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雜記

變焦靠扭

一 ?????? 最初拿起相機的時候叫照相，逐漸有了些心得叫攝影，達到一定的深度和高度叫創(chuàng)作。照相的產(chǎn)物叫照片，攝影的產(chǎn)品叫作品，創(chuàng)作的作品那就是藝術(shù)品了。 ?????? 入手第一部單反相機至今，十余年所拍塞滿四五個大容量硬盤，勉強稱得上作品的東西少之又少，其余的不是照片就是廢片。好在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要有所作為，玩耍而已，因此并不覺得有啥遺憾。 ?????? 背上背個攝影包手里擰著三腳架收納袋出門，時不時有人問：又要去釣魚?。靠偸俏⑿c頭，答道：是啊是啊。明知自己在撒謊，也絲毫不會羞慚和不安。點頭之交，擦肩而過，善意地打個招呼，理應順著對方。再說了，大千世界人來人往，何必硬要將彼此都弄個明明白白。 ???????? 其實我也是吃魚的，尤其是刺少的魚。但是，我不釣魚。 二       拜友為師。朋友在縣新華書店工作，年紀比我小，卻是縣里攝影前輩之一，在數(shù)碼相機誕生之前，親手沖印過無數(shù)膠卷。        拎著嶄新的相機登門，關(guān)于照相，師傅只說了一句話。他說，快門按夠兩萬次再說。差不多后，他在電腦上翻看我拍的所有照片，一言不發(fā)，看完最后一幅，終于開口：再去按一萬次。        愛好者一下子多了起來，兩位在縣農(nóng)業(yè)銀行工作的年輕人也在其中。這倆愛好者一個是行長，一個是部門經(jīng)理，癡迷的程度跟我一樣。我喜歡和他們一道出門拍攝風光，不僅因為投緣，關(guān)鍵是他們都有交通工具。        我們最初去的地方叫大坡。        大坡在縣城邊上，山勢雄偉，頂上是以前修建的電視差轉(zhuǎn)臺。差轉(zhuǎn)臺早已不再轉(zhuǎn)播電視節(jié)目，但產(chǎn)權(quán)仍然屬于廣電部門，有專人晝夜值守，后來的移動電信聯(lián)通都只是租用。        一天中午，我們?nèi)ヌ铰凡赛c。離開縣城，沿泥石路上山，穿過茂密的松林，十幾分鐘就接近了山頂。車輛只能停在值班房前的壩子上，要到山頂，還需爬幾十級水泥臺階。值班的人是一個中年男性，很憨厚的樣子，他不聲不響地尾隨我們拾級而上。到了高塔和機房外面的圍墻跟前，一道鐵欄柵門攔住去路，那把銹跡斑斑的大鎖十分醒目。見我們不斷朝里張望，中年男子說話了：        “你們搞……搞哪樣？”        “我們來照相，想到里面去?！?lt;/p>        “有……有領導開……開的條……條子沒得？”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有些口吃。誰會想到路條呢？自然是沒有的。        “我們是銀行的，他是我們行長?！苯?jīng)理說。意思是，我們不是壞人。        “縣長也不得行?！彼蝗徊唤Y(jié)巴了。停了一下，又說：“除非有條……條子。”        “麻煩開一下門嘛，我們又不做哪樣，就進去看一眼?！毙虚L說。        “那……那你把你們金……金庫開……開開，我不做哪……哪樣就看……看一眼，要……要得不嘛？”        頓時無語。        后來，我們在圍墻右側(cè)的荊棘間找到一處高聳的巖石，爬上去朝山后一望，正對東方，視野開闊，風光無限。 三        仙人嶺在鄰近的鳳岡縣，屬于永安鎮(zhèn)田壩村，距縣城38公里。嶺下茶園廣闊，官方數(shù)據(jù)2.8萬畝。茶園里一個個小丘隆起，丘上沒有空地，不是茶壟，就是樹林。        想不起第一次去是搭乘哪位影友或老師的車，只記得日出前后的紅霞滿天和薄霧繚繞。接下來的好些年，數(shù)次前往，有時結(jié)伴，有時獨行。        喜歡拍攝風光的人，都是半個氣象專家。逢周末，又遇好天氣，人坐家中，心思已在遠處。      下午啟程，坐上縣際班車，從一個縣城去往另一個縣城。鳳岡客運站有班車到田壩。也只能到田壩，這里是客運的終點。在公路改道之前，途中要翻越一座名叫飛峰坎的大山，經(jīng)過大銀坳埡口，路側(cè)豎立著一排金屬桿子，桿子高處，依次固定 “這個地方的路線是正確的”11個大字。查閱資料得知，早在1955年，該縣組織部領導撰寫了一篇題為《鳳岡縣崇新鄉(xiāng)是怎樣在黨支部的領導下開展互助合作的》的調(diào)研報告，毛澤東主席閱后，親筆題寫了500多字的按語，稱贊“這個地方的路線是正確的”，號召全國各地學習。        田壩到仙人嶺還有一段距離，4公里左右，雖然也有公路直達嶺上，自己沒有車也不會開車，只能動用雙腿。先是平地，寬闊的瀝青路穿過茶園，一直延伸到山腳。再往上，坡陡彎急，后來學會了駕駛，每一次上下，都萬分小心。        在嶺下找一家客棧住下，吃過晚飯，調(diào)好鬧鐘，上床休息。必須在日出前半小時趕到目的地。打著手電出門，慢慢往山上爬。越往上，感覺背上的設備越重，不一會兒，汗水就出來了。終于到頂，再走幾百米平路就是觀景樓。除了手電的亮光，四周一片漆黑，風從公路兩邊的林子里穿過，不斷發(fā)出詭異聲響。一旦沒了退路，就會無所畏懼。目的地已經(jīng)不遠，只能一往無前。        一輛小車停靠在路邊，估計已有攝影人趕在了前面。果然，剛到樓下就聽見有人說話。登上二樓，東天已經(jīng)泛白，欄桿處有兩個黑黢黢的剪影。        “兩位老師早啊?！?lt;/p>        “老師早?！逼渲幸粋€人回應。        聲音有些耳熟，電筒照過去一看，原來是梁哥。梁哥是資深攝影師，在貴州日報社工作，之前見過幾次面，沒想到會在這里相遇。        天漸漸亮了起來，東邊的云從絳紅到紫紅，最后變?yōu)樯罴t。山下景致清晰可見，霧氣不高不低，不濃不淡，茶園中的道路、樹木和房舍時隱時現(xiàn)。        不斷有攝客到來，樓上顯得有些擁擠，卻沒有一個人說話，滿耳的相機快門聲。        回到山下吃早餐，梁哥說什么也要送我到縣城客車站。他們當天是要去貴陽的，結(jié)果，繞了幾十公里，多燒不少燃油，還耽誤了夫妻倆大把時間。 四 ????? 拍了兩年多的照片才明白，除了照相的設備，最關(guān)鍵的配件是電腦顯示屏，而最大的配件，是車。 ?????? 2014年秋天，第二次去駕校報名。這一年52歲，早過了考取駕照的黃金年齡，但是不學，實在對不住手里的相機。 ?????? 第一次報考是3年前，那時縣里第一所駕校尚在籌建，不具備招生條件。在遵義和高中同學吃飯，一時興起，相約再次同學。報了周末班，順利通過科目一考試。到了科目二，人多車少，一天輪不到幾次上手的機會，加上家在縣城，相隔百多公里，實在不便。激情消減，漸漸的就淡了，最后徹底放棄，白白耗費幾多錢財。 ?????? 縣里的駕校已成氣候，還不止一所，經(jīng)朋友推薦，報了“創(chuàng)新駕?！??？颇慷氒?，同班30多名學員，年齡參差，最小的只有二十出頭，要在平時和別處，很多人至少該叫我叔叔，卻清一色的師兄長師兄短。以前有個段子，說大棚把季節(jié)搞亂，什么什么又把輩分搞亂。如今看來，駕校也是可以將輩分搞亂的。 ?????? 勤學加苦練，科目二補考一次，科目三又補考一次，終于學成，駕照到手。 五       初中語文老師布置作文，題目是《我的理想》。我的理想是當將軍，揮師殺敵，保家衛(wèi)國；當科學家，累累成果，振興中華；當文學家，著書立說，名垂千古……下一周作文課，老師將我的作文作范文誦讀，贊賞有加。其實，誰也不知道，我那時真正的理想只有兩個，一是醫(yī)生，二是汽車司機。做醫(yī)生治病救人，做司機走遍天下。終歸與醫(yī)學無緣，臨近退休卻把開車學會了，人生理想實現(xiàn)一半，應該知足才是。        摸了幾個月方向盤，自覺可以獨駕遠行。于是，決定去霸王谷。        事實上，霸王谷并不遙遠，就在鄰縣沿河的思渠鎮(zhèn)境內(nèi)烏江西岸，此去百十公里，卻隸屬另一個地級市。有一種遠，叫感覺有點遠。        在網(wǎng)上找到思渠鎮(zhèn)黨政辦的電話號碼，撥過去，問聲好，說明去意，打聽路況。新車新手，車況應該沒有問題，路況就顯得重要。從聲音辨別，接電話的是一位年輕人。等我說完，他最后來了一句：        “問這些做哪樣？你要來，來就是了。”        語氣生硬，答非所問。計較太多，只會寸步難行。我還是要感謝這位年輕人的，畢竟，他放下手邊活計，拿著聽筒聽完了一個陌生人的嘮嘮叨叨。        導航是個好東西，可以指引路人去往想去的地方。高山和官舟兩鎮(zhèn)之間有一段在修路，忽左忽右，坑坑洼洼，極其難走。官舟是沿河土家族自治縣的一個大鎮(zhèn)，再往前，一路無阻。太陽偏西，車到終點。        景區(qū)大門外廣場邊有一家“畫廊客?！?，外形簡陋，里面卻收拾得干凈。男主人叫馮自，夫妻倆養(yǎng)豬，還手工制作豆腐干，日子過得殷實。        景區(qū)不要門票。沿石板路走過埡口，很快到了觀景的地方。站在護欄邊，居高臨下，暖風徐來。峽谷底烏江水長，隱約有船只緩行。右前方絕壁處，兩根高大石柱相向而立，傳說，這是西楚霸王項羽正在別姬。        半夜起來上廁所，站在窗口一看，夜空深邃，銀河璀璨。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星空了，頓時睡意全無，決定帶上設備去外面找個高處。剛把門打開，主人家的狗不知在哪個角落突然叫了起來，叫得兇狠，一聲緊接一聲，讓人心頭發(fā)毛。不是本地的，它不認識我，也不至于深夜求助主人，還是算了，何必涉險。        因為那狗，沒能跟往常一樣早起。再次到觀景處，太陽快要出山，天空沒有一絲云彩，峽谷也不見云海升騰，與網(wǎng)上的圖片和想象的場景相差甚遠。        吃完早餐，馮自帶我去看石頭開花。出門往下走，穿過村莊和莊稼地，遠遠看見一片小樹林，馮自手一指，說：“過了那片林子就到?！?lt;/p>        走出林子是一個緩坡，荒草間裸露著大片深灰色石頭。石頭表面粗糙，每一塊上面都鼓著湯盆大小的包。石包一個挨著一個，感覺有什么活物在里面拿頭不停地撞，眼看就要破石而出。這些包上布滿深色條紋，一圈一圈，由低到高，由大到小。還真是的，晃眼一看，的確像朵朵奇花。        離開“畫廊客棧”，馮自送我豆腐干，叫帶回去給家人嘗嘗。我要付錢，他堅決不要，說下次再開錢，這一次，就當做個廣告。        好些年過去了，我想，他們家的豆腐干生意早已經(jīng)做大做強。 六        2020年，西南地區(qū)尚未發(fā)現(xiàn)新冠肺炎疫情，出行通暢。12月初，請一周年假，去大山包看黑頸鶴。        大山包位于云南省昭通市昭陽區(qū)大山包鄉(xiāng)，海拔3100米左右，距市區(qū)79公里。初設市級黑頸鶴自然保護區(qū)，后接連晉升，成為省級和國家級，最終被列入國際重要濕地名錄。        黑頸鶴是世界瀕危物種、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全球現(xiàn)存8000余只，另一種說法是6000余只，毫無爭議的是，大部分在我國。它們在青藏高原繁殖，在云貴高原越冬。大山包是最大越冬地?！皝聿贿^九月九，去不過三月三。”每年農(nóng)歷九月，它們從千里之外飛來，次年三月初，重返繁殖地。年復一年，從不誤期。        2012年冬，隨幾位老師到大山包拍鶴，看它們蹁躚身姿，聽它們動人故事，感慨萬千。不曾想，再次前往，已時隔8年。         從遵義新蒲新區(qū)出發(fā)，高速優(yōu)先。車過威寧縣境，細雨綿綿，大霧籠罩，能見度極低。妻坐在副駕位置上，不住地提醒，開慢點，慢點開。掌盤的胸有成竹，穩(wěn)坐的提心吊膽，這很正常。走出威寧，就走出了貴州，云南以截然不同的天氣迎接我們。        7個多小時過去，終于到達保護區(qū)停車場。外地車輛不讓進，再往前，只能乘坐保護區(qū)的小客車。好在已提前和“鶴來居”客棧的女主人取得聯(lián)系，此時，她正站在擺渡車售票處旁邊，微笑著朝我們招手。         女主人叫陳光惠，40來歲，個頭不高，樸實而精干。她是大山包第二代護鶴員，從婆婆董應蘭手里接過接力棒已近20年。她家就在大海子濕地邊上，幾間干打壘房屋，稍加打點，成了簡易客棧。曾經(jīng)在那里進出三天三夜，記得當時她家只有一臺兩輪摩托，不知什么時候買了小車。         乍一看，“鶴來居”還是8年前的樣子。走進去，穿到后面，卻是另外一番景象。一樓一底，三面新房，與前邊老屋正好圍成一個封閉的長方形院子。小院過道兩側(cè)種有花木和蔬菜，正對的底樓是大堂，餐廳在左邊，樓上樓下其余都是客房。樓道顯眼處掛著大師們的攝影作品，鶴舞高原，儀態(tài)萬千。驚嘆之余，羨慕不已。        鶴鳴聲聲在耳，雖長途開車，卻絲毫不覺疲憊。出“鶴來居”的門，穿過公路，就是大海子了。走進觀鶴掩體，長長的通道，幾乎每一個小窗口后面都站著拍照的人。太陽正在落山，外出覓食的鶴們陸續(xù)歸來。它們成群結(jié)隊，在寒風里翩翩而降。        客棧主人安排了臘肉火鍋，看上去挺好吃。酒是自帶的，野生獼猴桃泡酒，妻給我倒了大半茶杯。平時勸我少飲，想必是擔心夜來風急。客房有空調(diào)，又加了電熱毯，只是一會兒還要在星空下看鶴，高海拔的冬夜，有什么比血液里燃燒的酒精更能御寒？         在鬧鐘聲里醒來。掩體里已有不少人。昨夜霜凍，海子邊的村落和對面的山坡雪一樣的白。鶴們已經(jīng)開始外出覓食，鳴叫聲里，一行接著一行穿過霞光，消失在山丘上空。         11點是投食的時間，鶴們從四面八方先后歸來。它們聚在水邊，且歌且舞，等候一場風雪無阻的盛宴。         陳光惠紅色的身影出現(xiàn)在相機鏡頭里。她背著背簍朝海子邊走，鶴們排著不規(guī)則的長隊迎上去，遠一些的直接起飛，張著寬大的翅膀，在10米開外款款降落。黑頸鶴喜歡吃苞谷子，卻不像雞一樣哄搶，撒一路，不緊不慢跟一路，一粒一粒，吃得從容、優(yōu)雅。         掩體里的攝影師們，想必跟我一樣，一個個都拍得滿意。         終歸是要離去，云南會澤的念湖和貴州威寧的草海也是黑頸鶴的越冬地，都比較順路，得去看看。作為愛好者，3天時間已經(jīng)足夠，唯一遺憾的是沒有下一場雪。漫天飛雪對黑頸鶴是考驗，對于攝影人，卻是求之不得的。那一次在這里遇見一位北京來的老先生，守候半月，專等雪飛鶴舞，結(jié)果，他頭天走，第二天就雪大如席。         到達念湖，天陰了下來，突然就想，明天天亮，200公里之外的大山包會不會雪花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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