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童年的“年”</p><p class="ql-block"> ——一代人的記憶，一代人的樂趣</p><p class="ql-block"> 除夕的鞭炮從中午響起，遠(yuǎn)遠(yuǎn)近近、鈍響脆響，從四面八方連成一片一直持續(xù)到新舊交替后才慢慢有所減弱，年夜飯豐盛得沒有缺憾的無趣。央視的小品“怎樣寫過年”，讓我的思緒飄回到了六七十年代物質(zhì)匱乏天天想著過年的孩童時代。</p> <p class="ql-block"> 序幕——臘月二十三到除夕</p><p class="ql-block"> 在中華腹地中原地區(qū)鄭州一帶，過年應(yīng)該是從農(nóng)歷臘月二十三開始，至除夕進(jìn)入一年的小的高潮。這期間買菜、蒸饃、盤餃子餡、炸豆腐、殺豬宰羊似乎永遠(yuǎn)都是忙忙碌碌的。小時候父親曾為我和哥哥各買一只小羊羔，平時由我們負(fù)責(zé)放，過年宰殺讓我們吃肉。哥哥放羊用心而及時，把羊當(dāng)成了他親密的小伙伴，羊也很順從哥哥。我放羊純粹為自己玩樂，看電影上那些英雄武士騎著高頭大馬很是威武自豪，很是羨慕。心想，我是小英雄，再怎么也得有什么騎啊，自然而然把我放的羊當(dāng)做我的坐騎，出去放時要騎，晚上回家也要騎，甚至在羊吃草的間隙為了提高騎技也要騎。我的羊?qū)ξ也幌窀绺绲难驅(qū)Ω绺缬H密得很，牽它時就顯出不情愿的樣子，騎它時不是故意的趴在地上就是用力一竄把我顛下，我對這些毫不在意，可大人講“騎羊爛褲襠”讓我多少有點(diǎn)畏懼，因?yàn)橐路欢?，褲子褲襠爛了，那可是一件丟人而麻煩的事兒。事情真的是這樣，我的褲子襠部常被磨爛，母親縫補(bǔ)時常責(zé)備我比哥哥淘氣，說哥哥的衣服干凈而完好，我的衣服臟且破損多。幸虧哥哥沒舉報我是騎羊所致，待母親縫好后穿上，就賊一樣地跑走了。到了過年我養(yǎng)的羊高大而清瘦，哥哥放的羊肥而健碩。別人嘲笑我頑劣，我內(nèi)心則笑眾人庸俗，但不知道用什么言語去回?fù)羲麄儯现袑W(xué)后讀到有位古代英雄曾說“燕鵲安知鴻鵠之志哉”，深愧當(dāng)時沒看到這句話，要不我就不會沉默以對。現(xiàn)在又慶幸沒看到這句話，因?yàn)槲也]從燕鵲堆里飛出變成鴻鵠。小時候的英雄情思早已隨兒時五彩的夢想隨風(fēng)飄散。父親要兌現(xiàn)諾言了，我們哥倆又不情愿起來，我失去了一個不怎么聽話的坐騎，哥哥失去了親密的伙伴，我感到無能為力，哥哥的情緒反應(yīng)要強(qiáng)烈得多，試圖阻止父親的行為，當(dāng)然是無濟(jì)于事的，當(dāng)時哥哥怎么傷心現(xiàn)在已記不得了。最后的結(jié)果是我的那只羊變成了一幅大大的傲人骨架，哥哥那只羊出的肉堆積如小山。那年我家的的確確真真切切過了個大肥年。</p><p class="ql-block"> 從臘月二十三到除夕這期間似乎沒有像樣吃過一頓飯，只為初一那頓讓人期盼已久的“豐盛午餐”。其實(shí)即使不吃飯也餓不到哪兒去，剛出籠的白白胖胖散發(fā)出麥子特有香甜之氣的蒸饃可以趁熱吃一個，剁餃子餡剔下的骨頭煮熟后可以啃一二個的，炸好的甜棒槌也可以拿來吃；新做的棉襖或棉褲或棉鞋要放在枕頭旁邊，只為大年初一驚若天人的一現(xiàn)。倘若沒有新棉襖、或新棉褲、或新鞋，那是說不過去的。哥哥曾在老早對父親講過年要穿一雙綠色球鞋，不知是父親忘了還是當(dāng)時經(jīng)濟(jì)拮據(jù)，反正除夕時哥哥沒見到心儀已久的綠球鞋，哥哥頗不愛講話，一聲不吭，兀自早早睡了，誰的話也不理，初一早晨喊也不起床。父親恍然大悟，趕緊徒步抄小路去縣城給哥哥買，巳時趕回來，把新鞋放在哥哥的床頭后，哥哥像沒有發(fā)生什么事似的這才起床。當(dāng)時惹得我好生羨慕，哥哥沒有新鞋，我更沒有，哥哥經(jīng)過斗爭終于取得了勝利，我就沒想起來用這種方法弄一雙新鞋穿，或者我就沒斗爭勇氣。當(dāng)時只盼哥哥沒穿幾天就不喜歡穿了，因?yàn)檫@種鞋有一個特點(diǎn)——特別臭，孩子汗腺發(fā)達(dá)，鞋就這一雙，天天穿，月月穿，不臭才怪呢！可我始終沒有等到哥哥那雙臭味很大的球鞋，可能是球鞋底還有別的用途，用作別的什么什物了吧，終不知“后事如何”了。</p><p class="ql-block"> 年三十我是期待的，因?yàn)閺倪@時基本上說進(jìn)入了“過年”狀態(tài)了。晚上和家人、鄰居或朋友聚在一起或回憶過去一年的趣事，或送上來年的祝福，而這時候也是一年的意外高發(fā)期：生產(chǎn)隊(duì)的年輕人常常在除夕晚上熬夜打牌，李家的半大孩把一百瓦的燈泡放在被窩里取暖，忘了關(guān)，被子燒了個大窟窿；四隊(duì)幾個年輕孩打牌時晚上燒煤取暖，門窗關(guān)的嚴(yán)，打牌時間長，結(jié)束出來時都煤氣中毒一個個摔倒在屋外……我瞌睡早，熬不到晚上九點(diǎn)，就要早早休息了，因?yàn)槊魈煊懈匾幸饬x的工作等著我呢！</p> <p class="ql-block"> 高潮——大年初一</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時針指向新年的那一刻，鄉(xiāng)村便驟然響起嗶嗶剝剝的鞭炮聲，有人為等這一刻的到來竟坐等幾小時，那時沒有春晚，因?yàn)闆]有電視機(jī)，連收音機(jī)都不知道一個村里有沒有一臺，因?yàn)闆]有鐘表，所以當(dāng)聽到有人家放炮便跟著一起放起來，所以只要有一家放，都便響應(yīng)這新年的第一聲炮聲。放完鞭炮后是攏柏枝火，放鞭炮是驅(qū)邪，攏柏枝火是防病，我對這些并不在意，哥哥對這些卻信以為神。我不在意不是因?yàn)閯e的只因我既懶又怕冷，凌晨一點(diǎn)，是冬天氣溫最冷的時候，那時去放鞭炮，哪如在暖了幾小時的被窩里舒服！烤柏枝火也是寥天地烤火一面熱，再說烤一次就能不生病，我才不信呢！與其說哥哥信這些不如說哥哥在擔(dān)負(fù)著家族的重托，這些是農(nóng)村家家戶戶過年必做的作業(yè)，這作業(yè)也就天然地落到了長子長孫哥哥的身上。哥哥天生就是比較傳統(tǒng)的人，自小如此，長大更是如此。哥哥放炮攏柏枝火必喊我，我則蜷縮在被窩里不肯挪窩，聽嗶嗶剝剝的鞭炮聲，聽柏樹子燃燒時發(fā)出的噼噼啪啪脆響，在被窩里也能聞到柏樹燃燒松油散發(fā)出的幽幽清香。小時候我特懶，直到長大成人還被哥哥詬病，我也從不否認(rèn)。每到臘月二十三后哥哥一定拿起家里的砍刀，帶根繩子到窯頭、溝邊、荒坡尋柏樹砍柏枝，我則跟在哥哥后邊把砍下的柏枝捆起來拉回家，因?yàn)樽约阂矊?shí)在找不出比這更有趣的事去做。過去的農(nóng)村幾乎家家戶戶過年都買鞭炮，至少買兩掛，一掛家里過年用，一掛上墳用。我不知道上墳為啥要放鞭炮，是防止鬼魂跟回家呢還是對鬼魂的敬意呢？大人不講，我當(dāng)然不知道，好像歷來如此，不需要原因理由。</p><p class="ql-block"> 新年的第一天來臨，穿著新衣，走到院子里，聞著鞭炮的悠悠香味，心情特別的愉悅，平時很少放鞭炮，只有在舉行重大事情時才燃放，那時的空氣特別的純凈，任何一點(diǎn)氣味都覺得特別的與眾不同，我曾經(jīng)遠(yuǎn)遠(yuǎn)看到公路上偶然駛過一輛汽車，趕緊跑過去，在汽車剛經(jīng)過的地方猛吸幾口，只為聞一聞那種沁人心脾汽油清香味，跑的慢一點(diǎn)就聞不到這么濃烈清香，再去尋找這種難得味道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呢！</p><p class="ql-block"> 初一一大早要趕緊吃餃子 ，吃過餃子后還有一項(xiàng)重大光榮的任務(wù)——挨家挨戶要糖果。要糖時要隨大部隊(duì)去才好，省去了敲門，家里有狗的也不怕，如果一人獨(dú)去，或者說讓你等等，或者說發(fā)完了，這就打發(fā)你了，或者說你是不是要第二遍了，這都不好說。有時去得早，人家正下餃子呢，你要耐心等人家吃完餃子才行，還有的人家也許對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真有感情，非要我們對毛主席像磕頭才發(fā)糖（當(dāng)時我們家家戶戶都貼著主席的標(biāo)準(zhǔn)像），磕頭還不能敷衍，跪下，把頭磕在地上，還要發(fā)出讓人聽到的“咚”的響聲才行，聽不到響聲或者響聲小的，是對偉大領(lǐng)袖沒有階級感情，磕的頭就不合格，不合格就別想得糖了，為了一遍過關(guān)，我使盡全身力氣重重磕下，響是很響，也過關(guān)了，還受到人家的表揚(yáng)，“還是某某家的孩子對毛主席有感情”，糖沒多給一顆，我的腦瓜子卻眩暈了好長時間。要是在要糖時，在別人家剛放的紅紅的炮紙中能尋到一兩個沒有響的鞭炮，也是非常愜意的事情，小心裝入口袋，拿回家沒事時再放。要完一個村要往另一村討要，一直要到將近中午，然后向小伙伴展示自己的勞動收獲，我常常是裝滿一個上衣兜，有的是足足裝滿四兜，常讓我羨慕不已，向人家請教要這么多糖的秘笈，人家常常笑而不答，后來聽小伙伴鄭重神秘地講：他們出門很早，跑的也快，有的還要第二遍。原來如此！</p><p class="ql-block"> 我是看太陽將正的時候就不敢再討要了，要趕緊回家，要耽誤了初一中午這頓一年才有的“豐盛大餐”就太得不償失了。父親要炒一桌菜的，雖然是素多葷少，肉是一定有，可以放開吃，白饃也是有的，也可以隨便拿，可小肚子常常不爭氣，吃幾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吃飽了也不離桌，要是還想再吃呢？看著桌子上的殘剩，心中有時會升起一股淡淡的傷感，一年只盼著這一天，而這一天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從自己眼前消失，而自己競無一點(diǎn)方法，那就坐等這幸福的時刻慢慢地遠(yuǎn)去吧。過年竟如此的簡單，又如此的短暫，幸福來得是如此的漫長卻又如此的匆匆。過年有肉吃，有白饃，有新衣，有糖果，還遺憾什么呢？我親眼見蘭鳳姨家大年初一中午只是一人一碗餃子，和別家比，我覺得我的童年要幸福太多了，別人家的買的肉，豆腐、蒸的白饃沒幾天就吃完了，我們家可以一直吃到正月十九，雖然饃可能生出“翅膀”，炸的豆腐也粘的有些許變質(zhì)，可這些又有什么影響呢！</p> <p class="ql-block"> 余響——正月十六</p><p class="ql-block"> 過年總是快樂的，大年初一高潮過后，最讓我惦記的是正月十六，因?yàn)樵谀翘煳矣凶阋宰屛铱鞓返陌寥说臇|西。農(nóng)村的正月十六是燈籠大會展，那一天孩子們都拿出各自的燈籠到各家串門，然后會合在一處玩我們古樸的鄉(xiāng)村游戲。父親心靈手巧，沒有去集市買千篇一律的燈籠，親自動手為我們姐弟三人各自制作了不同常人的燈籠。我的是一架飛機(jī)，哥哥的是一條肥胖的大魚，姐姐的是一盞紅燈，那時大隊(duì)的廣播天天唱《紅燈記》，父親就比照李玉和手里提的那盞紅燈，制作了近乎一模一樣的“紅燈籠”，父親不知咋的就知道我們?nèi)说男睦?！我真的很喜歡飛機(jī)，哥哥愛勞動偏就給哥哥制作了一條肥胖的大鯉魚，姐姐愛唱愛跳，《紅燈記》里的紅燈就送給姐姐。我們?nèi)说臒艋\只要一出門便是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讓人耳目一新，百看不厭。我提的飛機(jī)燈籠他們幾乎沒見過，姐姐的鐵路上用的“紅色信號燈”，他們更是想都想不出來，哥哥的鯉魚紅燈籠初看和別人的差不多，仔細(xì)看就不一樣了，肥胖的肚子，夸張的造型，鱗片一片一片清晰可見，魚眼睛似乎也會動，讓他們看看自己的，就已經(jīng)自慚形穢了。那時不知道什么是“斗富”“炫富”，現(xiàn)在想想這和現(xiàn)在網(wǎng)上曬名車名包的心情是一樣的。小伙伴不嫉妒不自卑永遠(yuǎn)都是快樂的。那時候流行樣板戲，廣播里整天播放《智取威虎山》《紅色娘子軍》《白毛女》《紅燈記》《沙家浜》《龍江頌》等，幾乎每人都會唱幾句哼一段，平時的文藝表演節(jié)目也是這些內(nèi)容，所以我們兒時的游戲這些節(jié)目也會摻和其中。</p><p class="ql-block"> 一年的正月十六，吃過晚飯，天空紛紛揚(yáng)揚(yáng)飄起了雪花，可這擋不住小伙伴提燈籠游玩的熱情，先是一家一家地去喊，等匯成一條長龍時就提著燈籠到各家門口轉(zhuǎn)悠，嘰嘰喳喳嘻嘻哈哈，交換著糖果，交流著不知從哪里聽來的有頭無尾的趣事，雪下得更大了，我們舍不得回去，走到了“禹家mai兒”時，便聚在禹家門外的門樓下歇息，這里避風(fēng)，門樓也大，燈籠放在下面不會被雪打濕。不知是誰看姐姐提著信號燈式的“燈籠”，便提議姐姐唱《紅燈記》，小時候姐姐聰明活潑，性格張揚(yáng)，從不怕人，更不怯場，看到小伙伴們熱情高揚(yáng)，也不推辭，天正好下著雪，和《紅燈記》白色恐怖的氣氛像極了，只見姐姐時而一手提燈時而雙手托燈，在冰天雪地里，在禹家大門口高大的門樓下，和著漫天飛舞的雪花 又唱又舞為我們表演了至今讓我難以忘懷的我認(rèn)為是最好聽的樣板戲李鐵梅唱的《紅燈記》片段：</p><p class="ql-block"> 打不盡財(cái)狼絕不下戰(zhàn)場</p><p class="ql-block"> 聽奶奶講革命英勇悲壯，卻原來我是風(fēng)里來雨里長。</p><p class="ql-block"> 奶奶呀，十七年教養(yǎng)的恩深如海洋。</p><p class="ql-block"> 今日起志高眼發(fā)亮，討血債要血償，前人的事業(yè)后人要承當(dāng)。</p><p class="ql-block"> 我這里舉紅燈光芒四放。</p><p class="ql-block"> 我爹爹像松柏意志堅(jiān)強(qiáng)，頂天立地是英勇的共產(chǎn)黨。</p><p class="ql-block"> 我跟你前進(jìn)，絕不彷徨，紅燈高舉閃閃亮，照我爹爹打豺狼，</p><p class="ql-block"> 祖祖孫孫打下去，打不盡豺狼絕不下戰(zhàn)場……</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時姐姐的紅燈籠是父親照著鐵路工人使用的紅色信號燈做的，外面用紅紙糊，中間燃著一支紅蠟燭，特別逼真，這雪冷風(fēng)寒的氣氛，姐姐高亢的嗓音，略顯夸張的英勇的動作，讓在場的小朋友無不折服，我家本地主，其余皆貧農(nóng)，是奶奶一人在鄉(xiāng)村頂著鐵一般的地主帽努力地茍延殘喘，才使我們這些小地主崽子免受驚擾，姐姐唱李鐵梅是唱給自己聽，唱給奶奶聽，唱給我們?nèi)寺?，平時地主家所受的欺侮讓姐姐借著李鐵梅的嘴給說了出來，當(dāng)時并沒想那么多，只覺得感動、痛快、舒服，當(dāng)然效果也是不錯的，如果不是對黨無限深情，誰會唱出如此動人心魄、讓人熱淚盈眶的革命歌曲呢？姐姐正月十六的雪夜高歌，讓我在村子里揚(yáng)眉吐氣了很長時間，雖然這種感覺現(xiàn)在看來純粹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p> <p class="ql-block"> 尾聲——十九封口</p><p class="ql-block"> 大年初一過后，從初二一直到十九，是串親戚時間。串親戚并不通知，但親戚們都知道哪天到，是事先說好還是年年如此？這我就不知道了。炸的豆腐，燒的大肉有些人家早已告罄，是可以向鄰居或親戚借的。餃子餡是不能吃完的，在我們這里，餃子是我們待親戚的主打，所以在年前盤餃子餡時，家家戶戶都是用最大的容器盤大肉蘿卜餡，因?yàn)轱溩羽W要堅(jiān)持到十九封口的，鄭州地區(qū)冬天雖寒但地溫不低，那時家里沒有冰箱，把盤好的餡放在院里不用的缸里或用東西壓好盆口，包餃子時端回來，不用時再放回院里。一般十天左右我家的蘿卜大肉餡都要泛出酸味來，到了十五以后，再包餃子吃，餃子好像餡里放足了老陳醋，年年如此家家這樣，肉餡足酸卻照樣正常接待親戚，客人卻不認(rèn)為這是不敬，因?yàn)榘l(fā)酸的蘿卜大肉餡才是我們這里特色的年味（當(dāng)然現(xiàn)在早已不是這樣了）。當(dāng)然肉餡也有不發(fā)酸的，那是人口多親戚多，過年把最大的容器都用上還是裝不下眾人的悠悠之口，有的人家到了初十左右，盤的肉餡快要吃完時就要不斷往原餡里兌蘿卜了，反正肉餡不夠蘿卜來湊，湊到最后已沒有肉的葷腥，只有蘿卜的清香了。即便如此也比平時吃的好，并不影響我的快樂，影響我快樂的是串親戚還要干農(nóng)活。</p><p class="ql-block"> 六姑奶奶家是我最不愿意去的，過年的新衣穿上就不愿意脫了，再說了脫了真的就沒有別的可穿了，所以特別的小心。高高興興到六姑奶奶家串親戚，不到村口就見親戚家人在那里等候了，不是為接客，是有一大車糞肥要我們這些串親戚的幫忙運(yùn)到地里肥田。大人們是不會表現(xiàn)出不悅的，我就不一樣了，串親戚的喜悅一掃而光，跟著大人走在后面，裝模做樣地用手扶著架子車車廂，撅著嘴，沉著臉，問話也不說，可大人不管這些，我不明白，是他們根本沒看出來我不悅的表情還是看出來了還是“奈我何”大人心理？有時還不止一車，非等到糞肥運(yùn)完后才可以回家吃餃子，所以我從沒品嘗到六姑奶奶家里餃子味，吃兩個就說吃飽了，不是吃飽了是氣飽了。直到現(xiàn)在我都很忌諱親戚家孩子來我家里做客時給我洗碗或者做什么雜事。</p><p class="ql-block"> 十九晚上的鞭炮聲響起來了，不長，大約半個小時光景村里就安靜了下來。餃子餡確乎吃光了，蒸煮油炸的也幾乎嗅不到它們的氣味了，親戚們送的點(diǎn)心該送的送，該吃的吃，留下的大人交代過是不能動的，要擋別的門事，過年的食物真的沒有可惦記的了，新的一年就這樣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無牽無掛地開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