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吏某者，少有凌云志，高自期許，埋首書齋，棲志云路，舉公考第，累遷縣丞，治績稍著?？h令數(shù)易其人，公守官如故，兩君未識(shí)、三代不遷，屯邅蹇連，打“萬年樁”，坐“鐵營盤”，志不獲申，不無怨望。嘗于新老縣令交接大會(huì)，嫚言半時(shí)辰，伸其困厄鹽車之辱、久屈哦松之怨，舉座駭然，吏部震怒，斥為狂悖，益不重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公自傷“天花板”，年未老而鬢已衰，身雖全而數(shù)終奇?？諔衙蠂L救時(shí)之心，欲共阮籍窮途之哭。感時(shí)撫景，無非愁音；觸物言情，徒增怨氣。向風(fēng)昂首，每思乘槎浮于海，戴笠荷蓑，騎青牛出關(guān)，又欲拈戒清修，黃墻紺宇，青燈經(jīng)卷伴華年，終心有不甘，意有所牽，不脫濁骨塵緣。郁于中而泄于外，日與僚屬冶游章臺(tái)，稅駕洛浦，征歌侑曲，射覆猜枚，忘愁情于塵外，娛歡愛于裙底，放浪形骸，惟日不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墜鞭事傳，擲花名著。賈豎輩聞其風(fēng)流，爭(zhēng)相諂附，曲意結(jié)納，量珠美姬，包攬纏頭，弦管金谷，銷魂郿塢。狐綬妖魅，宵旰焦勞，斲性褻精，神疲力拙，不能為繼。乃獻(xiàn)阿芙蓉、福壽膏以補(bǔ)陽，進(jìn)冰毒、海洛因以提神，相與命儔嘯侶，持假名出入煙館粉窟，對(duì)臥矮榻短檠，劃道吸粉，水溶扎針，但覺其氣芬芳，其味清甜，一吸而肉筋盡酥，一針而毛發(fā)俱爽。始則頭目清利，繼之胸膈頓開，自頂至踵，神魂駘蕩，胸中塊壘煙消，眼前勝景云涌，如夢(mèng)如幻，欲仙欲死，真極樂世界也。初意藉為壯精益元，安神泄郁，不虞有大害，恒以此自遣，“罌粟花下吐春風(fēng)，芙蓉帳內(nèi)夢(mèng)仙境”，通宵達(dá)旦不廢也。久而耽溺其中，須臾不能離，成癮君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俟毒癮發(fā)，如千刃裂膚，萬蟻嚙骨，手足委頓不能舉，口舌板滯不能言，眼耳怔忡不能辨。坐主席臺(tái)流淚涕涎，伏辦公桌哈欠打盹，雖白刃加于前，豹虎逼于后，不能止矣。是以開會(huì)中途溜號(hào)，偷閑吸粉提神；講話必備紙巾，隨時(shí)拭汗止癮。大款聞之，特制卡苦煙卷以供，神采起于白棍，興致生于紫煙。賞與僚屬相吸，莫不嘆神清氣爽。左右皆為煙鬼，官署幾成煙窟。以此為大款所制，或請(qǐng)托以尋租，或斷供以挾制，懾于毒癮，受制于人，有求必應(yīng)，批地批錢批項(xiàng)目，未嘗計(jì)其忤法犯戒之風(fēng)險(xiǎn)，淪為其逐兔之芻狗、奉匜之婢仆。情知辱莫之甚，猶奴事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因沉湎黑甜夢(mèng)，雙眸渾濁，兩頰凹陷，血枯肉脫，形銷骨立，精氣銷磨殆盡，曾不勝蟬衣，奄奄若病夫初起。思慮遲拙，記憶衰減，心煩意亂，骎骎乎肝肺胃腸精液盡，玉杵不舉，秀色難餐。暴躁不安，坐喜立嗔，屬吏請(qǐng)謁莫不心惕惕也，咸曰寧見乳虎，無值其無名火矣。公不能自制，痛楚焦慮，孽生幻覺，疑人加害，晝夜驚悚。久而頗有掛冠歸隱意。人以為矯情，不知其葦航難度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日，與大款相約溜冰，遇警突查，詒以假名，圖形比對(duì)，身份敗露。令詣紀(jì)監(jiān)委對(duì)簿，以為無顏，走登浮屠，投地畢命，遺偈曰：“長空鳥跡，碧水魚蹤。往生極樂，喜從悲來?！笨h府新聞發(fā)言人稱其長期罹患嚴(yán)重抑郁癥，墜落身亡。坊間傳遺一名冊(cè)，具識(shí)賄交者，引商界恐慌、權(quán)吏張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圖片引自網(wǎng)絡(luò)，鳴謝作者。</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