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村往事(18)我娘是個文化人</p><p class="ql-block"> 賈平凹說:家鄉(xiāng)對我們的影響,就像烏雞的烏,那是烏到了骨頭里的。 </p><p class="ql-block">——母親節(jié)憶母親</p> <p class="ql-block">我娘要是活著的話該有九十六歲了,那個年紀的人,基本上是文盲,可我娘識字,還能寫毛筆字。有回暑假,我可能還在上小學(xué),為了防止麥草扇丟失,娘讓我在竹做的扇子柄上,用毛筆寫個姓氏做記號,這個扇子柄是我家隔壁做竹匠的章家哥哥為我娘特制的,用料好,用青篾刮了皮做,而且特別寬,打磨得特別光潔,非常趁手。我娘姓郎,我抖抖索索在紙上練了半天,在扇子柄上還是寫不好,娘說了句,你這個書是白讀的,然后將我寫的蚯蚓般的字擦掉,拿起毛筆,舔好筆,三下五除二將郎字寫好,特別是最后一豎用懸針豎,寫得非常漂亮,讓我嘆為觀止,對我娘佩服得五體投地,甚至認為是所見過的字中,寫得最漂亮的,超過我的老師們的字。爸爸回家時,還和他說我娘的毛筆字寫得真好,這似乎是唯一的一次看我娘寫毛筆字,也沒看到過她用其他筆寫過字。給我爸爸的回信,一般是哥哥們寫的,后來我也寫過,沒看見娘寫過,爸爸的來信,有時候我念,念不出來的,就我娘自己看。其實我們平常喊母親是喊媽的,并不喊娘,但我總覺得寫文章時,喊媽不如喊娘親熱,喊媽顯得非常書面化。</p> <p class="ql-block">因為娘有點文化,所以,她的語言會更豐富一些,她談一些戲文給我聽,有點印象的是《梁山伯與祝英臺》,《何文秀》,《紅樓夢》等,還有是說皇帝殺錯了一個忠臣,然后賠了他個金做的腦袋,為了防止金腦袋被盜,又做了真真假假的十八具棺材,十八個墳頭,戲文名字不記得了。我以前寫過一篇文章《媽媽的兩個故事》,記錄的是我娘講的龍羊名人郎非貴的故事,因為郎非貴也姓郎,娘說的時候,有點親切又有點嫌棄。下面的諺語,肯定不是我娘自創(chuàng)的,但肯定是她說過的,因為我記得。</p><p class="ql-block">八腳全通,米桶精空;</p><p class="ql-block">外頭敲銅鑼,家里吃鹽鹵;</p><p class="ql-block">后面看看值一百,前頭看看“別”(象聲字)一嚇;</p><p class="ql-block">一百銀子腰里摜,吃了點心冇夜飯;</p><p class="ql-block">日里游游,夜里耗油。</p><p class="ql-block">拉天(吹牛)十八萬,老香瓜(南瓜)當夜飯;</p><p class="ql-block">馬背上跌跤,牛背上翻梢(翻本);</p><p class="ql-block">算算有米,煮煮沒飯;</p><p class="ql-block">六月不曬背,十二月里懊悔;</p><p class="ql-block">吃了端午粽,還要凍三凍;</p><p class="ql-block">處暑羅卜,白露菜;</p><p class="ql-block">蝦有蝦路,蟹有蟹路;</p><p class="ql-block">赤膊雞給鴨愁;</p><p class="ql-block">縣官不如現(xiàn)管;</p><p class="ql-block">問客殺雞;</p><p class="ql-block">吃不窮,用不窮,不會打算一世窮;</p><p class="ql-block">黃胖搡年糕,吃力不討好;</p><p class="ql-block">魯迅 《書信集·致周作人》:“出力多而成績惡,可謂黃胖摏年糕?!蹦憧纯矗谡Z言的使用上,我娘可與魯迅媲美乎?</p> <p class="ql-block">在富陽老車站旁邑祖廟弄內(nèi)的“郎家私房菜”,是我親侄兒開的,我大哥隨我娘姓。所以《郎家私房菜》就是我娘的私房菜,真心建議大家去試試我們龍羊土菜的風(fēng)味。</p> <p class="ql-block">曾經(jīng)寫過一篇文章《媽媽的私房菜》</p><p class="ql-block">媽媽的私房菜,對兒女來說,肯定都超過御膳房出品的御膳。</p><p class="ql-block">我家里的美食是生粉團子,將青菜,豆腐,肉(有的話)切丁煸炒至熟,加水燒開,調(diào)好味道,然后邊攪拌邊加發(fā)好的生粉,前面水加多了,就是沃豆腐,生粉團子是干的沃豆腐。此時加油將干的沃豆腐反復(fù)煎煮,至兩面微微結(jié)殼,加蔥花,便起鍋。生粉團子即是菜,又能當飯,外面那層微焦的殼,香脆可口,堪稱美食??上?,這道菜,太費油了,一年到頭媽媽難得做幾次。</p><p class="ql-block">讓人流口水的美食是炒糯米飯,炒糯米飯是炒出來的,用浸泡過的生糯米下鍋,加油經(jīng)反復(fù)翻炒,油光光,黃焦焦,香噴噴帶著蔥花的糯米飯出鍋,這過程得多大的技術(shù)含量啊,我描述不出整個過程,因為沒看到(不是吃)過幾回。有同樣的毛?。嘿M油,所以我家?guī)啄瓴庞锌赡茏鲆换?,整個文村上半村一年也沒炒過幾回糯米飯,因為一家炒飯,半村飄香,你想藏都藏不住,嘿嘿,你家炒糯米飯,我們來你家扒灶頭上看你炒,這總可以吧?有人實在想吃炒糯米飯,一個人沒能力辦到,就幾個人打拼火,拼火就是AA制,就是眾籌,為了防止有人打劫,拼火往往在深夜進行。我們小孩子只能第二天聽聽,然后流流口水。一個人為什么炒不起糯米飯呢?主要是那年代物質(zhì)饋乏,糯米產(chǎn)量低,生產(chǎn)隊只種少量;每家每戶的油也是計算著用,炒個糯米飯,一不小心油用完了,燒菜只能用紅鍋子,紅鍋子的意思是沒放油的鍋子,或者放蔬菜前用肉皮條擦一下鍋底當油,干炒蔬菜,你想想,這種蔬菜味道如何?肉皮條也是好菜,肉皮條燉黃豆,算是待客菜了。文村村里流傳一個故事,某人家里缺肉少油,但每次飯后串門去的時候,不忘用飯鍋上蒸過的肉皮條在嘴唇上擦下,給別人的感覺是,他家油水很足。</p><p class="ql-block">經(jīng)常吃得到的是蒸雞蛋或蒸鴨蛋,蒸好的蛋上面淋上醬油,加上一團豬油,真是好吃,特別是夏天,我媽經(jīng)常做。我們兄妹幾個,只要有蒸雞蛋,吃飯一個比一個慢,原因是大家都想用那個蒸蛋的碗來盛飯,然后拌著吃。 別人兄妹多的人家可能為了搶菜搶飯會吵架,我們家盡管兄妹多,盡管清水寡湯,我們的飯桌上總是充滿歡聲笑語。夏天因為是“雙搶”農(nóng)忙季節(jié),我媽會買點肉慰勞大家,這時候的做法,一般是醋燒肉,我到現(xiàn)在還喜歡吃這種燒法的肉,醋是我去代銷店買的,拿個碗,買二分錢的醋,那時候醋好像很便宜的,二分錢能買滿滿的一碗,我顫顫巍巍地捧著這碗醋,眼看著要晃出來了,趕緊喝一口,真能把人的牙酸掉。</p><p class="ql-block">我最最懷念的是我媽做的粉蒸肉,我記憶中就吃過一回,我媽在世的時候,我也提過,可惜那時我媽年事已高,已上不了灶臺,就沒做給我吃。盡管,后來在飯店、農(nóng)家樂、外地、自己家里吃過很多次粉蒸肉,可再也吃不到我媽做的那種味道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