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接續(xù))</p><p class="ql-block"> 天蒙蒙亮，黎明前的黑暗慢慢消退，像羞澀的女子悄悄撩開云層。</p><p class="ql-block"> 鄭光明輕輕地推開窗子，一股清新帶著水氣的秋風和遠處作業(yè)的機器聲一齊涌進屋內(nèi)。他聳了聳肩，吸了一口寒氣，昏脹的頭腦清醒了一些，扭頭看著日歷上那大大的29兩個數(shù)字，仿佛一輛隆隆開來的列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又似乎要牽引著他奔向那繁忙的工地……他用冷水擦拭了下臉，決心已定：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決不離開工地，離開崗位。他拿上安全帽，毫不猶豫，大步流星地向工地走去。</p><p class="ql-block"> "你小子終于來了，我可等你一會兒了。"副局長兼總指揮長申茂林一見鄭光明就嚷嚷道。</p><p class="ql-block"> 鄭光明以為是工作技術(shù)上的問題，忙不迭地解釋："局長，不好意思，昨晚有點事，所以.....”</p><p class="ql-block"> "知道，知道，你未來的岳母電話都打到指揮部了，昨晚陳秘書已向我匯報了。"</p><p class="ql-block"> 鄭光明驚訝地看著申副局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想這“丈母娘”做事真是迅速、果斷、霸氣，不給他留任何余地和找任何借口。</p><p class="ql-block"> "局長，我……我……"</p><p class="ql-block"> "行了，行了，情況我都知道了，你快準備一下，回去把事情處理好。"</p><p class="ql-block"> "可是，可是，我……"鄭光明想說工期緊，任務(wù)急，截流在即，確實走不開。</p><p class="ql-block"> "這里的工作我已安排好了，你小子快去快回，不要婆婆媽媽的?！鄙旮本珠L知道鄭光明要說什么，關(guān)愛里帶著命令。長期在一起工作，他倆都心有靈犀，也很默契。</p><p class="ql-block"> 鄭光明深知申副局長的脾氣：做事干練，雷厲風行，說一不二。</p><p class="ql-block">熟悉的軍區(qū)大院，熟悉的紅磚墻青瓦房，熟悉的客廳，熟悉的家俱。</p><p class="ql-block"> 鄭光明危襟正坐在余杭對面的褐色沙發(fā)上，忐忑的心怦怦亂跳，旁邊是他深愛了十年的未婚妻。</p><p class="ql-block"> 余杭手捧一杯檸檬水，喝了一口不緊不慢地說：“小鄭啊，這次叫你上來，我的意思不用我再說了吧？"</p><p class="ql-block"> "嗯，媽。"</p><p class="ql-block"> "請稱呼我阿姨。" 余杭邊說邊旋轉(zhuǎn)著手中的玻璃杯。</p><p class="ql-block"> "媽，噢，不，阿姨，您的意思我已非常明白，也能理解，可我現(xiàn)在真的不能走，下個月就要截流，我們恨不得一天干二天的活，連我們副局長都……" 話未說完，余杭就用手勢制止他繼續(xù)說下去。</p><p class="ql-block"> "媽——，您讓光明說完嘛?！?淑芳忙幫腔。</p><p class="ql-block"> "還有什么好說的，他要說什么我已知道了，這次叫他上來，不是聽他解釋的，是讓他作出明確地選擇和決定的！" 余杭這幾句話不僅是說給女兒聽的，更是說給鄭光明聽的。</p><p class="ql-block"> “阿姨，能不能等截流后我再做決定，再答復您？“</p><p class="ql-block"> "你覺得行嗎？可能嗎？這次是給你第幾次調(diào)動工作了？每次你都用這些話，這一套來糊弄我，你以為調(diào)動工作容易嗎？你以為單位崗位等著你?。扛嬖V你這個名額多少人盯著呢！"</p><p class="ql-block"> 余杭越說越激動，猛喝了一口檸檬水，繼續(xù)說："第一次調(diào)你到光學儀器科學研究院，你說是專業(yè)不對口；第二次調(diào)你到西南工學院與淑芳在一起，你說不喜歡教書，喜歡建電站；這次調(diào)你到省水利電力廳，專業(yè)對口了吧！你還有什么理由？你倆個馬上就到而立之年了，本該早已成家，這三年來就僵持在這個事上，你讓我怎么想？怎么辦？"</p><p class="ql-block"> 余杭說到此，覺得有點咄咄逼人，語氣放緩了點繼續(xù)說："我很尊重你倆的感情，也很感激你這么多年來對淑芳的關(guān)愛和照顧，你是一個好孩子，你好學上進，有理想，有抱負，有追求，為人善良真誠，可在這件事情上你為什么就不讓步？就不聽我的呢？難不成要我們娘倆陪你去鉆山溝？建設(shè)國家，實現(xiàn)四化，哪里不可以作貢獻？"</p><p class="ql-block"> 鄭光明對余杭的這番慷慨陳詞地質(zhì)問，無言以對。他心里明白這些都是事實，她對自己這個未過門的女婿，對淑芳，對這個家是傾盡了心血。然而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想追求的。想到這，他清了清嗓子說道：" 阿姨，我深知您對我的關(guān)愛，對淑芳的愛，對這個家的付出，換一個人可能會求之不得，感恩涕零，可我喜歡大江大河，喜歡崇山峻嶺，電站就是我的心臟，江河就是我的血液，我認為我的價值就是為點亮萬家燈火，為還在黑暗里生活的人們送去光明。為了實現(xiàn)這個價值，為了這個理想，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包括生命！"鄭光明說完這些憋在心里很久又真實的話語，如釋重負，長長地吁了一口氣。</p><p class="ql-block"> "今天你終于說出心里話，說出真話了，很好，我不能說你有錯，每個人都有選擇事業(yè)、生活、愛人的權(quán)利，你就按你的選擇和決定去做吧！"余杭說完，把玻璃杯重重地擱在茶嘰上，悻悻而去。</p><p class="ql-block"> 張淑芳對此次“會見”從頭至尾都沒有表態(tài)，在兩個至親至愛的人面前，她能說什么呢？又能怎樣說呢？</p><p class="ql-block"> 省城的夜是繁華而溫馨的：閃爍的霓虹燈，流光溢彩的商場，熙熙攘攘的夜市，川流不息的車輛，朝氣蓬勃的行人，車水馬龍的街道，迎風飄揚的五星紅旗，都在昭示著我們的祖國正昂首闊地步走在一個嶄新而偉大的時代。鄭光明躑躅在街頭，看到這一切，由衷的笑了，不由自主地說了二個字： “真好?！?lt;/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 1985年11月13日，隨著一聲巨響，波滔洶涌的黃泥江聽話般地改道流入導流洞，截流圓滿成功。</p><p class="ql-block"> 鄭光明哭了，申副局長哭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哭了。</p><p class="ql-block"> 翌日，鄭光明打算睡一個懶覺，彌補一下幾個月來身心疲憊的軀體。睡夢中忽聽到一陣富有節(jié)奏感的敲門聲，門一開，他驚愕得一動不動，呆若木雞。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未婚妻一一張淑芳。</p><p class="ql-block"> "你，你……你……"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還未等他反應(yīng)過來張淑芳猛地撲了過來，雙臂勾住他的脖子，把臉緊緊貼在他的胸前，淚水如泉水般奔涌出來。鄭光明看著坡上停著的 "北京一212"軍用吉普車，在看看懷里的淑芳，一切都明白了。他像個嬰兒一樣嚶嚶地哭著，身體在不停地顫抖，嘴里喃喃地說：“我不是在做夢吧？"淑芳貼在他耳邊也喃喃地說："傻瓜，你不是在做夢，媽媽同意我倆的婚事了，她想通了，說你的價值就在這里，并叫我也調(diào)來這里與你一起建電站，還說等她離休后，就下來幫我們帶孩子，安享晚年。”鄭光明的淚水再一次撲簌簌地奔涌出來，把淑芳的頭發(fā)都濡濕了。嘴里不停地說："謝謝！謝謝你！謝謝媽！"</p><p class="ql-block"> 金色的陽光灑滿了整個黃泥江電站的山山水水，也灑滿了這對相依相愛，志同道合的伉儷身上。枝頭上兩只不知名的小鳥正在啁啁啾啾，卿卿我我的歡唱，歡唱。</p><p class="ql-block"> 2024年3月28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