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封川古城根下,有一條用青石板鋪設(shè)的村路,叫“石街”。石街由東至西綿延數(shù)里,比較筆直和平坦,因為封川話“石”和“直”同音,故我一直都以為是“直街”,后來聽說石街的石板被挖走了大部分,我才意識到是“石街”不是“直街”。</p> <p class="ql-block"> 石街往西延伸至三村。南邊是稻田,北邊是高出路面的坡地,四村1、2、3隊和三村的很多農(nóng)舍就建在北面的坡地上。</p><p class="ql-block"> 南邊的稻田,秋收的時候一片金黃,景色是迷人的,但我更喜歡秧苗成長的時節(jié),這時,田里的水從西邊流向東邊,只要不攪動田里的泥土,稻田的水是清澈透亮的,流水從高處流向低處,發(fā)出的流水聲如音樂般悅耳。常常有比銀魚還小的銀色小魚成群結(jié)隊地在田里游來游去。我們走近田邊,用手猛的一撈,魚兒便四處逃跑,但不一會兒又悠哉悠哉地聚在一起,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似的。夏天,村民養(yǎng)的鴨子會趕到田里吃蟲子。田埂上的草綠油油的,也吸引很多蚱蜢。田埂上、路邊的螳螂也很有趣,螳螂有兩把“大刀”,即它的前肢有兩條長臂,像兩把大刀,“刀”上長著堅硬的鋸齒,只要你動它,它便伸出身上的“刀”狠狠地向你“砍”去,“砍”得你又癢又痛,難受好幾天。但你只要不動它,看著它怎么伸出那“大刀”,運用那堅硬的鋸齒捕食蟲子,就很有趣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村民的房屋為青磚黑瓦兩層樓,各家房屋之間間隔疏密適中,錯落有致,每家屋前屋后都種了黃皮樹和龍眼樹,我認(rèn)為不僅僅是因為封川古城的水土適合種這兩種水果,還因為粵語黃皮的“黃”與興旺的“旺”同音,寓意“丁財兩旺”,龍眼樹的“龍”則有龍騰虎躍之意,兩種樹都是吉祥之樹,因此屋前屋后種黃皮龍眼的習(xí)俗便從祖上傳了下來。</p><p class="ql-block"> 村民的房屋前面還有一個菜園。村民除了滿足自己的需要以外,菜園里的菜大多都挑到農(nóng)貿(mào)市場上去賣。在石街的村里,人人都是種菜的好手。與別的菜園不同的是,村民們還把菜園收拾得頗為“藝術(shù)” 。他們用竹籬笆把菜地圍起來,或者壘起矮磚墻,防止牲畜進來搗亂,那磚墻爬滿大薯藤、葛藤,頗像如今掛在酒吧或架在公園專門種植的觀賞性藤蔓。豆角絲瓜苦瓜藤爬的竹籬笆則更為講究了。一根根瘦長的野竹子斜斜地交叉插成一個個菱形的籬笆墻,很是精致,在籬笆墻上,豆角花、絲瓜花、苦瓜花、黃瓜花等花兒一茬接一茬的開,白的、黃的……,瓜、豆掛在籬笆墻上,一批又一批,籬笆墻與花兒與果實相益得彰,清新雅致,又實在又好看!而地里那紫色的茄瓜、那在泥土里鉆出來的蘿卜、那圓圓胖胖的椰菜,長得是那樣喜人。石街的菜園,真是農(nóng)家院子的一個個別致的花園。</p> <p class="ql-block"> 石街是連接幾個村到城里的主要通道,整天總是人來人往,而下午則是最熱鬧的。村民們干完集體的活后,開始在自留地的菜園忙碌,或者到水井挑水回家,他們碰在一起,家長里短的,說話爽朗幽默,笑聲和說話聲響遍整條石街。孩子們放學(xué)后,便互相呼喚自己的小伙伴,在石街上玩點兵兵、捉迷藏。楊家的曬谷場,是孩子們聚集最多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隨著黃昏的降臨,村民們也陸續(xù)回家做飯了。這時,家家戶戶的炊煙裊裊升起,連同紫黃色的晚霞,石街組成了一幅夢幻般古老而遙遠的畫面。</p><p class="ql-block"> “阿女,吃飯了”“阿月,吃飯了”……喊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此起彼伏,響亮而悠長,……不消一會兒,熱鬧的石街便進入了寧靜的夜里。</p> <p class="ql-block"> 也許沒有誰說得清石街的歷史,但是街口蒼老的榕樹似乎在無言地訴說著它歷經(jīng)的風(fēng)霜歲月,走在路上,能感受到綿延的村路承載著多少先輩的足跡!這里靜水深流,不知記載了多少人間的悲歡離合?多少世事的變遷?我離開石街已四十多年,往事依稀,很多事情已經(jīng)漸漸忘記,但1976年躲地震的事情卻印象深刻,當(dāng)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p><p class="ql-block"> 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后,全國進入防震減災(zāi)的總動員。封川的各生產(chǎn)隊安排村民在各個水井旁值班,當(dāng)水井的水有波浪就預(yù)示地震要來了,值班人員需馬上敲響銅鑼,通知人們迅速逃到空曠的地方。進入“戰(zhàn)備狀態(tài)”的幾天,人們都很緊張,楊家有些村民晚上已在曬谷場搭起床和蚊帳過夜。一天深夜,突然銅鑼聲在石街由遠及近地響起,聲音越來越緊迫,此起彼伏,響徹整條石街。父母趕緊把幾個孩子叫醒。我們家住在位于石街南面的小學(xué)教工宿舍里,我已13歲,非常清醒地知道地震的危害性,這時意識到大難臨頭,于是抓起床上的被單,連鞋子都顧不上穿,拔腳就跑,一直奔跑到楊家的曬谷場上,這時,曬谷場聚滿了人。沒過多久,大家才發(fā)現(xiàn)虛驚一場。水井的水平靜如鏡,是守井的人太緊張產(chǎn)生了幻覺,而其他的守井人聽到銅鑼聲,也被嚇懵了,雖然沒有看到水井有動靜,但擔(dān)心自己眼睛不好使看不清楚,或者自己看的水井對地震不夠敏感,情急之下也跟著敲起銅鑼來。自從這次事件發(fā)生以后,人們對地震反而不緊張了,石街也解除對地震的警報。生活又恢復(fù)到從前的樣子。</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今年夏天,我重新把整條石街走了一遍,一直走到石街的盡頭—三村的荷花池。石街依然滿目蒼翠,農(nóng)家院落、果樹、菜園還在,籬笆墻還在,石街基本保持原先的風(fēng)貌,只是多了很多掩映在果樹叢中的漂亮小洋樓,青石板路換上了水泥路,這回石街真的該稱為“直街”了。而南邊的稻田大多已改種蔬菜,鄉(xiāng)村的大路小巷變得非常整潔,我跟人開玩笑說“石街上的村莊干凈漂亮得可以與在圖片中看到的日本鄉(xiāng)村相媲美啦”。如今的石街少了些古韻,多了些現(xiàn)代化的氣息,但我覺得它依然美麗如昨。</p> <p class="ql-block"> 寫于2023年9月7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