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由于房子緊挨著后山,山邊的木荷樹經(jīng)年累月地生長,枝椏噌噌往上竄,早已高過了我家八樓的房頂。我時常放下書本,透過窗戶仰望木荷樹頂端,目光掠過枝葉繁茂的縫隙,背后是湛藍色的天際。無限的藍,不夾雜一絲云彩。偶爾閃現(xiàn)出一個黑點,那是鳥兒在上空自由地盤旋。</p><p class="ql-block"> 今年冬雨水少,艷陽高照,呈現(xiàn)出暖冬的一派氣象。難得的一個周末,卻因為淇淇有著各種興趣班,舞蹈、主持表演、畫畫等等,我們哪里也沒去,只能乖乖呆在家。</p> <p class="ql-block"> “哦,這是什么,是你的冬日暖陽嘛。”餐桌上淇淇扯著細細的嗓音說,聲音黏糊糊的,她有意把“暖陽”二字聲線拉高,形成滑音的感覺。</p><p class="ql-block"> “干嘛這么說話,哪里學(xué)來的?!蔽易叱鰰?,瞪了一眼餐桌邊上的淇淇,腦子里卻浮現(xiàn)出往年一個插曲。那年小安住在我們家,正是上幼兒園的年紀(jì),整日愛哭鼻子。有次清晨,我發(fā)現(xiàn)了木荷樹上有只翅膀青色帶紅的小鳥,在樹杈間來回跳躍。仔細一看,居然有五六只之多。我連忙喊來哭哭啼啼的小安,站在窗戶前一起觀鳥。好奇心使然,小安目不轉(zhuǎn)睛地在密林中搜索,哭聲戛然而止。許是密林叢叢,小安的眼睛一直在骨碌碌打轉(zhuǎn)尋覓,終于發(fā)現(xiàn)了。后來,那青鳥很難再見到。</p><p class="ql-block"> 時間過得真快,小安現(xiàn)在上了高中,我們趕在二孩政策放開時生下的淇淇也都七八歲了。與小安相比,淇淇自然更加陽光開朗,臉上始終掛著笑容。</p><p class="ql-block"> “哦,這是什么,是你的冬日暖陽嘛?!变夸坷^續(xù)重復(fù)那句話,可能是覺得好玩,但我不喜歡她陰陽怪調(diào)的樣子,只是不理。上了小學(xué)后,學(xué)校里有時也會學(xué)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淇淇一進電梯,會沖著鏡子呲牙咧嘴,擺出各種poss。在小區(qū)公園里見到他們的同伴,會左手握拳右手立掌,做出電鋸的樣子。嘴里喊著“電你、電你”。我心想,這都什么鬼啊。</p><p class="ql-block"> “爸爸,你看我會變魔術(shù)。”淇淇說著將喝完的果汁蓋子旋開。笑瞇瞇地盯著我,然后突然伸出食指,用力將蓋子彈去。果汁的小蓋子在桌面咕嚕嚕打轉(zhuǎn),淇淇伸出手一拍,將它抓回重新蓋上。她接連來了幾個回合,我只是靜靜看著不說話。</p><p class="ql-block"> “爸,你會嗎?”淇淇得意之色表露無疑。</p><p class="ql-block"> 我仍舊不做聲,伸出手快速將蓋子旋緊。淇淇見狀急了,又連忙將蓋子旋開。沒等她放手,我又伸出手旋緊。淇淇更急了,一把將果汁抓入懷里。我見了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 “爸爸,不跟你玩了。”淇淇氣急敗壞,將果汁盒一摔,扭頭下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轉(zhuǎn)身目視著西南邊廚房上的玻璃窗,冬日午間的陽光早早西沉,光線透過窗戶玻璃,斜落在原木色的地板上。仔細端詳,竟然可以發(fā)現(xiàn)無數(shù)塵埃在光束當(dāng)中紛紛擾擾。古人說的“和光同塵”是何意,究其所以是萬物塵埃離不開光,還是光塵同處同生,這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 我悻悻然走回書房,靠床繼續(xù)翻閱《毛姆的書單》,打算趁著周末下午好好閱讀。也許是連續(xù)跑步兩天身體疲乏,頂不住頭一歪,就那么沉沉睡去。</p><p class="ql-block"> 迷糊中我聽到了鋼琴聲,掙扎著醒了過來??蛷d里淇淇在彈奏《南泥灣》,琴聲時斷時續(xù),顯然不太熟練。她經(jīng)常要我坐在邊上陪,可是讀師范學(xué)的“豆芽菜”全忘光了,就算干坐在那里也什么都看不懂。技能的東西都需要不斷強化,否則有朝一日終究歸零。</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我步入客廳,只有淇淇一人在彈琴,指尖在琴鍵上來回撫動,小腦袋隨著節(jié)拍在晃動。落在地板上的陽光更斜了,光色不似午間那么白熾有溫度,而是略顯暗紅與昏黃。</p><p class="ql-block"> “你媽呢?”我問。</p><p class="ql-block"> “在樓上跳繩?!变夸空f。我習(xí)慣跑步,妻跳繩,淇淇喜歡跳舞。全家人就差那個在福州的兒子小溥,他終日埋頭讀書,運動這門課程算是落下了。</p><p class="ql-block"> “爸爸,你過來陪我?!变夸空f。</p><p class="ql-block"> “好的。”我說,走到淇淇身邊挨著坐下,靜靜地傾聽她彈奏練習(xí)曲。午后的光陰隨著琴聲悄無聲息地流淌,偶然間窗外傳來幾聲鳥的啼鳴聲,鄰居家的關(guān)門聲,電梯上下行的機械聲。</p><p class="ql-block"> 突然咔嚓一聲,客廳的門打開。</p><p class="ql-block"> “阿淇,你姨姨電話?!逼薮掖疫M門走來,她一身熱汗,伸手將電話遞給了淇淇。</p><p class="ql-block"> “阿美姨姨,我有的不會彈,你什么時候來教我?!变夸苦街煺f。電話那頭貌似她的姨姨在說些安慰話,淇淇剛才煩躁的情緒漸漸平復(fù),嘴里應(yīng)著“好吧好吧”將電話掛下,重新彈起剩下的練習(xí)曲。</p><p class="ql-block"> 冬日的白晝短,不到下午六點夜幕即黑透。</p><p class="ql-block"> 晚餐十分簡單,以淇淇喜歡為主,只要她能吃飽,我跟妻主張輕斷食和半饑餓。飯桌上的淇淇話特別多,經(jīng)常說著說著將碗筷丟下,比上幾個搞笑動作。</p><p class="ql-block"> “爸爸,那我是不是可以一邊學(xué)習(xí)一邊找男朋友?”淇淇放下筷子看著我。</p><p class="ql-block"> “不行,學(xué)習(xí)的時候要專心,不可以找朋友?!蔽一V槨?lt;/p><p class="ql-block"> “那哥哥不是也找女朋友?”淇淇反問。</p><p class="ql-block"> “哥哥已經(jīng)上大學(xué),當(dāng)然可以。”我說。</p><p class="ql-block"> “爸爸,我是說上大學(xué)的時候。”淇淇拿眼瞟著我。</p><p class="ql-block"> “上大學(xué),爸爸媽媽也同意你找朋友?!蔽逸p聲道。</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說完這話我步出陽臺去晾衣,對面的山坡仍舊傳來鳥的鳴叫聲,但肯定不是當(dāng)年小安見過的青鳥?;赝?,夜幕下的沙溪河畔早已萬家燈火燃起,一派人間的煙火氣息。</p><p class="ql-block"> 我心想,等淇淇上大學(xué)時間還很長,有十年之久,那時我們早已老態(tài)龍鐘,那時的人們思想是什么樣子,我們無從得知。但普通人的天性就是在不斷追求自己的快樂與幸福,小的時候也許是一只青鳥,就算在密林中難覓身影。而學(xué)校時是好的成績,再大了是穩(wěn)定的工作與收入,之后是要有個安寧的家——在夜幕降臨下,在城市的萬家燈火中有一盞屬于自己的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