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四十年前，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會站在這一角度，俯視眼下這個運動場和它的跑道。</p> <p class="ql-block">老媽住院。</p><p class="ql-block">第一次來到她的病房朝下面望去，就有一種奇怪的似曾相識的感覺。鬧市之中，怎么會有這么個去處？而且仔細看，竟然從綠樹濃蔭中發(fā)現了一些現在已經很不多見的中式大屋頂的古老建筑！這是什么地方？難道是當今正紅的六朝金粉地中隱藏的什么神秘所在？</p><p class="ql-block">連續(xù)張望了好幾天。直到有一天人家告訴我：那就是南師大??！我才恍然大悟。</p> <p class="ql-block">大悟之后，立刻大慚起來：自己的母校啊，竟然會一下子認不出來了？！</p><p class="ql-block">不過，也怪我不得：我們上大學時，周圍遠沒有偌許的高樓大廈簇擁著???頗有些歷史的南師大校園（不虛美妄拔，當時叫南京師范學院?。┖茏阋园硫溗姆侥?。不要說省人民醫(yī)院的這些大樓那時尚未蓋起，如果不是媽媽住院且恰恰住了這個方向的這一病房，我又何以能有這樣的發(fā)現？</p><p class="ql-block">而且，那時候的運動場跑道也沒有現在的“闊氣”，記得是泥土上鋪以煤灰渣增強泄水性能而已，哪有這鮮艷的色彩？</p> <p class="ql-block">發(fā)現了，不禁串起一些往事。</p><p class="ql-block">1981年秋，我大三，最后一次參加校運動會。</p><p class="ql-block">那天好像是個周六，風和日麗。從家里出來時，我用兒童車推著一歲不到的小侄子，老媽高高興興跟著，一起來到已經喧鬧聲四起的中大樓旁邊的運動場看熱鬧。</p><p class="ql-block">那一次我參加的項目是女子800米和1200米。爆發(fā)力不行的我，跑需要耐力的中長跑倒好像得其所哉。幾個回合下來，好像還拿到了什么名次（記不清了不敢吹，據說是為中文系爭了點光，還有大照片貼在宣傳欄上。到了自己也沒看到。若看到了，肯定慘不忍睹）。</p> <p class="ql-block">跑完了，回到跑道旁樹蔭下，卻聽媽媽告訴我，剛才我“躍馬尥蹄”間，憨憨可愛的小侄子卻被我齜牙咧嘴的樣子嚇壞了，以為他的二姨不知道在遭受什么樣的折磨呢，哇哇大哭不止！我趕緊摟起小家伙在他淚痕未干的小臉上狠狠親了一口，然后和媽媽一起大笑起來……</p> <p class="ql-block">丁字型的中文系（現今文學院）中大樓，被法國梧桐的繁茂枝葉遮去了一大半。隔得再遠，我卻不難發(fā)現。四年大學生活從這兒送走。除了無數個日子進去出來，聆聽了無數個老師好的和不那么很好的教誨（1978年剛剛入學時尚未完全改革開放，“左”孽猶濃），更有青春激蕩的蠢蠢之妄動，甚至，也有如地下工作般的戀愛……</p> <p class="ql-block">離開美麗校園，已經四十二年。</p> <p class="ql-block">那之后，流走了太多的歲月</p><p class="ql-block">1995年我生小女兒時來日本照顧我的老媽，時年67。</p> <p class="ql-block">一把抱起已經三歲的小丫頭，外婆那么精神煥發(fā)</p> <p class="ql-block">2011年再遊日本。在奈良喂鹿吃食還偏心眼兒只給可愛的小鹿吃，結果被大鹿悄悄從背后把餌食搶走惹得我大笑一通</p> <p class="ql-block">我下班回家，發(fā)現在公園里興致勃勃蕩秋千的老媽，嚇一大跳</p><p class="ql-block">（那一年她84歲?。?lt;/p> <p class="ql-block">而今，95歲的她，已經住院一年多了。</p><p class="ql-block">她老人家的人生跑道，還在向前延伸，延伸</p> <p class="ql-block">推她出來散步，和她說起當年往事，并且努力想讓她明白，一墻之隔，就是故事發(fā)生地！</p><p class="ql-block">她點點頭，卻茫然……</p> <p class="ql-block">當年不滿一歲的小侄子，已然長成個堂堂大男子漢，成為一家的頂梁柱。上有老下有小，事無巨細，全靠他一人張羅。</p><p class="ql-block">四十多年的日子，我們去國離家也已三十多年?？雌饋砉饣缢穆L歲月，難免留下一些被吹皺的春水一些凸凹不平。作為親生女兒的我不能在身邊茶湯侍奉，自己心里的皺褶先就抹也抹不平。老人這些年病患不斷，如果不是這侄子全心全意奔走操勞，早不知道會是個什么情景呢。他默默而堅韌地擔起了一切。如今的年輕人中已不多見的那一份“孝”，不知道感動過幾多醫(yī)生。對這曾經為我一掬過同情之淚的小伙子，除了感激與愧疚，我，還能有什么呢？</p><p class="ql-block">雖然，他的路還長，也正或許不那么平坦……</p> <p class="ql-block">因為曾經的那件小事，我對運動場和旁邊的林蔭道終難忘懷。</p><p class="ql-block">2017年帶著我的日本學生來南師大留學，還特地把她領到這兒看看。</p><p class="ql-block">而終難自知的，是自己正站在人生跑道的哪一端？</p> <p class="ql-block">從媽媽病房的窗口拍了好些照片，卻比較喜歡這一張。</p><p class="ql-block">落日余暉下，遠處的紫金山，沐浴在夕陽里的紫峰和南京城，還有，近處的綠蔭、跑道</p><p class="ql-block">（補白：此篇作于今年8月。10/20，老人家靜靜逝去????????????，兩個月后滿96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