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今天端午節(jié),記憶里粽葉飄香,榴花美艷。</p><p class="ql-block">小時候,住的農(nóng)家小院有一棵石榴樹,不高不矮,每到端午時節(jié),怒放的石榴花開在綠葉中間,艷如朝霞,紅如火焰,在初夏的季節(jié)里肆無忌憚地綻放它的美麗與高傲。唐人萬楚說:“眉黛奪將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韋莊也唱道:“莫恨紅裙破,休嫌白屋低”。白居易詩里那位色藝驚人琵琶女“鈿頭銀篦擊節(jié)碎,血色羅裙翻酒污?!边@“血色羅裙”即是石榴紅裙。王安石也有“濃綠萬枝紅一點,動人春色不須多”的詩句。所以,我一直認為,石榴花是最美的花朵,石榴紅是最美麗的色彩。上中學(xué)時,我還有一件石榴紅的上衣,總讓女同學(xué)笑話太過俗艷;工作后,一襲石榴紅裙,燦爛了一個夏天。</p><p class="ql-block">其實,院子那棵石榴是姐姐出生的頭一年栽種的,不知為什么,我覺得石榴花太美,還蘊含著一股神秘的力量,你看:光滑如玉的萼,嫣紅的瓣,嫩黃的蕊,絲絲縷縷,深秋時就變成了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籽,咬一顆酸酸甜甜,唇齒生香。姐姐生在五月,我認為姐姐的美麗是沾了石榴花的靈氣,不像自己出生在萬物凋零的寒冬,花不活草不生。石榴花紅的驚艷,讓人懷疑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異的力量。因為那年石榴花開的端午節(jié),早晨醒來,突然發(fā)現(xiàn)席子上一片嫣紅,原來姐姐不知哪根血管出血,一大早父母就帶去了醫(yī)院,剩下我和弟弟在家,冷冷清清地吃頭天晚上煮好的粽子。雖然那天粽子一樣地甜、榴花一樣地美,但心里總是覺得有些失落。后來看了《白蛇傳》,才知道端午節(jié)是要辟邪的,村民也有在端午插艾草的習俗,每年的端午都拔艾草曬干,以備女孩子出嫁時用粉紅紙包了放在喜盆里,還有心靈手巧的姑娘,用花布縫心形的荷包,有五角的硬幣大小,十分精致,裝上曬干碾碎的艾葉,聞起來清香淡雅。當?shù)囟宋绻?jié)還有個習俗,要用豬牙草、車前子、戚戚草、艾葉和當年的新麥穗在早晨燒水煮荷包蛋吃。說是能防治和治療在夏季容易得的某些疾病。想必這風俗由來已久,詩經(jīng)里就有《采采芣苢》的篇章,這芣苢就是車前子。后來我查過資料,車前子味甘、性寒,歸肝、腎、膀胱經(jīng),有清熱利尿、涼血、解毒的功效</p> <p class="ql-block">牙草又名扁蓄,可醫(yī)治腎炎。艾葉具有抗菌及抗病毒作用,平喘、鎮(zhèn)咳祛痰、止血、鎮(zhèn)靜、抗過敏、護肝利膽。都是很好的中藥,初夏季節(jié)用它煎湯祛火確有奇效。有一年的大早,哥哥帶我跑到村北很遠的一座山里“采采芣苢”,大山是慷慨的,不僅有車前子、豬牙草,在山道路旁還零星地開著金銀花,采一枝手有余香。我看到不遠處的枝頭掛著金黃的山杏,非要摘個吃。哥哥從沒干過這事,競?cè)粸榱损捵斓拿妹酶市漠斄艘换匦⊥?。我躲在看山房后看人,哥去摘。其實那里根本沒人住,但卻讓我們提心掉膽,生怕讓人看見。哥悄無聲息地沿陡峭的山路轉(zhuǎn)到那顆杏樹下,迅速地摘了七八個,然后一溜煙地跑了。那天早晨我們不僅采到了車前子、金銀花,還偷著嘗了個鮮,所以記憶猶新。端午節(jié)的粽子是母親包的。家住湖地,包粽子都用蘆葦葉。四月底,我們小孩子去葦塘里打粽葉。走到水塘邊,是一片高過頭頂?shù)那嗉啂ぃ暨x寬大青翠的葉子,一片一片地扯下來,裝到籃子里。包一個粽子要用很多片,所以摘粽葉便常常耗去我一個上午的時光。回到家,把葦葉放到開水里淖一遍,撈出來備用,第二天就搬個凳子坐在石榴花下,專心地看母親包粽子。母親把葦葉一片片次第鋪在案板上,鋪得密了費葉,鋪得稀了容易掙開。然后從寬的一頭卷起,裹出一個三角,再往里放米,然后一層層地裹起來。說起來很簡單,但我怎么也學(xué)不會,包的太緊了,米沒有膨脹的空間,硬梆梆的不好吃;松了,進水太多不好吃,還容易露餡。我試了幾次,最后還是無奈選擇了放棄。因為糯米產(chǎn)量不高,村民不喜歡多種,或是買一點了事。因此包的粽子里有一多半是大米,松散有余,粘性不足。煮粽子也是很費柴火的,通常要一個小時;摘粽葉也很費時、很寬的葦葉難尋,所以有的家庭要把吃過的粽葉洗了,曬干,掛在屋檐下來年再用一次。每到五月初,小村的空氣里就彌漫著葦葉的清香,小伙伴還拿到大街上去吃,比一比誰家的粽子更好吃,誰家的粽子更好看精致------在包粽子的時光里,知道了端午節(jié)是為了紀念偉大的愛國詩人屈原,知道屈大夫聽到秦軍攻破楚國都城后,悲憤交加,毅然寫下絕筆之作《懷沙》,抱石投入汨羅江。而當?shù)氐睦习傩找鄹偠汕叭ゴ驌疲厮谢?,并將粽子投入江中,以免魚蝦咬食他的身體------每每聽到這些,我就想象屈原是怎樣一個偉大的詩人,為什么百姓這么愛他。</p><p class="ql-block">后來發(fā)現(xiàn)沂南人用山上的一種叫“菠蘿樹葉”包粽子,菠蘿粽葉的學(xué)名就是槲葉,有一絲淡淡的清香。超市里買了碧綠的葉子,兩斤糯米提前一夜泡好,大手掌一般青綠的葉子比蘆葦葉好用,三張葉子對頭一鋪,泡一夜的糯米撈一小把放進去,再按一個蜜棗,兩邊對折,兩頭輕輕一裹,留點糯米膨脹的空間,拿線中間一扎,粽子包好了,比葦葉簡單。吃完了再包一次,吃了兩周,曾經(jīng)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失眠不見了,一覺睡到自然醒,原來糯米粽葉還是養(yǎng)氣安神的神藥。</p><p class="ql-block">在大學(xué)里讀了屈大夫的作品《楚辭》、《離騷》、《懷沙》、《天問》,知道了嬋娟與鄭袖,心中常常浮現(xiàn)一個峨冠博帶、身佩香草、不肯同流合污的高大詩人,“長太息以掩滋兮,哀民生之多艱”、“路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詩句,深深地留在記憶里。粽葉香,榴花紅,母親離世20多年了,兄弟姐妹也離開老巢安了自己的家,</p><p class="ql-block">只有那清香的葦葉訴說著過去的溫情,那一地的落花訴說著曾經(jīng)的美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