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記得上世紀(jì)七十年代未，上初中最后一年，我被允許參加生產(chǎn)隊的勞動。這意味著在麥假、秋假里可以憑自己的勞動掙工分了。</p><p class="ql-block"> 因為我們還是學(xué)生，年紀(jì)尚小，隊里經(jīng)常安排給我們的農(nóng)活是拾麥穗或抱秸稈，所謂抱秸稈就是大人們把己掰掉穗子的玉米桿割倒，由我們抱到路邊或堰頭，把地騰出來。干這活弄得滿身都是土，玉米的干葉和雜草還常常把手臂剌傷。當(dāng)時我最羨慕的農(nóng)活是牽牲口，只須牽著籠頭來回走，播種或犁地都由后面的大人操作。</p><p class="ql-block"> 想什么來什么，終于盼來了牽牲口的活，是讓我牽著牛跟一個老伯一塊犁地。因為是生手，隊長專門給我挑了一頭最老實的牛。 </p><p class="ql-block"> 那牛長得非常壯實，肚子又大又圓，渾身皮毛光滑發(fā)亮，兩只牛角呈四十五度角筆直地伸展著，大大的眼晴透出善良溫和的光芒。 </p><p class="ql-block"> 在深秋陽光下，我們一老一少一耕牛在長長的地里來回地穿梭著，老牛不論在地頭轉(zhuǎn)彎還是在地身走直線，都特別溫順聽話?？粗』锇榱w慕的眼光，我的心里止不住的高興。</p><p class="ql-block"> 整塊地是從里向外犁的，最后犁地邊，由于地邊不是一條筆直的線，有時墑溝緊挨著堰頭。最后一犁的時候，眼看著老牛碩大的肚子就要把我逼下堰頭，我就用盡力氣向里推牛頭，卻感覺像在推一座山，紋絲不動，緊急之下我用手中的木棍狠勁地敲打牛腿，想讓它往右邊挪一挪，給我騰個容身的地方，只聽得棍子和牛腿骨“梆梆”的碰撞聲，估計敲得疼了，它回頭瞪了我一眼，眼神幽怨而清潵，但雙腿仍舊堅定地順著墑溝不緊不慢地走著，無奈的我最終被擠下一丈多高的土堰，身上幾處被酸棗枝劃破。</p> <p class="ql-block"> 上來后，大伯關(guān)切地查看我摔傷沒有。當(dāng)我又拿起木棍準(zhǔn)備在牛身上撒氣時，他伸手?jǐn)r住了我。他說別責(zé)怪牛了，犁地走墑溝是牛骨子里的天性，它知道只有走墑溝才能把地犁直，它祖祖輩輩認(rèn)死了這個理兒，誰也改變不了它的。他說牛雖然生性溫和樸實，吃苦耐勞，但是很有個性，這也是為什么把有些固執(zhí)的人稱作“牛脾氣”的緣故。</p> <p class="ql-block"> 第二年，我到縣城上高中，此后又到外地上學(xué)、回縣城工作，一直再沒有和牛們有過親密接觸，但因為那次因牛的“不懂變通”而把我擠下堰頭，在心里上對牛有了一種疏遠(yuǎn)。</p> <p class="ql-block"> 近期讀史書，又看到了強項令的故事。東漢劉秀時期，董宣任洛陽令。因為當(dāng)時洛陽為東漢都城，住著許多皇親國戚，達(dá)官貴人，他們中有一些人仗勢橫行，欺壓百姓。光武帝劉秀的大姐湖陽公主的家奴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了人，公主為庇護(hù)他，將他藏彌在府中，外出也一直帶在身邊。為緝拿這個罪犯，董宣費盡周折，探明了公主的外出時間。當(dāng)公主車至，董宣立即逮捕了這個家奴，并當(dāng)場斬首。公主大怒，上告劉秀。劉秀命人抓來董宣問斬。董宣曉之以理，劉秀的氣消了一半，但總得給公主面子??！劉秀讓董宣向公主叩頭道歉，董宣認(rèn)為自己沒錯，拒不叩首。劉秀便讓侍衛(wèi)強按董宣的頭，董宣則雙手撐地，硬挺著脖子，堅決不肯低頭。劉秀見狀無奈地說：“你真是個強項令！”。</p> <p class="ql-block"> 掩卷長思，在努力想像著侍衛(wèi)們用力向下壓著他的頭，而按不下去的畫面時，忽然憶起了幾十年前我牽牛耕地快跌下堰頭時，我用盡全力也推不開牛頭的情景。如果說董宣不低頭是堅持原則，剛正不阿，那么我的牛何嘗不是在排除干擾，頂住壓力，堅決地走在正確的道路上？</p> <p class="ql-block"> 也許在牛的心中，那條溝是真理，是做牛的底線，因為只有走墑溝才能把地犁得筆直平展，才能對得起人們的喂養(yǎng)，才能心中無愧。為此，那怕面臨棍棒的敲打，也絕不改變自己的初衷，它的固執(zhí)，它的牛脾氣是對真理的堅守和對強權(quán)的抵制和抗議啊！想到這里，我對牛們又增添了一種深深的敬佩感，它們在勤勞樸實的同時，還有著自己堅定的追求。</p> <p class="ql-block"> 歷史一再證明，只有敢于明辨是非、堅持真理、剛正不阿才能推動社會的進(jìn)步和發(fā)展。我們不能忘記江姐在敵人用盡酷刑，嚴(yán)刑考打下視死如歸的精神；我們不能忘記張志新烈士在特殊時期歷盡磨難，堅守初心的壯舉；我們不能忘記在三峽工程建沒中持堅決反對態(tài)度的幾個專家，溫家寶總理說正是這些堅決反對的意見才使我們在設(shè)計施工中考慮得更全面更長遠(yuǎn)更深入。</p> <p class="ql-block"> 什么是人間正氣？包涵的內(nèi)容也許很多，但我覺得首要的應(yīng)是明辯是非，對正確的東西敢于堅持、敢于擔(dān)當(dāng)。</p> <p class="ql-block"> 我喜歡文天祥的正氣歌，“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在地為河岳，在天為星辰，與人日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dāng)凊遺，含和吐明庭”。唯有人間正氣才能使社會更加美好、更加清明。</p> <p class="ql-block">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幾千年來中華民族波瀾壯闊的發(fā)展史也是一部正氣之歌的傳承史?！霸邶R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jié)。為嚴(yán)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驗槌鰩煴?，鬼神泣壯烈?；驗槎山?，慷慨吞胡羯。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dāng)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這些人間正氣如長虹貫日，似暗夜長嘯，“天地賴以立，天柱賴以尊”。</p><p class="ql-block"> 當(dāng)一個社會變得每個人都以自己的利益得失作為評判是非的標(biāo)準(zhǔn)時；當(dāng)以善于看風(fēng)使舵，伶籠八面作為高情商成為社會的主流時；當(dāng)把敢于說真話、堅持原則當(dāng)作榆木疙瘩時，這個社會將永遠(yuǎn)在病態(tài)中運行。</p> <p class="ql-block"> “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正氣的底色。人有了正氣路才能越走越遠(yuǎn)越走越寬，社會有了正氣人民才有信心、才有文明民主光明的康莊大道。</p> <p class="ql-block"> 宋代李綱有詩云：“耕犁千畝實千箱，力盡筋疲誰復(fù)傷，但得眾生皆得飽，不辭羸病臥殘陽”。牛的壽命最多只有二十年，老牛想必早已作古了。</p><p class="ql-block"> 秋日的傍晚，殘陽如血，我站在夕陽下，思緒如天邊翻滾的云。面向家鄉(xiāng)，我向曾經(jīng)的老牛深深地躹上一躬，以表達(dá)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