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我的記憶深處,父親的形象始終鮮明而溫暖。他雖只有初中文化,卻懷揣著對知識無盡的渴望,一生都在學習的道路上執(zhí)著前行,而且專愛挑戰(zhàn)那些難度頗高的知識領(lǐng)域,這股子韌勁,深深影響著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記得父親四十多歲的時候,突然對針灸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他買了一本針灸的書籍,一頭扎進了這門古老的學問里。工作之余,家中的角落常常能看到他專注的身影。他坐在椅子上,卷起褲腿,露出小腿,右手穩(wěn)穩(wěn)地拿著銀針,左手輕輕按住足三里穴位,眼神專注而堅定。屏住呼吸的那一刻,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只見他快速進針,動作嫻熟而果敢,隨后開始小心翼翼地捻轉(zhuǎn)、提插。操作完畢,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臉上綻放出滿足的笑容,那笑容里,是對新知識掌握的喜悅,也是對自我挑戰(zhàn)的自豪。</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不知從何時起,父親又將目光投向了《周易》。那一本本被他翻閱無數(shù)次的書,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拼音和旁批,紅筆黑筆的痕跡交織在一起,仿佛是他求知路上的獨特地圖。我好奇地翻看著,疑惑地問他:“爸,這上面好多字我都不會念,你能學懂嗎?”父親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我,眼中閃爍著光芒,說道:“字不會沒關(guān)系,查字典就行,就是文言文不太好懂,不過慢慢啃,總能吃透的。”到了年底,我們?nèi)愕茉谕鈱W習回家過年,父親興致勃勃地要給我們占卜算命。他鄭重其事地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我們的生庚八字,煞有介事地沉思片刻,然后一字一句地說出他的推斷。我心里暗自揣測,這大概是他基于對我們的了解和對我們未來的美好期待想象出來的吧,畢竟,盡管答案的前半部分有些差異,但我們?nèi)齻€孩子的晚年生活在他的描述中都充滿了希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時光匆匆,父親快六十歲了。有一天,我接到他的電話,電話那頭他有些激動又帶著一絲無奈地說:“我想學英語,可家里人都反對,說我不知自己幾斤幾兩。”我毫不猶豫地回應道:“爸,你學,我支持你,需要什么資料告訴我,我給你寄?!甭牭轿业脑?,父親的聲音一下子興奮起來:“還是你支持我!”這是我第一次如此堅定地站在父親這邊,為他加油打氣。其實,我心里明白,都這把年紀了,自學英語談何容易,或許只是他一時的熱情,但我實在不忍心打擊他。那一刻,我對父親除了敬重,更多了幾分心疼。</p><p class="ql-block">記得父親臨終的最后兩年,他還學習鋼筆字,用16開的紙寫好后,拿去復印,再將復印件寄過我。我收到后,并沒有細細品味,心想不如寫幾句話給我,讓我能知道你們的情況。我真是太聰明了,沒想到父親已沒心思寫信了,我好像就沒有收到過父親的親筆信,都是母親寫信,以致我回信時常常在信的抬頭:“媽媽,你好。………忽略抑或是此信只能是媽媽看。母親為此還提醒過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親人朋友的眼中,我是一個學習不錯且好強的人。我時常在想,這是不是繼承了父親的基因呢?這大概是一個永遠無法確切解答的問題。年輕時的我,總覺得沒有什么是學不會的,這份輕狂,和父親當年如出一轍?;厥走^往,我能最終從事自己熱愛的醫(yī)學編輯工作,除了自身的不懈努力,最要感謝的就是父親。他從小對我的教誨——“老實做人,踏實做事”,就像一顆種子,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底,融入了我的血液,成為我人生道路上的指引。</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如今,父親已經(jīng)去世多年,但我總感覺他從未真正離開,他仿佛還在我身邊,用他的智慧和堅韌,默默地鼓勵著我。父親,我為你驕傲,你聽見了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