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外婆的忌日快到了，外婆已經(jīng)離開我們36年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外婆去世的時候，我才12歲，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經(jīng)歷親人的離世。</p> <p class="ql-block"> 還記得那天晚上，媽媽包了白菜肉餡的餃子。是我喂的中風(fēng)半年多，躺在床上的外婆。外婆吃得很開心，雖然她已經(jīng)說不清楚話了，可是我知道她很開心。我在喂她的時候，跟她開玩笑說：“奶，過去都是奶喂我吃，現(xiàn)在我可以把奶當(dāng)寶寶喂了，乖，張大口，多吃一點(diǎn)！”外婆笑起來了，牙只剩下一半，布滿皺紋的臉，笑起來，更多的皺紋堆在了一起?？吹酵馄判α?，我抱起外婆的臉就親起來，“乖乖，讓我親親！”外婆嘴里含著餃子，笑得更燦爛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可是沒想到，這個燦爛的笑容是外婆留給我最后的笑容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天晚上，我睡得正香，仿佛回到了外婆沒中風(fēng)以前，我夢見自己正躺在外婆的臂彎里，甜甜地睡著。外婆的手溫暖又粗糙，每天晚上都給我輕輕地?fù)崦?。外婆說我睡著了，就是有人拖去賣了也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媽媽半夜把我搖醒，說外婆快不行了，讓我起來看看外婆。睡得正香的我迷迷糊糊地走到外婆床前，看到外婆眼睛瞇著，和平時睡著的樣子沒啥區(qū)別，好好地躺在床上。我啥也沒想，就轉(zhuǎn)身上床，接著睡覺去了。 直到聽到媽媽撕心裂肺的哭聲，我才從睡夢中驚醒。</p><p class="ql-block"> 看到奶奶躺在地上冰冷的木板上，臉上蓋著一張白布，陌生又恐怖。我整個人都懵了，不敢相信，躺在那里的是日日溫抱我，給我梳頭，為我洗衣，替我夾菜，把我捧在手心里愛的外婆！我不過是回去睡了一會，我的外婆就真的離開我了？！</p> <p class="ql-block"> 當(dāng)時的我哭不出來。也許是因?yàn)橥馄诺碾x世太突然，我還在震驚中沒有緩過神來；或者說，對于年少的我還沒有經(jīng)歷過生離死別，接受不了。反正我就是哭不出來，甚至在想，大人們是不是弄錯了？因?yàn)樵谖倚睦?，外婆是永遠(yuǎn)都不可能離開我的，她怎么會舍得離開我呢？明明晚上我還給她喂了餃子，明明外婆笑得那么開心，就像她無數(shù)次，我逗她哈哈大笑一樣。為什么外婆趁著我睡得沉沉的時候離開了？我當(dāng)時怎么就又回去睡了呢？我自責(zé)不已。</p><p class="ql-block"> 媽媽哭得很傷心，哭得死去活來。我抽泣著，不敢大聲地哭，怕媽媽會更傷心，這一份失去親人的悲痛情緒，就這樣，一直壓在我的心底。</p> <p class="ql-block"> 母親是外公外婆抱養(yǎng)的孩子，她沒有其他的姊妹。我的姐姐是長女，所以跟我父親姓，哥哥是長子，所以也跟父親姓。據(jù)說本來沒打算要我的，父親母親覺得有兒有女已經(jīng)很好了，那個年代計(jì)劃生育也不提倡多生。結(jié)果意外有了我，外公外婆說：還是生下來吧，就跟我們姓！</p><p class="ql-block"> 父親老是開玩笑說:我家老三是多余的。本來沒有你，是外公外婆要，我們才生的你。我一聽到這話，就氣的哭鼻子?？吹轿覛獾每薇亲樱患胰硕紩ξ?，還開玩笑說我應(yīng)該叫多多?，F(xiàn)在誰對我說這樣的話，我都不會相信和在意。可是幼年的我十分在意，這個時候我都會撲到外婆的身上，含著眼淚問：“奶，我多不多余？奶，你愛不愛我？”外婆每次都會笑著說：“當(dāng)然愛，我的小三子，就是我的三兒子！”這個時候我都會一邊搽鼻涕，一邊笑著反擊：“我才不是多多！我奶要我就可以了，我是奶的三兒子！”我一直沒有問過，為什么我明明是女孩，外婆卻一直喊我：三兒子。</p> <p class="ql-block"> 給外婆辦完喪事，外公說外婆給他托夢，說最放心不下我。讓他替外婆好好愛我。外婆一直偏愛我這個從小體弱多病的三兒子，這我是知道的。從小我就挨著外婆睡；外婆到哪里都會帶著我；我生病，都是外婆衣不解帶地照顧我，有時候半夜冒著零下二十多度送我到醫(yī)院去打針；有啥好吃的，外婆都會留給我吃，但是也會教我不能吃獨(dú)食，教我要心中有人。于是，有啥好東西我都會主動給哥哥姐姐留。</p><p class="ql-block"> 我也是外婆的小幫手，外婆種菜，我提籃；外婆補(bǔ)衣，我穿針；外婆洗衣，我端凳；外婆一個眼神，我就知道外婆讓我做什么。我們祖孫倆誰也離不開誰。</p><p class="ql-block"> 自從外婆托夢給外公以后，外公一改過去的嚴(yán)厲作風(fēng)，對我開始毫無底線的偏愛。接下外婆所有對我所有的關(guān)愛，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每天接替外婆，給我做我最愛吃的菜；明目張膽的吃飯時把盤子里的肉都夾給我；一邊抱怨我長得快，一邊又把辛苦掙的錢給母親，讓母親給我買新衣服新鞋子；每天我去上早自習(xí)，外公都會像外婆一樣偷偷給我塞5毛錢，讓我去買點(diǎn)自己愛吃的早點(diǎn)……外公一定是把對外婆所有的思念，都用對我的好，來轉(zhuǎn)化了吧？我時常這么想。</p> <p class="ql-block"> 可是外公對我越好，我就越想外婆。外婆的愛不僅僅是給我做好吃的，給我買新衣服，不是毫無底線的偏愛，不是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我。外婆會在我每天上學(xué)出門前叮囑我：三兒子，上學(xué)要好好聽老師的話哈！三兒子，要好好學(xué)習(xí)哈！三兒子，要好好跟同學(xué)相處，不要打架哈！三兒子，下學(xué)回來給你做好吃的哈！會在我考了好成績毫不吝嗇地夸獎我；會在我犯了錯誤，私下里偷偷跟我講道理；會在我主動做了一點(diǎn)點(diǎn)家務(wù)，就夸我勤快；會毫無理由的相信我，在我只有幾歲的時候就把家里柜子鑰匙交給我保管；會在我跟她一起搬桌子，桌子一放就穩(wěn)當(dāng)?shù)臅r候，笑著說：我三兒子今后一定是個會當(dāng)家的，搬個桌子都這么穩(wěn)當(dāng)；外婆還會給我零花錢，教我該花的錢要花，不要小氣，不該花的錢，一分都別花，不要浪費(fèi)。每次在用錢的時候，我都會跑去問外婆，這個錢用來買這個可以嗎？在得到和外婆肯定的回答時，我的心里開心極了……</p> <p class="ql-block">多少年了，無數(shù)次我都想寫寫我的外婆，想在心里跟她做一個正式的告別，可是每次都沒有勇氣去寫，每次開個頭就寫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p> <p class="ql-block"> 今年清明節(jié)，父母都年近八十，已經(jīng)沒有能力爬上山，給外公外婆掃墓了。只有我和哥哥姐姐去外公外婆的墓地祭掃。爬到公墓的最頂上，外公外婆的墓就在那里。墓地被周圍遮天蔽日的大樹遮蓋著，加上年前的雪災(zāi)，壓倒的樹木還有沒有被完全清理掉，外公外婆的墓前都是枯枝敗葉。加上山頂?shù)娜巳サ蒙?，過去勉強(qiáng)能走的臺階也被植物的根系腐垮了。</p><p class="ql-block"> 看到眼前的環(huán)境，我心里難受極了。對于外婆的養(yǎng)育之恩還沒有能力報(bào)答，老人家就離去了，老人家離去了，還住在這樣的地方，我真是太慚愧了。回來幾天，我心里都像壓著石頭，于是我跟先生商量，能不能給兩位老人遷墓。先生很理解支持我的想法，于是我就馬上行動，到處尋找合適的墓園。</p><p class="ql-block"> 其實(shí)兩年前我就去別的墓園去看過好幾次，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加上還有外公父母的墓也在一起，要遷就要一起遷，還需要跟姑奶奶家里，還有叔外公家里商量。這個愿望就擱置下來了。</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我心里的愿望足夠強(qiáng)烈的時候，一切都變得很順利。我不僅找到了如同花園一般的墓園，還離我們幾姊妹的家都近，方便我們祭掃。</p><p class="ql-block"> 在跟親戚們商量的時候，也得到了大家的贊同。</p><p class="ql-block"> 我們一大家子在舉辦儀式的時候，每個人都回憶著老人家曾經(jīng)對我們種種的好。讓孩子們記得，他們沒有見過的老祖宗是怎樣一直護(hù)佑著我們。我們心中都充滿無限的感恩，老人家的恩情一輩子也不敢忘。</p> <p class="ql-block"> 辦完這件事以后，我又有了提筆寫寫我和外婆的故事的想法。</p><p class="ql-block"> 寫著寫著，我發(fā)現(xiàn)我和外婆之間的好多細(xì)節(jié)居然都不記得了！我邊寫邊流淚，直到嚎啕大哭了一場。好在那天家里就只有我一個人，可以把積壓了幾十年的情緒宣泄出來。哭完，我心里輕快了許多。</p><p class="ql-block"> 這個世界上像外婆這么愛護(hù)我的人，能數(shù)出來的不多，我得到那么多的愛，卻沒有回報(bào)的機(jī)會。</p><p class="ql-block"> 佛家說，沒有相欠就不會有相見，那么就請外婆再次來到我的身邊吧，讓我也可以好好愛愛她。想到這里，我又有些釋然，來到我們身邊的緣分，不論善惡，都好好珍惜吧！讓我們好好地去愛，去珍惜，不留遺憾。</p><p class="ql-block"> 外婆，我愛你！外婆，我想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