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收到春燕信的時候,是高一的暑假,我很難想象,她怎么會知道我家的地址,還會給我寫信,畢竟從初中畢業(yè)后,我們便失去了聯(lián)系,聽說她被家里人安排去外地上了學(xu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我和春燕是初中同學(xué),她是我們學(xué)校僅有的住校生,鎮(zhèn)上的中學(xué),大多孩子都是周邊幾公里范圍內(nèi)的村里的,像春燕這樣從很遠的隔壁鎮(zhèn)上跑到我們鎮(zhèn)上讀書的小孩少之甚少,據(jù)說她父母是覺得他們鎮(zhèn)上教學(xué)條件太差,才選了我們中學(xué),是托了關(guān)系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而我們中學(xué)并沒有給學(xué)生住校的條件,恰逢學(xué)校剛招了一位剛從師范畢業(yè)的女教師,為了招她過來,許諾了她一間單身宿舍,當(dāng)校長和她商議能否留春燕同住時,她爽快的答應(yīng)了,那一年,我剛?cè)氤跻?,女教師成了我的班主任,春燕成了我的同學(xu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我認識的春燕,她總是蓬松個頭,一頭濃密的短發(fā),像個雞窩一樣頂在頭上,她的兩只小肉手就是她的梳子,隨便抓兩把便是她的發(fā)型,她家里條件似乎比較好,個子比我們都高,白白胖胖的,骨架子特別大,嗓門也特別大,走起路來外撇著八字,像個男孩子,加上她與班主任同住,沒人敢得罪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那時我才一米三不到,往板凳上一坐,腳都夠不著地,班主任把我放在第一排,與我同桌的是和我差不多高的桂芬,但是我兩成績卻是班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班主任特別喜歡我,選我做了班長,春燕的學(xué)習(xí)并不很好,班主任把她安排在我兩身后,讓她多向我兩學(xué)習(xí),一來二去我們便成了好朋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我的鄰排坐著一個個子特別高大的男生,姓朱,據(jù)說因為出生的時候稱下來八斤重,所以人送外號朱八斤,阿姨在我們學(xué)校做英語老師,在班里是蠻橫的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學(xué)校的椅子是兩人一張的長條凳,有一次朱八斤搗蛋把其中一條凳腿的卡口弄松了,一抬凳子腿便會掉下來,于是他強行要把我和桂芬的椅子換了去,我雖然個子小,但哪里肯吃這個虧,春燕幫著我一起反抗,搶凳子的過程中我隨手拎起掉下來的凳腿,把他頭上砸開了花,血嘩啦啦流了一地,朱八斤嚇的哇哇大哭,我們也嚇壞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班主任帶他去醫(yī)務(wù)室處理完回來把我兩狠狠罵了一頓,說好在只是皮外傷,否則我兩都要被處分,并且讓我兩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做檢討,我和桂芬也被罰坐著那條一碰就掉腿的凳子坐了一學(xué)期。從那以后每次看到朱八斤略帶挑釁的笑意看著我時,我便對這位班主任心生不滿,覺得她偏心不公平,明明朱八斤犯錯在先,卻因為他受傷了沒受到任何處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我和春燕那事以后便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暑假的時候,她更是住到了我家與我同吃同住,白天一起寫作業(yè),出去捕知了,晚上我給她燒洗澡水,她幫我倒洗澡水,一起蚊帳里捉蚊子,唯獨讓我煩惱的是她的呼嚕聲,她睡起來極快,幾乎是倒頭就能睡著,于是我每晚都有捂住她嘴巴不讓她呼吸的沖動,咬牙切齒的捂著耳朵度過了那個暑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初二分班時,她被分去了其他班,我們便見的少了,但她偶爾還是會來我家住,我們還是會像往常一樣無話不談,我們討論以后長大了干嘛,她說她想做老師,我說我也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初三畢業(yè)考時,我想直接考幼師,可以早一點畢業(yè),早一點實現(xiàn)我的夢想,班主任卻跟我父母說,這么好的苗子應(yīng)該去讀高中,將來考個大學(xué),父母聽從了班主任的建議,讓我放棄了考幼師的想法,報讀了高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那個暑假春燕沒來過我家,她家住哪里我并不知道,聽父母說是住在靠近如皋的長江邊的一個村子,離我小姨家住的很近,我小姨家老宅我至今搞不清楚住哪里,小時候父母帶我去了幾次,每次坐在自行車后座,屁股都顛麻了,還是遠遠看不到的終點,印象里她家看出去就是沙灘和長江,空氣里都是魚腥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春燕的來信是從上海寄來的,信里春燕告訴我,她畢業(yè)后便被家里人安排去讀了衛(wèi)校,現(xiàn)在在上海實習(xí)做護士,她告訴我她在外灘的沙灘上看到對面的東方明珠,是那么的高大美麗,她光著腳在沙灘上走,用樹枝在沙灘上寫我的名字,江水漫過把我的名字填滿的時候,她說她特別的想念我,希望有一天能帶我一起到外灘來看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春燕的信我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好多遍,看一遍哭一遍,這個馬大哈的家伙,連回信的地址都沒寫,讓我都不知道該往哪里寫回信,那個時候我便冒出一個念頭,以后我要去上海找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從那以后我便再也沒有收到過春燕的任何信息,而那一句以后竟是三十年以后了,我在上海也生活了二十多年了,我卻再也沒找到過春燕,我也沒有去找過她,也不知道該去哪里找她,那么大的上海,沒有電話,沒有身份證信息,僅憑一個名字,又該去哪里找她,而且,我來到上海后,第一時間便去外灘看她跟我說的沙灘,哪里還有沙灘的影子,更別提在沙灘寫名字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18px;"> 我想,我和春燕從那封信之后,便是永別了吧。</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b style="font-size: 18px;">2024年4月4日</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right;"><b style="font-size: 18px;">紀(jì)念我的幼時同窗春燕</b></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