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24年4月3號對于周兄而言是個昏天地暗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這天上午忽接周兄電話，說剛收到自稱是廣州昌崗派出所的通知，“說兒子出大事了，并附上聯(lián)系電話要求即時與之聯(lián)系。我懷疑是個詐騙電話，立即與在廣州工作的兒子聯(lián)系，卻一直處于關(guān)機，我心生慌亂，望你去派出所幫我落實一下，拜托！”</p><p class="ql-block"> 我將信將疑，唯愿是個詐騙電話，并不十分在意，僅為完成朋友的托附。午飯后乘地鐵去昌崗找到了派出所。兩位警官接待了我，出乎意料，果真……。</p><p class="ql-block"> “昨晚凌晨兩點接警，立即趕到現(xiàn)場，經(jīng)法醫(yī)鑒定，跳樓青年已氣絕身亡……從死者手機里找到署名“爸爸”的微信……”</p><p class="ql-block"> 警官的證實，我震驚不已，不敢相信的事，就真切的發(fā)生了。</p><p class="ql-block"> 當即撥通周兄電話，并把手機遞給警官讓他們直接通話，電話那頭已泣不成聲。</p><p class="ql-block"> 兒子的輕生讓年邁的父母何等的傷心，怎么接受得了老年喪子的沉痛事實啊！</p><p class="ql-block"> 兒子在周兄心中是唯一的驕傲和寄托，從小乖巧聰慧，學(xué)習(xí)不用操心，大學(xué)畢業(yè)直闖廣州打拼，在一家報社任記者、編輯工作，努力上進，收入也比一般要好。</p><p class="ql-block"> 周兄退休那年，兒子帶領(lǐng)父母去香港、澳門、深圳游覽了一圈，還說下次再領(lǐng)雙老乘坐意大利游輪呢，“那花消很大吧？”母親湊上一步弱弱問到，“你們不要操心錢的問題，辛苦了一輩子，是該享享清福了，我在股市里還小賺了一筆呢，盡可放心好了”</p><p class="ql-block"> 兒子的孝心讓兩老舒坦，每與人聊起子女們，那才叫一個自豪。</p><p class="ql-block"> “老子這一生最大的收獲就是生育了一個好崽”。</p><p class="ql-block"> “你們曉得在香港吃碗面要幾多錢么？嘖嘖嘖嘖！說出來只怕會嚇噠你……”</p><p class="ql-block"> 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是兒子的婚姻大事尚未落定，一提及此事，兒子就以“事業(yè)立在先，家庭成在后”回懟，甚至抱怨父母啰哩啰嗦。</p><p class="ql-block"> “你這就真叫操空心了，如今剩女多多，男兒緊俏，優(yōu)質(zhì)男兒便叫稀缺了，你急么子急？”我拍了拍他的肩于是說到。</p><p class="ql-block"> 周兄善談易激動，尤其呡上一口小酒時。</p><p class="ql-block"> “想當年老子16歲，只挎背包一個下鄉(xiāng)插隊落戶，幾年后招到常德一家大工廠，86年調(diào)回長沙時我已擁有妻兒，還外加裝滿一東風(fēng)大卡的家俱行李，簡直是滿載而歸，啟程回長沙那天我一手扶穩(wěn)騎肩的兒子，一手攜住堂客，高呼：“師傅開車，我們回家！”那可是凱旋班師的豪氣。</p><p class="ql-block"> 唉！想想周兄昨日的歡樂，再想想今天……</p><p class="ql-block"> 此時周兄電話響起，已購當晚火車票，約我明早能陪同去派出所。</p><p class="ql-block"> 一早我們在派出所門前會面。 一夜之隔，夫婦倆面如土色憔悴不堪。</p><p class="ql-block"> 是?。Q得誰都難以承受這突如其來的無情打擊。</p><p class="ql-block"> 警官陳述的口氣緩慢委婉：“昨晚，當即已送往殯儀館……”此時母親已癱倒在地，周兄顫抖的雙手強撐住椅靠，仰頭噓嘆……</p><p class="ql-block"> 從租屋同室好友小莫敘述得知，周兄的兒子原在報社工作得很不錯，那年因電子傳媒興起，紙媒體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擊。不久，減薪、裁員直致?？?，他無奈的離開了報社，去應(yīng)聘了一家廣告公司，做文案與廣告策劃，很快就適應(yīng)了工作，收入雖不及報社，但工作上還得心應(yīng)手，必竟有份收入，日子還是算可以的。</p><p class="ql-block"> 他和打工朋友小莫在昌崗一小區(qū)的商居樓頂層合租了一套房間，過著早出晚歸，忙祿卻也自在的單身漂族生活。</p><p class="ql-block"> 誰曾料到，2019年底發(fā)生的新冠病毒竟肆虐長達三年，徹底摧毀了平靜、正常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到處封橋堵路，封控隔離，交通癱瘓，門店關(guān)張，街道冷清，人們的出行自由受到疫情的限制。</p><p class="ql-block"> 廣告公司在大環(huán)境中脆弱倒閉，這份工作他是守不住了。</p><p class="ql-block"> 父母每來電話詢問，他總是“一切安好，不必耽心”。</p><p class="ql-block"> 其實他有近三年沒有工作，腦子一片空白，悵惘而懶散的過著快餐、盒飯對付或有一餐沒一餐的潦倒日子。</p><p class="ql-block"> 有天他俯在窗臺癡望遠方，自言自語：“唉！我現(xiàn)在真羨慕那些農(nóng)民工，在城里混不下去了還可以回鄉(xiāng)種田種地”</p><p class="ql-block"> “其實你也可以回家和父母在一起呀”小莫疑惑并開導(dǎo)的問到。</p><p class="ql-block"> 他臉上泛起一絲苦笑“那不成招人嘲笑的“啃老族”了么”</p><p class="ql-block"> 去年他回長沙了一趟，說是單位休假，父母并沒在意。</p><p class="ql-block"> 兩個月前他找到一份送外賣的苦差，顯然不適應(yīng)，近段常聽得他哀怨“好累……好累！”</p><p class="ql-block"> 八零后的他也許曾把世界想象太美，誰料卻是四處碰壁，殘酷的現(xiàn)實教訓(xùn)了他，他已無力招架。</p><p class="ql-block"> 他承受不住希望的落空；生活的重壓，理想的幻滅，竟選擇孑然縱身一躍……</p><p class="ql-block"> 不敢想象，這該需要多么大的勇氣??！</p><p class="ql-block"> 那一刻他是否有過閃念，年邁的父母因他將要背負何等沉重的精神枷鎖。</p><p class="ql-block"> 他不該輕視生命，放棄人生，我為他惋惜，也為他父母的所有希望和寄托的破滅而心痛。</p><p class="ql-block"> 幾天后，處理完后事，周兄一刻也不愿在這塊傷心地多留。</p><p class="ql-block"> 他雙手捧著兒子的骨灰盒放在懷間，眼神呆滯，神情恍惚，嘴角微抖“他……沒……沒給我們留下片……片紙只字啊……”</p><p class="ql-block"> 我無法用語言去安慰他，重握著他的肩頭，望他屈從于現(xiàn)實，不可挽回和改變的事只能堅強面對。</p><p class="ql-block"> 上車時，他對懷中的兒子沙啞低語：“崽啊，我們回……回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魯 英</p><p class="ql-block"> 2024.4.30.寫于廣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寫在后面的話：</p><p class="ql-block"> 這是發(fā)生在身邊真實的事，太過悲慘，我本不忍心動筆去寫，只因太熟悉，那慘狀總在腦海里翻騰。</p><p class="ql-block"> 兒子是位品行兼優(yōu)孝順的好青年。但他脆弱的心理承受力無法抗爭生活重壓，他選擇了妥協(xié)與放棄。</p><p class="ql-block"> 父母的愿望便瞬間破碎。</p><p class="ql-block"> 細想，導(dǎo)致悲劇發(fā)生完全歸咎于自身心里承受力的缺失？似乎也不盡然……</p><p class="ql-block"> 雖不能接受，我卻是憐憫、同情、惋惜他的。</p><p class="ql-block"> 類似周兄兒子情態(tài)之現(xiàn)象泛有存在……令人堪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