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9月14日是媽媽離去兩周年的祭日。七百多個日日夜夜里，原有的生活節(jié)奏被打破。失去目標的茫然，熄滅航標的黑暗，生活一時陷入無主的迷茫、困惑與頹唐。體力的勞頓轉(zhuǎn)向精神磨礪……</p> <p class="ql-block">兩年來，媽媽一直與我同在。她在花叢間流連，在綠蔭下漫步，在清風中搖曳……一杯一盞中有她的音容，一器一物中有她的笑靨。</p><p class="ql-block">最讓我驚異的是一次夢的經(jīng)歷：我因做個小手術(shù)，實施了麻醉，在即將蘇醒之際，父母相繼出現(xiàn)，向我伸出援手……驚鴻一瞥中醒來，我陷入思考：這多維世界是真實存在的，父母一場，他們從未遠去！</p> <p class="ql-block">瑣憶一：整理家中舊物，件件都儲滿往日的光影、蘊積滿滿的記憶。一本本兒時的讀物，常讓我扔下手中的活計，翻閱、深陷其中……</p><p class="ql-block">媽媽從小喜歡讀書，她的同學回憶，初中時每到休息日，便見她捧一摞書、帶幾只烤紅薯到貞信女中的草坪上去看書。一看就是一整天，落下“眼鏡”的綽號。</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喜歡讀書的媽媽，凡事都愛向書籍討教，是引領(lǐng)全家愛上書籍的母親。</span></p> <p class="ql-block">瑣憶二：意外在書中發(fā)現(xiàn)一張粉紅色的紙片，黑體的毛主席語錄下面，寫著：定于一九六九年十月一日晚，在天安門廣場舉行國慶焰火聯(lián)歡晚會，請屆時參加。</p><p class="ql-block">一段塵封已久、也曾令<span style="font-size: 18px;">我多次淚目</span>的往事，搖搖曳曳顯影：</p><p class="ql-block">1969年8月11日，關(guān)在山西省文聯(lián)牛棚中的母親與文聯(lián)的領(lǐng)導李束為、程曼先生，作為分批釋放策略中的最后一批關(guān)押者釋放回家。進門便立即整理背包，隨機關(guān)的全體人員到了北京，參加為期一年的“中央辦的毛澤東思想學習班”。這張請柬正是學習班在北京的成員受邀請的憑證。</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請柬簡陋是時代使然，背面標出的編號，顯示出嚴肅與莊重，這</span>無疑是件神圣而光榮的事情，套用當年的流行說法：“這是人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lt;/p><p class="ql-block">看煙火的日子到了，母親被告知不能參加。與她一起被留下的還有詩人公劉、老作家王玉堂（岡夫）和文聯(lián)秘書長程曼等。</p><p class="ql-block">當晚，外出歸來的人們，有比看煙火更興奮的事：他們趁難得的外出機會去逛了街。與母親同一寢室的劉平杜（版畫家力群的妻子）買回一小包杏仁，她分給我母親幾粒。這讓不能外出的母親永遠記住了杏仁美妙無比的滋味。</p><p class="ql-block">母親晚年吃杏仁時偶然說起此事，我便再沒讓家里的零食罐中缺過各式杏仁……</p><p class="ql-block">今日翻書，能偶遇這張請柬，或許正是因為它在五十四年前沒有被使用，才得以在書頁中安靜躺到今天吧。</p> <p class="ql-block">瑣憶三：清理舊物，翻出一把早已不能使用的大刷子。淡藍色木質(zhì)手柄有37厘米長（一尺一寸），透過歲月侵蝕的外表，還能看出它精良的質(zhì)地；黑色的刷毛在歲月的長河中已被蠹蟲蛀蝕。</p><p class="ql-block">這把大刷子，伴我走過了童年、少年和青年，后漸呈頹態(tài)。但母親一反常態(tài)不舍丟棄，道出：這是家里留給她的唯一物件。</p><p class="ql-block">母親的老家在湖南臨湘，后遷徙到成都。家里的東西大多被沒收，所剩之物也在后來的日子里被饑貧的家人變賣，換為裹腹的食材。她上大學時帶出的這把刷子，跟她來到山西，成為帶著家族體溫的唯一紀念品。</p> <p class="ql-block">瑣憶四：近日刀郎的新歌《奇臺30里》中涉及了八千湘女上天山的舊事，想起母親的堂姐作為八千分之一去新疆的往事；也想起母親為堂弟劃為地主之<span style="font-size: 18px;">事，投書故里鄉(xiāng)官，存疑詢問：</span>49年只有15歲的堂弟，是否應該頂替自殺身亡的父親擔起此名？</p><p class="ql-block">重權(quán)在握的鄉(xiāng)官覺得自己的權(quán)威受到質(zhì)疑而暴怒，致函四川大學，欲將她從學校揪回批斗……</p> <p class="ql-block">瑣憶五：教師節(jié)到了，想起母親常常為我送鮮花祝賀的情景。母親純真浪漫的情懷中，<span style="font-size: 18px;">溢滿了職業(yè)女性對職業(yè)的敬重。</span>因一個職業(yè)的節(jié)日，為兒女祝賀，母親的純真可愛躍然而出。</p> <p class="ql-block">瑣憶六：母親還給我留下一份豐厚的遺產(chǎn)，那就是她的圈子。多年陪同母親，尤其到了她的晚年，常協(xié)助她與朋友、同事、同學及親友們聯(lián)絡(luò)，久而久之我走進了她的社交圈子。接過這份情誼的紐帶，我從中窺視到深邃的思想、精妙的觀點與廣博的見識。常感到自己擁有了登高而召順風而呼的優(yōu)勢。是母親延長了我的視線，擴大了我的視野。她給我的這份豐厚禮物，使我如入寶庫，滿眼生輝。</p> <p class="ql-block">母親的一生匯集了太多太多時代堆積在她身上的故事。</p><p class="ql-block">一部家族史、一段成長歷程，竟能攜帶、透視出如此厚重的一段歲月，常讓我陷入沉思……</p><p class="ql-block">媽媽，我想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