰頌文。</p><p class="ql-block">茅屋權(quán)當編輯室,萊油燈下寫新聞。</p> <p class="ql-block"> 2023年再次來到《拂曉報》舊址,祭奠父母。</p><p class="ql-block">背景音樂《再唱父親的歌》</p><p class="ql-block">詞 高云虎(新四軍后代)</p><p class="ql-block">曲 王海濱(新四軍后代)</p><p class="ql-block">拍攝 周啟明(新四軍后代)</p> <p class="ql-block"> 父親曾對我們說:大概意思是人要有正確的世界觀??创挛镉袃煞N態(tài)度:看光明、美好的一面,使你積極、向上、快樂;只看陰暗、丑陋的一面,使你消極、不滿、戻氣。不要以個人遭遇,個人好惡而無視大局。</p><p class="ql-block"> 感恩父母,讓我從不抱怨,一生向陽~</p><p class="ql-block"> 2024. 9. 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