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們莊 <p class="ql-block"> 路的盡頭是我村,一條小道通向四十里外的政府,通向七十公里遠的縣城,通向外面的世界。水的源頭是我家,洪水期分水嶺周邊才會向拐溝涌出泥水,平常多少條小溝干涸,一條流經(jīng)村莊的主河長年不流水。溝掌的泉水時而流淌極小的泉水,時而涸竭,根本無法滿足莊里人的飲用。一個村莊被大大小小的山峁分成七溝八岔,莊里人靠山挖洞,因地而居,高低不齊,遠近不等,分散在群山皺褶里,村子分前莊后莊當莊,上山,上墕。莊在溝里,吃水困難幾十年,為找水而發(fā)愁幾代人。出家門口向上眺望,白天能看到天和太陽,晚上能看到月亮和星星,向遠看,是門前疙瘩,一座大山遮擋了整個莊子的視線,紅紅的膠泥土一半黃土一半,低頭看,能看到規(guī)則不一大小不等的石疙蛋灑落在一條溝里,自然形成的洪水渠七扭八歪伸向……。家就在后莊的北崖上。</p><p class="ql-block"> 童年,一直游走在這片土地上,這里的山山峁峁溝溝岔岔到處有足跡,如拔草砍柴,喂豬放羊,抬水送糞等。溝灘是我童年的搖籃,山峁是我兒時的樂園,在這里有同齡人一起歡樂的笑聲,有吃不飽穿不暖挨餓受凍的淚水。有童年無窮無盡的鄉(xiāng)愁,有父母喋喋不休的教誨,有來來回回的身影,有心心念念的鄉(xiāng)親。無論漂泊在何方,心永遠在這里,破爛不堪的土窯洞面目全非,依然會出現(xiàn)在夢里。日子過的那么艱辛,土地那么貧瘠,環(huán)境那么惡劣,可是,祖輩們故土難離,守舊觀念難改,普遍認為,好出門不如賴在家,所以,一輩一輩,一代一代久居在這里,這就是“額”(我)們莊——雙井河。</p><p class="ql-block"> 建國前我們是莊,建國后我們叫生產(chǎn)隊,改革開放后把我們又改成村委會。無論怎樣改“貓換成咪咪”。山還是原來的山,溝還是原來的溝,可是,大部分人還是習慣叫莊里人,我們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全莊約一百八十多口人,只有一戶姓王,也是從綏德打工下來,后定居在這里。莊在方圓二三十里,可能算大村莊,如果和發(fā)達地區(qū)的大村莊相比,簡直無法可提。莊里最古老的建筑,也許就是莊子對面那個龍王廟,無法考證修建于那年那月,只有一口古鐘上流有姓名,這些人和莊里人也牽連不上任何關(guān)系。一所小學辦了幾十年最后也倒閉了,讓莊里人自豪的是,這所學校在四五十年代培養(yǎng)了很多優(yōu)秀人才,為建設(shè)新中國做出應(yīng)有的貢獻,周邊幾十里方圓也算一所少有的名校。雙井河沒有雙井,地名怎么而來,無法考證,兒時,我們莊確實有一口水井,位置就在當莊的溝下邊,用石頭做的井坑深約兩米,寬約一米五正方,上修一小石窯蓋住井坑,井水清澈,水質(zhì)好,味道甜,能滿足全村人飲用。最神奇的是這口井很有靈氣,如果有人在井附近洗衣服,飲牲口,井里的水會急劇下降,造成村里人吃水困難??上?,這口井在七十年代,被打壩整溝破壞了。</p><p class="ql-block"> 土窯洞</p><p class="ql-block"> 該記的記不起,該忘的忘不了,童年以過去幾十年,點點滴滴的一些事,依然會清晰的想起,我們家院子不大,背靠西,面向東,窯洞外延七八米,有黃土圪梁,長十多米,高倆米多,寬約一米,把窯洞視線遮擋了多一半,這就是懶人的院墻,倆孔土窯洞斜歪不齊,高低不平,進窯的方向也不在一個平面上。土窯口前上方用木棒雜草搭雨棚(叫雨簸箕),院子到腦畔約二十五米,從上到下有倆土臺,約七十公分寬,把窯面分成三等份,為的是給窯面放點坡度,靠右的窯洞上崖,有一烏鴉洞,烏鴉出入,帶起塵土滿院飛揚。夏季,窯面上雜草縱生,蝶舞蠅飛,蛇蝎亂竄,偶爾也有泥土墜落,左邊的窯洞是我家,右邊的窯洞是爺爺家,左邊的土窯洞為大媽做過新房,為二媽做過新房,后來又為老娘做了新房,十歲那一年,父親把土窯洞讓給四爸,等四爸結(jié)婚時又成四媽的新房。一孔土窯洞,成就了四個兒媳婦。聽奶奶說;你爺爺一輩子好吃懶做,不愛下苦,能為兒女成家立業(yè)就不錯了,倆孔土窯洞是爺爺一生唯一的家產(chǎn),自己的那孔窯洞始終不會讓出,直到老。</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聽先輩人講,我們莊——雙井河景姓家族,于清末后期由附近的槐樹渠搬遷而來,一人帶四子,在這里繁衍生息,扎根立業(yè),莊里人到現(xiàn)在以四老門頭論遠近,家譜記載我們的先祖是景鳳、景福、景長、景生、景志、到我這輩為景懷,我也是有孫子的人了。從我們這輩開始名字就亂了,沒有家譜,沒有規(guī)矩,沒有約束,也沒有人在為莊里人立家譜,定莊規(guī)。任意怎么起,任意怎么叫,沒人會干涉,也干涉不了。這樣繼續(xù)下去,也許同是莊里人,也不知道誰大誰小,誰遠誰近,同族人的感情慢慢會淡化,會變成社會中的陌路人。莊在不是以前的莊,人少的可憐,全莊常住人口七人,最年輕的也有六十多歲。在不遠的將來,這個莊在不會有炊煙升起,在不會有娶嫁歡樂的笑聲。</p><p class="ql-block"> 朦朧的記憶</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初,剛有了記憶,我們莊植被好,生態(tài)美,七溝八岔綠樹成蔭,溝灣地畔雜木成林,鳥鳴不斷,狐貍流竄,喜鵲喳喳叫,松鼠到處跑,溝灣里柳樹葉遮住天,山梁上杜梨樹擋住風,木瓜樹酸棗樹生在懸崖峭壁,大桑樹大榆樹長在道路倆旁。北洼上的山丹丹花開紅艷艷,溝掌里的寸草綠茵茵,放歌高唱有回音,避暑乘涼自帶風,山梁上踢腿能起塵,陡坡上邁步踏下坑。好景不長,開荒種地,伐木賣錢,山變的光禿禿,溝整的平坦坦。</p><p class="ql-block"> 我們莊土地面積廣闊,是大隊部的所在地,和周邊七八個生產(chǎn)隊接壤,地形地勢主要有山、梁、塌、峁、坡、灣、渠、溝、灘組成。最遠的土地到莊里有五公里,不同的地有不同的地名,不同的典故,如九仙灣,天神廟溝,神地塌,山神疙瘩,老墳峁,老梁蓋,琵琶塌,桃樹峁溝,白楊樹灣,羊路溝,界爺堂等,種地距離遠,道路難走,肥料跟不上,年年廣種博收,年年如此,即使有個好年頭,也急的背不回來。</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中期,興修水利,大搞農(nóng)田基本建設(shè),青壯勞力被縣上抽,公社抽,有的去養(yǎng)路隊,有的去當民辦教師,有的是大隊赤腳醫(yī)生,有的是生產(chǎn)隊伺養(yǎng)員,有的為隊里放羊,剩下的人還在搞大會戰(zhàn),生產(chǎn)隊真能上山勞動的寥寥無幾,導致隊里的地種不上,莊稼收不回來,年底,交了公糧交購糧,交了購糧在交義務(wù)糧,人均分配一斗七升口糧,維持一年的生活。我家五口人,吃了八缸酸菜。現(xiàn)在想起,莊里人是怎么熬過那一年。</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生活在一個莊里,也會因為雞毛蒜皮的事發(fā)生糾紛,你占了他一鏵地,他砍了你一根椽,你說他門色不高,他說你婆姨作風不正,你說他腳手不干凈,他說你是莊里的禍地草。久而久之就形成矛盾,形成排系,這樣的排系根深蒂固,聽說在文化大革命時,倆排人鬧的就不可開交,今天他批斗你有資本主義傾向,明天你告他是富農(nóng)的后代,成份不對,改革開放后,因選書記還是鬧的面紅耳赤,你當支書不發(fā)展我的黨員,我當隊長不支持你的工作,有些好事分子,總愛在這些場合出風頭,今天跑這家拉票,明天跑哪家說情,把事情搞的比中央政治局復雜,</p><p class="ql-block"> 名 醫(yī)</p><p class="ql-block"> 身材中等,不胖不瘦,面容慈祥,為人和善,說話靦腆,做事穩(wěn)妥,是我童年的鄰家,也是我戶家里爺爺,有人稱呼他是醫(yī)生,有人直呼他景生高,我確切的給他起了個名字——軟耳朵(怕老婆)。</p><p class="ql-block"> 七八十年代,他是幾十里方圓的名醫(yī),一個聽診器,一個小藥箱,游走在鄉(xiāng)間小路上,周邊幾十個村莊,無論誰家娃娃哭的不停,只要大人說景生高來了,孩子立馬就不哭了,比說狼來了管用。景生高為人低調(diào),不擺架子,平時愛學習,愛鉆研,他看病的臨床經(jīng)驗超過好多專家,他確診的病,能和大醫(yī)院的診斷相投,他下了結(jié)論,就是走到上海無救,他是中醫(yī)大夫,他也是西醫(yī)專家,他能看了人,也能看了牲口,他為周邊的婆姨接生千余人,他為莊里的牲畜做絕育記不清數(shù),他是名醫(yī),他也是風水先生,他懂中藥材的種植,還懂陰陽八卦的定位,他一生救治了不計其數(shù)的患者,跑遍了溝溝岔岔的鄉(xiāng)間小道。他是鄉(xiāng)村無數(shù)家庭的恩人,又是無數(shù)嬰兒的救星。這樣有權(quán)威的醫(yī)生,沒有得到國家的重用,沒有政府的任何待遇??珊玫氖?,他把自己的醫(yī)術(shù)傳授了兒子和女兒,兒女們現(xiàn)在走在救死扶傷的路上。</p><p class="ql-block"> 藝 人</p><p class="ql-block"> 城里的小偷多,鄉(xiāng)里的妖怪多,城里有斧頭幫,敢死隊,鄉(xiāng)里有出墓鬼,貓鬼神,小時候聽到這些,頭發(fā)根緊,后背發(fā)涼,走路總覺得后邊跟著什么,一個人根本不敢去孤山曠野,聽說哪里有墳?zāi)?,躲的遠遠,總怕鬼魂附身。</p><p class="ql-block"> 母親說;出生后的我,體廋如柴,多病多難,不是發(fā)燒,就是抽風,白天不睡覺,晚上哭不停,醫(yī)生看過多次,就是沒有療效,最后讓我的戶家叔叔景志仁包鎖了我,他是神漢,他和鐘馗一樣,能降妖除魔,他附身的是藥王,在幾十里方圓也算名人,不顯幾次靈,誰會相信,每年正月二十三,我要去他家過關(guān),他用菜刀大嚷大斬,他用搟面杖大撩大破,身背干糧,腰纏紅布,手拿干草,保佑我一年平安。</p><p class="ql-block"> 四歲的那一年,因政策緊張,形勢不好,到處抓牛鬼蛇神,母親也沒有為我去過關(guān),奇怪的事就發(fā)生在我身上,一米高的地方摔的我癱瘓了多半年,去外婆家,親戚拉了我的一下手,胳膊扭傷動不了,好久不會拿東西,從那以后,每年正月二十三,母親一定會讓我過關(guān),直到12歲,自己也在沒發(fā)生過任何意外。對于迷信,本人也不會相信,可是類似這樣的事,在身邊多的是。有些謎永遠用科學無法解釋,缺醫(yī)少藥的年代,有病亂求醫(yī),硬信其有,不信其無,結(jié)婚的那一天,我和妻子給大叔磕了三個響頭,感謝了他對我的保佑。</p><p class="ql-block"> 我莊的倆個名人,一明一暗為我莊增添了不少光彩,為我莊的知名度提高了很多,細想,猶如文有藺相如,武有廉頗,倆個人保佑了全莊,保佑了十里八鄉(xiāng)。</p> <p class="ql-block"> 2014 .1 .1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