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衣服,我只買內衣和運動衣,其他衣服不用買,不是我不喜歡穿新衣,而是我衣服有穿。有制服,還有兒子的衣服,特別是他的羽絨服,除了時髦外還有淡淡的體香,那是青春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 兒17歲也是他踏入大學校園的寒假,我和妻去學校接,順便為他買過年的羽絨服。南昌的中山路是商業(yè)街,一家家店鋪叫賣著、招攬來來往往的行人。有拿著衣服在店門口高喊“打折、打折、六折?!币灿械觊T口立著衣服售賣信息的白板,店外熙熙攘攘人群,店內悠揚婉轉的輕音樂安慰著路人的心情,吸頂燈在店內試衣鏡的反射下,顯得寬敞,使人眼前一亮,能夠看清白色射燈下的衣服高貴上檔次,就像舞臺中心的追影燈烘托出主角,你有一種想試穿的沖動。試穿是兒試穿,品論是妻的事。她一邊用手拉順衣服,一邊嘟嚷:這衣服穿得人精神,好看!但你需要買顏色素點的衣服,當你不穿的時候,可以給你老爸穿……在一旁矮凳上打瞌睡的我頓時來了精神,心想:這街逛得值,雖說給兒子買衣服其實給我買,兒子是跟老子在試衣。興奮之情內心而發(fā),笑容從臉上溢出來。</p><p class="ql-block"> “你笑什么?”妻子看到我走神扭頭問道。</p><p class="ql-block"> “笑兒子好幸福,這么有眼光的老媽幫他挑衣服”我連忙答道。</p><p class="ql-block"> 妻開心地笑了。兒真的好幸福,不但有新衣服過年,而且有老爸老媽一起陪著在省城逛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想起自己小時候。70年代出生的人,兄弟姐妹很多,衣服是老大穿了給老二穿,一路傳下去。在家排行老二的我,穿著舊衣服。羨慕著穿新衣服的老大。</p><p class="ql-block"> 日子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逝,17歲我高三時,我有新衣服穿了,新衣服是父親的制服,80年代的公安制服(白色或藍色的)。對著鏡子,單瘦,袖口需挽上兩厘米手掌才露出來,稚嫩的臉盤像三毛從軍記里的小大人。</p><p class="ql-block"> 我很高興,除了新衣服外,還有其他人羨慕的眼神,“公安制服,好威武!”一般人穿不到這衣服的。每天我穿著白色的公安制服斜挎書包,感覺1.5公里的上學路不遠,更像是T臺走秀,一路上遇到熟人、同學主動打著招呼,享受著別人對我衣服的夸贊,“長大了!個子有父親高!挺威風的!”那時感覺自己就是公安干警一樣。</p> <p class="ql-block"> 這以后,我和父親的衣服都混著穿,從竹竿上晾曬的衣服還沒來得及疊,我就往身上一披上學了,等到上課時,聞到一股煙草味才明白那是父親的,煙草味中還夾雜著煙熏的味道,煙熏肉一樣的味道。老爸是湖南醴陵人,每次到湖南過年后都會帶回煙熏肉和瓷器。煙熏肉浸泡兩小時后,將熏黑的皮肉刮掉,油鍋爆炒,配上紅辣椒末與飯同蒸,出鍋時,一層晶亮的紅色油水、紅黑的肉直接刺激你的味蕾,不干兩三碗飯絕不罷休。每次上午十一點時,肚子就咕咕叫,特別是聞到衣服上的“煙味”,腦海里立即浮現出煙熏肉、攸縣小香干、蒸魚塊等湘菜,熬到下課回家后,看到父親開的警車靜靜地停在單位院子一角,車身反射出的陽光不是那么耀眼,而是明亮,藍白相間的警色,朝我閃光,仿佛說:“父親正準備著一頓美味,你怎么還慢慢地晃。”一種幸福感從腳底直沖腦門,沖刺般跑向家里。</p> <p class="ql-block"> 父親對兒女的愛就像大山一樣默默的,與他在一起感受不到學習的壓力,他是警車的駕駛員,同事親切地稱呼“鄧師傅”,他認為兒女長大后有門技術就行,像他做個“鄧師傅”。</p><p class="ql-block"> “鄧師傅”愛下象棋,讓他最高興的事,就是陪他下象棋。我讀三年級時,當夜幕落下完成作業(yè)時,象棋就已經擺在小茶幾上,一個個圓形的紅黑棋子整裝待發(fā)。</p><p class="ql-block"> 與父親下象棋,不是熱愛下象棋,而是為了錢,賺零花錢。一次一角錢,贏一盤一角錢獎勵,輸一盤免費跑腿幫他買煙(一天一包煙)。初學象棋,父親讓二棋子,我還是輸了,有些氣餒,他鼓勵我說:“湖南人脾氣倔,不服輸,越挫越勇。遇到問題想辦法解決,難道活人還會被尿憋死?”他幫我復盤,尋找失敗原因(這也讓我學會遇事反思),發(fā)現自己粗心大意,沒注意陷阱,看到可兌子,以為父沒看見就像撿到便宜一樣,其實是他放出來的餌故意露出破綻,而且知他善于使用“炮、車”棋子。于是,我想方設法用兌子等方式,將他的“炮、車”換掉,棋盤一片混亂,然后亂中取勝。</p><p class="ql-block"> 警服只穿了一個春夏,當秋意漸濃時,父親說:“非警務人員不能穿警服了,局里在整頓警用標志?!庇谑牵恢匦路胚M衣柜,恰逢那時父親生病了。在連續(xù)兩天熬夜蹲坑守候抓捕盜竊嫌疑人后,父親低燒了一個星期,省城醫(yī)院檢查癌癥晚期。</p><p class="ql-block"> 半年以后(一個春天)的上午,我正在課堂里上課(歷史課)時,聽到教室窗外有人叫我名字,是父親同事的聲音,我低頭感受著同學們的目光聚焦,雙掌撐著桌子緩緩地站起身來,此時非常明白父親同事到學校的意思:父親在醫(yī)院去世了。</p><p class="ql-block"> 父親的警服又一次從衣廚里拿出來,永遠放不回去,兩整格的衣服好像依依不舍一樣,仍然將氣味駐留櫥間,那是運動的味道,讓人產生孔武健壯的聯想。這衣服至少半年未穿,淚水像閥門被水壓沖開一樣,占領眼眶,越來越多,我的眼睛變得模糊了。痛恨起疾病,這么短的時間衣服的氣味未散人卻沒了。心臟突然間好像被無數涌出螞蟻包圍撕咬,隱隱作痛。</p><p class="ql-block"> 亂了頭緒,“鄧師傅”怎么能狠心將我們拋棄,父子情斷他的知天命之年,眼眶再也盛不下往外砸的淚。心亂如麻之時想起一個聲音“鎮(zhèn)定!”這是父親下棋時的聲音?!斑€有許多事情要做,別讓悲傷亂了陣腳……”又是父親的聲音,父親依然活在我的腦海里。接著他給我下指令:“警服你穿上捂熱后讓人幫我穿上;內衣等衣服焚化……”</p> <p class="ql-block"> “鄧師傅”妻叫我的聲音將我從回憶中拉回。</p><p class="ql-block"> “去付賬,把這衣服買了?!?lt;/p><p class="ql-block"> 當我站起身時,衣領被妻子整了整,她說:“要注意形象!否則別人會說你老婆邋遢的。</p><p class="ql-block"> “得令!”我立馬答道。</p><p class="ql-block"> 心中念想:“鄧師傅,我不但穿過你的衣,也穿著兒子的衣?!?l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