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園花開

淡如煙云

今年的冬天有些姍姍來遲。足球場上枯黃的草兒尚未被秋霜鋪滿，一年一度的運動會又已如期而至。 這似乎和以往的許多個運動會一樣，但分明又不一樣。因為這個運動會，校園里多了你們這群小可愛的身影。 　　彩排的時候，我看到班長舉著班旗，站在隊伍前頭，威風凜凜；你們穿著潔白的校服，排成兩排，高矮胖瘦，參差錯落，但也整整齊齊。 那一刻，我恍惚看到了舉著班牌的118，151，169，他們曾一屆屆在這里排列過，留下了無數歡聲笑語，又從這里走出去，走向不同的人生軌道，只留下我，站在原地張望。 也許，這就是教育人的情懷吧，一屆屆陪伴，一屆屆割舍，一屆屆懷念。每一屆，都獨一無二，不可替代。 正如你們，也是我教書生涯里獨一無二的存在。盡管這“獨一無二”里，有幾多酸澀，幾多無奈。 　　新生報道那天，我因為忙著學校里的其他事情，沒能親自迎接你們。那天晚上，我來到宿舍，看到一個個陌生的小腦袋藏在被子后面。 “你們認識我嗎？” 你們茫然地搖搖頭。 “我是你們的班主任呀！” 我笑了。你們仍是一臉茫然。 　　我看著你們嶄新的行李，嶄新的校服，嶄新的面孔，心里涌起一陣激動：我將帶著嶄新的你們，開啟一段嶄新的旅途。 是的，新的開始總是讓人充滿期待。 　　可是，內心的激動還未褪去，你們就開始用接二連三的“驚喜”來迎接我的滿腔熱忱。 你們的“活潑”程度，遠遠超過了我的想象。不分時間地點場合的嘰嘰喳喳，是你們的“標配”，哪怕我站在講臺上，你們依然可以肆無忌憚地講個不停，我嚴厲批評，你們安靜片刻，我轉身去黑板上寫幾個字，身后又已是一片竊竊私語。 晚上熄燈后，你們頻繁地講話、說笑、吃東西、搖床架，旁若無人。我站在門外氣得發(fā)抖，你們在門內洋洋得意。 　　衛(wèi)生安排，你們從來不理。 我只能和衛(wèi)生委員商量著，定人，定點，還好，總算大部分都去了，但僅限于去了。你們有的拿了掃把，卻只是朝天揮舞，有的用兩個手指頭拈塑料袋，有的則只是站在旁邊觀望著，還有的，則連個面都未露。每次都要打掃到上課好久都沒掃干凈，一遍一遍提醒，一次一次指導，仍然沒有效果。 于是，就有了那次集體在衛(wèi)生區(qū)受罰的事件，也許你們從未見過我如此勃然大怒的樣子，但我是真的有些灰心沮喪了。 　　每個周的作業(yè)，你們要么隨便寫幾個字，要么到處抄一篇，更有甚者，直接不做。能用心寫完的，那書寫，也確實是不敢恭維。 除了整個集體呈現的拖拉、懶散、沒有分寸，更讓我頭疼的還是個性迥異、叛逆不羈的你們。 翻越圍墻外出，抽煙，打架，早戀，就連個子最小的同學，也存在欺負別班同學的情況。文具盒、書包、水壺，甚至是藥盒子里，都是你們精心藏匿的煙和火機…… 　　我每天要花很多時間來教育你們，有時是全班的課堂上，有時是單獨找人談心，但不論付出多少，仿佛從來不曾有過回應；有的時候，明明當時已經說得很好，但轉個背，所有的問題又都出現了；有的時候，也曾求助于家長，渴望得到配合，卻遭遇傲慢與無理…… 我從來沒有想過教育是如此艱難的一件事情，從來沒把你們和我?guī)н^的其他班級比較過，我知道，每個班級都是獨一無二，不可比較的，可是，還是在深深擔憂——這一園花，還能開嗎？ 　　磕磕絆絆中，我們走過了兩個多月雞飛狗跳的時光。雖然依舊步履維堅，但我們之間，已經多了許多默契與理解，我慢慢看到了你們身上的許多閃光之處。 　　你們開始學會自律。許多同學已經能夠很好地把我的要求——“在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事情”落實在行動上。 自習課上，講小話、到處跑的同學已經越來越少；課堂上，哪怕你們正在嘰嘰喳喳，我的“眼神殺”一亮出來，你們便立即安靜下來了，偶爾有同學沒注意到，你們也會焦急地用唇語“噓—噓”來提醒。 　　晚上查夜，講小話、吃東西的已經越來越少，宿舍內務已經整理很越來越好，特別是女孩子們，那宿舍干凈整潔得走進去都是賞心悅目。 　　打掃衛(wèi)生的狀況也已經好了許多，你們一下課就拿著工具往衛(wèi)生區(qū)跑，打掃教室的同學也學會將黑板擦得干干凈凈，講桌收拾得整整齊齊。 雖然有一些同學仍然存在拖拉甚至隨隨便便的情況，但已經越來越少。 　　你們開始學會上進。運動會的集體朗誦節(jié)目，你們會在領誦落選了之后主動找到我：“老師，我還是想試試領誦，我愿意多花時間去練習！”這確實讓我驚喜——敢于挑戰(zhàn)自己，愿意花時間去修煉不完美的自己，這不正是我所期待的嗎？ 詩歌朗誦，你們也確實越練越好，正式比賽那天，你們更是發(fā)揮出了最好的水平，聲音洪亮，感情真摯，前所未有的整齊。 雖然，最后的結果讓你們還是有一點小失望，但我要說，你們積極上進的態(tài)度和刻苦用心的練習已經讓我非常欣慰，我相信，這樣的你們，總有一天會達到你們心目中期待的優(yōu)秀！ 　　你們開始學會拼搏。真正讓我對你們刮目相看的，是籃球賽。 比賽前臨時組隊，球技嫻熟的沒有幾個，隊員之間甚至連配合都不會……但就是這樣一支球隊，竟然絲毫不畏懼對手，不論對方弱小還是強大，你們始終不卑不亢，不驕不躁，拼盡全力；即使在決賽時面對強大的對手，你們也奮力拼搶，愈挫愈勇，幾個主力隊員，一直咬牙堅持跑完了全場。 　　在你們身上，我感受到了你們謙和中蘊蓄著的巨大力量，感受到了一種永不言敗的精神。我被你們的精神振奮著，鼓舞著，你們在球場上拼盡全力的樣子，真的很霸氣！ 　　最后一場決賽結束，我看到你們強裝的笑顏和紅了的眼眶，我很動容: 孩子們，你們要記住，只要過程已經全力以赴，不論什么樣的結果都是最好的結果！你們是英雄的戰(zhàn)士，是205班的驕傲！ 　　拔河賽，我因為出公差而未能為你們吶喊加油，但我覺得，和去年勢單力薄的169比起來，今年陡增三個“重量級”人物，拔河賽應該是志在必得的。 那天的比賽場景，我只能通過副班主任羅老師發(fā)來的視頻了解，只能通過你們的日記來還原。 你們在日記里說，讓班主任失望了，只拉了第五，可是，地真的滑，好多同學手都拉破皮卻沒能扭轉乾坤；你們說，為了爭奪到有利的地形，好多同學自告奮勇去錘輸贏，最后是那個最調皮的男同學連續(xù)為班級贏得了幾次“地利”；你們還說，最后在爭奪五、六名的決賽中，大家相互鼓勁，決心一定要拉贏這最后一場，后來，你們果然在地形不利的狀態(tài)下拉贏了這一場，奪得了第五名。 我的孩子們，其實，我一點都不失望。我只是遺憾，我怎么就錯過了那個精彩的時刻，錯過了一睹你們嘶吼拼殺、為班爭光的珍貴時刻？如果我在場，那份因你們而起的驕傲與感動，一定會來得更猛烈、更深刻！ 　　后來，是跑操比賽。我看到你們一個個嚴肅認真，隨著體育委員的口令，整齊而嚴謹地完成了全過程，順利拿到了第三名的好成績。 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還是那個稀稀拉拉、玩世不恭的205嗎？不是，這分明已經是一群把集體榮譽感鐫刻進內心深處的、正在覺醒的小可愛！ 　　迎面接力，是你們送給我的最大驚喜。你們一改往日毛毛躁躁的習慣，小心謹慎卻又奮力奔跑，整個過程，幾乎沒有同學掉棒。跑完了的同學在場外大聲吶喊——“205，加油！” 我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響，內心卻是滿滿的歡喜與驕傲——不待揚鞭自奮蹄，這不已經是教育最好的狀態(tài)了嗎？所以，這個第一名就是給你們最好的獎勵！ 　　你們真的已經越變越好。雖然仍然不斷有同學在違紀，但批評你們的時候，你們的眼神里，不再是最初的挑釁與敵意，開始有了愧疚，有了歉意。 而不論我如何嚴厲地批評你們，你們都從來不和我“記仇”，一下課又圍在講臺旁，和我分享你們的喜怒哀樂。 　　運動會間隙，我舉著手機想給你們照相，你們一個個和我撒嬌：“老師，我還沒有單獨和您照呢！”強烈要求和我合影。 在你們身上，我體驗到當“孩子王”的自豪與滿足，體會到被一群孩子愛戴著、崇拜著是多么心動的感覺！ 　　那天，我請兩個女孩幫我把被子抱到值班室。深夜十一點，當我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值班室，卻被那得鋪得平平整整的床鋪暖暖地感動了。 原來，在這條路上，不是我一個人在孤軍奮戰(zhàn)，在我傾心所有愛你們的時候，你們也在竭盡所能表達著對我的愛。 　　那天，兩個打架的孩子站在值班室門口，我看到其中一個孩子沒穿襪子，剛問他冷不冷，另一個孩子立即把自己的毛拖鞋推到他面前，自己光著腳站在地上，對方見了，趕緊把拖鞋推還給他。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暖暖的，雖然你們剛剛還因為打架而被我罰站，但我知道，那份濃濃的同學情誼已經根植在你們的內心深處。 　　這樣的你們，真的很好！ 希望你們在今后的日子里進一步能學會感恩，感恩為你們的成長殫精竭慮的父母親人，感恩所有不辭辛勞教你們學知識、學做人的老師，感恩那些無私幫助過你、與你“共患難”的同學朋友，這樣，你們的人生，才會更加完整，更加精彩！ 　　錯過了你們的開幕式，卻因為下雨延期而意外地參加到你們的閉幕式。 上天不會辜負每一個努力的人，整個運動會結束，你們拿到了七張獎狀，獲得了團體總分第三名的好成績！ 教室講臺上方的空白，終于開始有了光彩，與它們一起閃閃發(fā)光的，還有一路拼搏進取的你們！ 　　這是我們的班旗。要感謝銳雪姐姐，百忙之中幫我們做了這個漂亮的班徽。 讓我們一起乘著205的航船，揚帆遠航。 　　我曾為你們的種種壞毛病而操碎了心，曾為你們的“冥頑不化”而焦躁萬分，甚至也曾暗暗在心底埋怨過。 可是現在，我明白了，每一朵都有它自己的花期，有些花兒，不是不能開花，只是因為種子埋得太深而需要慢慢破土，慢慢生長。 我放下揠苗助長的心思，將愛與陽光、責任慢慢融化在泥土里，陪伴你們，靜靜等待，那滿園的姹紫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