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故事屬虛構(gòu)，人物有原形</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張氏姐妹</b><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紀實小說選段）</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作者：寒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1983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8月的濱海市，天亮得特別早，不到5點，火紅的太陽就露出了天際線，撲通撲通跳上海面。蕾是第一次在海邊看太陽升起，驚喜地叫起來：“太陽是跳上來的，不是升起來的。”波光粼粼的海面，紅霞與藍天交相輝映。蕾不停地贊嘆“海上日出太美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姝和蕾晨跑完就去濱海大學西村的農(nóng)貿(mào)市場買菜。在路上，她們碰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她們小學校長張韞。張韞校長和張青老師看樣子是剛買好菜要回家，姝和蕾像兩只歡快的小鳥，驚喜地叫著“張校長”“張老師”，姝更是有千言萬語要對張校長說。張韞校長和張青老師會心的一笑，“我們找個地方坐坐?！辨屠龠€喋喋不休地說著，“太巧了，居然在這碰到校長?！彼齻儚奈鏖T進了校園，在魯迅紀念館前的石凳上坐了下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張校長先問張蕾：“小蕾，你在哪里上大學呀？是利用假期來海大玩嗎？”蕾趕緊把自己的近況向校長作了匯報。張校長欣慰地笑道：“你們終于趕上了好時代了?！?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張校長又拉著姝的手親熱地問道：“你父母都好嗎？好多年沒見到他們了。我昨天還跟我大姐說，恐怕這次見不到你了，我明天就要回南昌，想著，你們還沒開學呢?！?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姝很驚訝，“您知道我在這里上學？是我媽寫信告訴您的嗎？”</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張校長哈哈大笑“是你們張老師告訴我的?！?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姝更糊涂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張校長笑著問“你還記得我曾送給你一本《牛津英漢詞典》？那是我姐送我的，她一看見那個封皮就認出來了?！?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姝恍然大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每一次上西方哲學史，姝都會把那本心愛的《牛津英漢詞典》帶到教室，以備查詢。有一次課間休息時，張老師走到姝面前，拿起桌上的這本書翻了翻，笑著說道“這本書有年頭了吧？這書皮很漂亮，你保護得也好?！?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這是我小學校長送我的。”姝有些驕傲地說道。</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和張校長、張老師分手道別后，姝抑制不住興奮，感覺像在做夢一樣。</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張青、張韞是同父異母的姐妹，父親是上海有名的大資本家，張士澄。張青的母親是世家大小姐，張韞的母親是陪嫁丫環(huán)，但主仆兩人情同姐妹，互相扶持，甘苦與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張韞生性叛逆，中學沒畢業(yè)就跑出去參加革命，一直在江西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張青畢業(yè)于上海圣約翰大學，說著一口標準的牛津英語?？箲?zhàn)后期，她和她的先生林之翔是中共地下黨，他們在上海為共產(chǎn)黨籌措經(jīng)費、運送藥品、收集情報，后來又為上海解放立下汗馬功勞。林之翔是林則徐第八代孫，福建人，畢業(yè)于復旦大學法學系，學生時代就參加了革命，與共產(chǎn)黨高層潘漢年有很深的交往。林之翔和張青都生活在上流社會，錦衣玉食，但他們對腐敗專制的蔣家王朝的統(tǒng)治不滿，希望建立一個真正民主自由的新中國，所以他們參加革命不是一時沖動，而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的抉擇，為了革命的理想和信仰，他們不僅出生入死，而且傾盡家產(chǎn)。</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新中國成立后，他們都在黨內(nèi)擔任要職，事業(yè)風生水起。沒想到1958年反右的時候，林之翔被打成右派，沒完沒了的民主生活批斗會，曾經(jīng)志同道合的同志，變得面目猙獰，坦城的交心交流，變成批斗攻奸的炮彈。林之翔精神陷入極度苦悶之中，堅決脫離仕途政治，遠離是非之地上海，夫妻雙雙回到福建老家，在濱海大學度過了幾年相對清靜的日子。雖然在海大也不能逃脫被批斗的厄運，但陌生人的批斗總隔著一層，給他們造成的精神痛苦和人格羞辱相對輕些。但是好景不長，文化大革命來了，安靜的校園變得躁動不堪，各路造反派如蠅飛蟻聚般冒出來，大字報滿天飛，到處紅旗招展，三輪車載著一撥又一撥的紅衛(wèi)兵在校園來來回回地喊話，男聲嘶吼炸裂、女聲尖銳刺耳，聲音通過擴音喇叭劃破蒼穹，在校園回蕩。剛開始還是造反派之間互相喊話斗狠、約架武斗，但隨著運動的深入，就開始深挖、糾斗各路牛鬼蛇神。激情、狂熱的人越來越多，理性、冷靜的聲音被淹沒，甚至被無情批斗、掃蕩。冷眼看世界的林之翔越來越憔悴、越來越蒼老，在為國家前途擔憂的同時，也感到自身安全岌岌可危?；鸷芸炀蜔剿麄兩砩狭?。林之翔和張青因為歷史問題雙雙被打倒，林之翔被判15年刑期，張青被關(guān)進牛棚，出來后就在學校做掃地的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文化大革命結(jié)束后，他們夫妻都得到平反昭雪，林之翔擔任海大的系主任兼書記，他以前所未的激情全身心地投入工作，要把失去的時間奪回來。他曾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五四憲法》的起草人之一。他平反出獄時，《七八憲法》剛剛頒布，他就受命主持對《七八憲法》不合時宜的部分進行修改，他嘔心瀝血，期待能為祖國起草一部不朽的憲章，期盼多災多難的中國能真正走上民主富強的康莊大道。但天不遂人愿，不到兩年，他就因肝癌去世。一代志存高遠、德才兼?zhèn)涞奶熘溩?，壯志未酬，尚未飛翔就折戟而亡，讓人唏噓不已。</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張青則一頭扎進德國古典哲學的故紙堆，反復鉆研黑格爾的《小邏輯》、《大邏輯》和《歷史哲學》，黑格爾的辯證思維和巨大的歷史感令她著迷。黑格爾哲學似乎具有無堅不摧，掃除一切迷妄的思想力量。姝每次聽她操著柔軟的上?？谝裟睢昂诟駹枴?，就覺得別有韻味，注意力不自覺地被吸引過。下課時，同學們也喜歡圍著張老師問這問那，比如，黑格爾說人類文明從東方發(fā)端，中國、印度是哲學史的少年時代、希臘是哲學史的青年時代、羅馬是哲學史的壯年時代、日耳曼是哲學史的老年時代，雖然形象地勾畫了全球精神史的輪廓，是不是也說明黑格爾是一個強烈的歐洲中心主義者，看不起東方文明，認為我們中國哲學還很幼稚，吹捧日耳曼哲學才是人類思維發(fā)展的頂峰。再比如，黑格爾說“最大的罪孽”反而是有益于人類，以及“惡”是歷史前進的“杠桿”，是不是違背人類道德倫理，是一種吊詭的歷史觀等。張老師從不取笑同學們的幼稚和偏頗，總是耐心解釋，平等討論，又能縱橫古今，舉出具體史實來說明黑格爾辯證法的合理性。</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今天姝和蕾的話題一直都沒有離開張青張韞姐妹。蕾對張青高貴典雅的氣質(zhì)贊不絕口，“你們張老師的氣質(zhì)真好，看上去那么儒雅端莊，那么精致美麗，個子又高，身材也保持得很好，說話聲音特別好聽，帶著上海話那軟軟的尾音，好不啦，聽得人都要酥倒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聽說張老師在德國進修的時候，最驕傲的日爾曼小伙子都為她傾倒?！辨^續(xù)說道：“你不知道，張老師的課在我們系里是最受歡迎的。她不僅風度好，聲音好聽，英語、德語也說得好，對德國古典哲學，尤其是黑格爾辯證法研究得很深很透。我們系里的江才子一門心思就是要考她的研究生?！?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張校長在我們那小縣城就是神一樣的存在，可跟她姐姐比就差遠了。真是山外青山樓外樓啊。”蕾不無感慨。</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張校長讀的書不多，她很小就出來革命了，她當時革命的目的就是要脫離讓她感到窒息的家庭，是少年判逆。張老師參加革命是源于堅定的信仰?！辨f道。</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她們倆長得也不像。張老師一看就是飽讀詩書的知識女性。我們張校長更矮更胖，反倒更像馬列主義老太太?！崩倮^續(xù)八卦著。</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聽說文革的時候，張老師在校園掃地，每天早上6點，她總是穿戴整潔、拿著掃帚，準時開始工作。她掃地也比別人認真仔細，一絲不茍。她從不訴苦，更不抱怨，她堅信光明一定會來。不過讓她最難過、尷尬的是掃地時碰到熟人和當年的學生，她最怕看到熟人同情、憐憫或是幸災樂禍的目光。見到熟人，她要不遠遠避開，實在躲不及，她或是轉(zhuǎn)過身子，或是用草帽遮住臉?！辨f著說著眼圈不覺紅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那是因為她有信仰，所以把苦和怨都收斂壓抑在內(nèi)心，她相信這一切都會過去。你看，生活的磨難，歲月的侵蝕都無法消亡她已滲入骨髓的教養(yǎng)和貴氣。她的精致、溫和、儒雅是由內(nèi)向外的自然流溢?！崩儋潎@道。</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姝送蕾上了火車，回到學校就去系里拿了新生的名單和宿舍房號，為迎接新生做準備。</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 rgb(25, 25, 25); font-size: 20px;">（故事屬虛構(gòu)，人物有原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