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自從到了海邊生活，迫于生計，我養(yǎng)成早起的習慣。早起并不是去跑步鍛煉身體，而是沿著沙灘撿拾碎木頭、竹竿之類的飄浮物，用來燒火做飯。在大風天氣還可撿到養(yǎng)海帶用的浮標“水葫蘆”，此物一元錢一個，養(yǎng)海帶廠家經(jīng)常到海邊收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所在的地理位置叫八道垛子，海岸線長兩三公里，再向北就是小蛙港了。一般撿東西不到小蛙港就回頭，因為小蛙港這邊也有人撿拾。當然，八道垛子也不止我一個，老王也是其中之一。為了避免路線重復，我和老王商定，一人向北，一人向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天早晨，天剛剛蒙蒙亮。我和老王不約而同地來到沙灘上，打了一聲招呼，老規(guī)矩，他向北，我向南。由于昨晚風比較大，我沒走多遠就撿到兩根竹竿，后來又撿到幾個水葫蘆，水葫蘆里全是水，挺沉的不好拿，于是我開始往回趕……</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月的早晨，略帶些寒意，寧靜的海邊在輕霧的籠罩下，顯得格外朦朧！我拖著兩根竹竿和水葫蘆艱難地爬上海堤。這時，我隱隱約約看見一個黑影從北邊跑來。當時，我還在納悶！來海邊幾年了沒見過早晨有人跑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很快那人跑到我面前，我一看是老王，見他慌張的樣子，一定是被什么東西嚇到了。老王一看是我，未等我開口急促地對我說：“……快……快……快救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王，你怎么了？那兒不舒服？”我急忙去扶老王。此時，老王已上氣不接下氣，待他緩和一陣子后又急切地對我說：“……不……不是救我！有人掉海里了，那人快不行了！快……快去叫徐醫(yī)生……我……回去拿被子……”被他這么一說，我也開始驚慌失措，但人命關天豈能怠慢，丟下?lián)靵淼臇|西，向醫(yī)生家奔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清脆的敲門聲，打破寂靜的早晨。醫(yī)生一邊起床，一邊嘟囔著：“誰呀？這么早就來敲門！”當他開門后一見是我，吃驚不小。雖然我們關系很熟，這么早來敲門是第一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快！快！救命！有人掉海里了，快不行了……”醫(yī)生見我神情嚴肅，來不及細問，披上衣服跟我岀了門，海堤上正好與老王匯合。在老王的帶領下，我們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在沙灘上狂奔……</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王不愧是老海邊，在輕霧的籠罩下，很快就找到了事發(fā)地點。只見一位女士倦縮在沙灘上，一動不動。醫(yī)生急忙上前查看，號了號脈說：“還有點脈動，還有希望！這里不是搶救的地方，快把她弄到我家里去?！庇谑?，七手八腳把她抬到老王帶來的被子上，我們抓住被角匆匆往回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醫(yī)生家里，醫(yī)生的老婆把她身上的濕衣服脫去，蓋好被子。醫(yī)生也配好急救藥，掛上吊水后，看到她胸口微微起伏，眾人才松了氣！這時，我才想起問老王天這么黑，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她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原來，老王向北后不久，就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呼叫救命，聲音很弱，時斷時續(xù)。此時黎明前的黑暗，四周看不清，老王憑借他過人膽量，還有對海邊熟悉程度，摸著石頭聞聲尋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果然，在離岸邊一百多米遠的二道石壟邊上，老王發(fā)現(xiàn)一個女人已奄奄一息。老王把她抱到一塊高一點的石頭上，告訴她，我背你上岸，但你要抱緊我的脖子，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王年紀六十有余，身板結實。但背一個生命垂危之人上岸，對他來說也是極大挑戰(zhàn)。走石壟上岸是行不通的，只有走水路。水路是一個大水塘，最深處有半腰深，水里還有許多暗石，平時空著手都難走，何況老王現(xiàn)在還背上一個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在緊急關頭會發(fā)揮巨大能量。老王憑借救人心切，艱難地把落水者背到岸邊，他已精疲力盡癱坐在地上。此時，他救上來的人已處于昏迷狀態(tài)，生死仍然未卜。救人要救到底，老王再次站起身來，強忍著虛脫的身體，往回跑喊人救援，后來就是我見到老王的那一幕……</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正當我們幾人議論一個女人深夜怎會掉到海里之時，被救女子突然蘇醒過來，嘴里發(fā)出微弱的哀求信號：“求求你們了！快去救救我的丈夫，還有我的婆婆和孩子，他們都在海里……也求求你們快給我家里送信，我家在東王集鄉(xiāng)XX村XX組……”說完她又昏迷過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眾人的心一下子又懸了起來，還有三條人命這還了得，趕快報警。然而，當時什么通訊都沒有，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醫(yī)生有一輛摩托車。最后經(jīng)三人商定，由醫(yī)生騎摩托車去報警并給她家人報信，我和老王就地展開救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醫(yī)生送信報警暫且不提。單說我和老王挨家挨戶敲門，把能叫的人全都叫到海邊，開始拉網(wǎng)式尋找，找了兩個來回竟然沒發(fā)現(xiàn)任何狀況。此時，天光大亮，霧已散去，海面平靜得很，能見度很遠，但仍然見不到一丁點漂浮物，奇怪得很，不像發(fā)生過海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解鈴還須系鈴人，搜索無果后，我們又回到醫(yī)生家。被救女子在醫(yī)生老婆的護理下，慢慢蘇醒了過來，也喝了點熱水，體力漸漸恢復，神志清醒也能說話了，才知道她姓王。在眾人的詢問下，王女士開始講述海難的全部經(jīng)過……</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原來，王女士一家是本地人，家有一條駁殼船，專門從淮北鹽廠運輸海鹽去內地。海路只有十幾海里，經(jīng)過東山閘后，進入善后河，這條線路跑了七八年了，都平平安安，從未出事過。按計劃她們昨天下午裝好船，大約五點來鐘起航，沿海邊南行，預計傍晚時分到達東山閘正好滿潮開閘，進入內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俗話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王女士在船艙里忙著做晚飯，丈夫駕駛著船，婆婆帶著小孫子玩。當她家的船行駛到八道垛子時，內河口已肉眼可見，再過二十分鐘即可到達。就在這時，海上驟然起了風浪，海浪一浪高過一浪，王女士和丈夫從未見過如此惡劣天氣，一下子慌了神。這時，她家的船距離岸邊只有兩海里左右，調轉方向，也許也能轉危為安，怎奈海邊紫菜架河網(wǎng)密布，沒有一條可以逃生的航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情急之下，他們只能棄鹽保船，夫妻倆奮力用鐵鍬把鹽拋向海里。船上裝載近百噸鹽，僅靠兩把鐵鍬要鏟到何時？老天爺沒給她們喘息的機會，幾個大浪涌進船艙，船開始慢慢下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時，接近傍晚，又是漲潮，海面上空無一船，就連海堤上人影都沒有，沒有人注意到王女士一家命懸一線、危在旦夕！生死存亡之際，王女士和丈夫抉擇棄船救生。如果王女士和丈夫自顧逃生，還有一線希望，可她們怎能丟下年邁的母親和年幼的孩子，她們決定要生一起活，要死一起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現(xiàn)在唯一能幫他們逃生只有一塊跳板。為了不讓海水沖散，她們用繩子把每個人的手緊緊拴在跳板上，開啟艱難的救生之路……王女士說，她們沒游多久，突然感覺繩子劃到什么東西不走了。此時，幾個大浪向她們打來，她嗆了幾口海水后失去知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當她蘇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石頭上，四周漆黑一片，她顧不上身上多處疼痛，大聲喊丈夫的名字。然而，四周只有風浪聲，沒有其他回應。岀于求生本能，救家人心切，她始終保持清醒，隔一段就發(fā)出求救信號，只有活著她才能救出丈夫、婆婆和孩子……</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說到這里，王女士的淚水一下子涌了下來，還主動要下床給眾人跪下，求求好心人救救她的家人，眾人趕忙把她扶回床。經(jīng)過王女士述說，我們分析后一致認為，她們逃生時跳板上的繩子劃到了紫菜架，他們并沒有漂向深海，很有可能還在紫菜區(q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時，地方派出所民警也趕到，警民一起下海，對紫菜區(qū)拉網(wǎng)式搜索救援。果然，在沉船不遠的地方，找到了王女士家人，均無生命體征，雙雙遇難！原來，當她們逃到紫菜區(qū)時，跳板被大浪卷進紫菜網(wǎng)里動彈不得。王女士有幸被海水沖開繩索，得以生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正當眾人把三具遺體弄上岸時，徐醫(yī)生送信也趕了回來。在家人的陪同下，王女士也來到沙灘上，看著老少三代人的遺體，還有王女士驚天動地哀嚎，在場所有人為之動容，潸然淚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個月后，王女士在家人的陪同下，再一次來到八道垛。還帶來許多禮物，眾人怎忍心收下她的東西，只有這次救援最大功臣老王，向征性收了點禮物，醫(yī)生也沒收分文醫(yī)藥費。最后，王女士和家人再次來到海難的地方，王女士跪在沙灘上，聲淚俱下，嘴里不停喊著丈夫、婆婆、孩子的名字，我?guī)銈儭盎丶摇?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大自然面前人類就好比螻蟻那么渺小，生滅都在瞬間。想起前不久那場濃霧，我差點丟失性命，面對既溫柔又兇悍的大海，再一次感慨生命之脆弱。那句“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惫庞枺谏鐣讓尤松砩?，發(fā)揮得淋漓盡致！我們敬畏自然的同時，更應該敬畏那些為了生計，在海浪中搏擊的人們！</p><p class="ql-block">（本文發(fā)表于2023年6月29日《美篇》獲“精選”）</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