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128, 128, 128);">蛙聲陣陣</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文/錢劭良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 印象中夏天的雨,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讓人來不及喜悅,也顧不得討厭??墒墙裉爝@場雨下得極其漫長,有那么幾次,我以為它要停了,可緊接著又下大了。那短暫的間隙,像是給自己喘息的時間,給別人揣度的空間。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 這場雨從晚上下到清晨。我打開窗子的時候雨已經(jīng)停了,太陽光打在對面的房頂上,屋檐下還有雨滴被風(fēng)窸窸窣窣地吹落著,這情景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舒暢。就是在那一刻,我聽到了青蛙的叫聲。好久違的聲音吶!在我的記憶里竟缺失得如此漫長。想起童年,我總覺得是它們對我不辭而別。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 我和童年,生活在一個偏遠(yuǎn)的山村,兩間破舊的茅草屋里,一家四口,雖簡衣素食,但幸福安寧。我家門前,有一個不大的池塘,池塘里水是綠的,青苔是綠的,水牛滾濕了身體后是綠的,人走在池塘邊上影子也是綠的,還有那一池青蛙,它們也是綠的。自我記事起,母親每天下地前,都會嚇唬我和妹妹說:池塘里有只水牛那么大的綠青蛙,已經(jīng)吃掉了好幾頭小水牛和好幾個小孩子,叫我們別去那玩。剛開始我們信以為真,總是遠(yuǎn)遠(yuǎn)地躲開。后來知道那只是騙人的鬼話,等母親瘦小的身影被老舊的背簍推出門去,消失在村頭的路口,我便經(jīng)常約幾個小伙伴跳進(jìn)池塘里去游泳或者打水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 那時候,父親每天農(nóng)耕回來,總喜歡搬個木凳子來門前吹風(fēng),像試圖把白天的勞累都借著夜風(fēng)吹散了,來體會一份涼意似的。說來也巧,青蛙們每天就那時叫得最歡。父親嫌它們太吵,總往池塘里扔石塊。石塊一觸破水面,就發(fā)出“咚”的聲音,青蛙們像受到驚嚇?biāo)频模兊冒察o起來。但過不了多大一會兒,又歡鬧起來。然后父親會接著扔石塊。但如此這般來往幾次后,父親就投降了,氣沖沖地提上木凳子蒙頭睡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 奇怪的是,父親進(jìn)屋不久,它們也就靜下來了,扯一片月光蓋在池塘上,安然睡去。剛才的“激戰(zhàn)”就像是它們故意戲弄父親似的,我覺得很有趣,于是在心底也萌生了一種捉弄父親的想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 之后,在沒有伙伴陪我玩的時候,我就悄悄地潛進(jìn)池塘里捉青蛙。捉來的青蛙都放在廚房的水缸里養(yǎng)著。起初我對父親有些忌憚,不敢抓來太多。可一連三天父親都沒有發(fā)現(xiàn),于是我的膽子越來越大,有時候抓興奮了,一口缸一口缸地帶回來。青蛙多了,叫聲也就更響亮。最后終于,被父親發(fā)現(xiàn)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 那天父親再一次激戰(zhàn)失敗,氣沖沖地跑回來,準(zhǔn)備蒙頭睡去,可剛躺下,又一陣蛙聲席卷而來,坐起來一聽,不是來自池塘,而是廚房。他連鞋都顧不上穿就跑進(jìn)廚房里,一看,驚呆了,一水缸的青蛙都在忘我地歌唱。那時候妹妹還小,父親知道一定是我干的,于是邊跺著腳把那些青蛙撈起來扔出窗外,邊警告我說如果你再捉青蛙來養(yǎng)我就打你屁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 記憶里,父親經(jīng)常打我,即便不捉青蛙回來也打我。我甚至懷疑他總是通過打我來發(fā)泄他對青蛙們的不滿。所以,當(dāng)被打已成為一種命運(yùn),也就不怕了,依舊捉青蛙來水缸里養(yǎng)。奇怪的是,我被父親打了幾次后,水缸里的青蛙多了,卻心疼我似的很少叫了。父親以為我被打怕了,偶爾有幾只青蛙耐不住寂寞,清唱幾聲,被他聽到了,也不再在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 于是,我捉弄父親的興趣漸漸淡了,可我對青蛙的某種依賴感卻漸漸加深了。我甚至覺得在這個世界上,青蛙才是我可以交心的伙伴。有了這種想法后,我把水缸里的青蛙都送回了池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 后來,長大了,讀書了,離家越來越遠(yuǎn)了,回家的次數(shù)少了,可每次回家我都要去池塘邊靜靜的坐著,聽它們唱歌。可是,這樣的幸福沒有持續(xù)多久。那年暑假,家鄉(xiāng)遭遇干旱,等我回到家里的時候池塘已經(jīng)干了,所有的青蛙都不知去向。為此我哭了一夜,妹妹說它們只是搬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 那時我只當(dāng)它是一句安慰的話。可是現(xiàn)在,我坐在窗前,清晰地聽著遠(yuǎn)處的那片蛙聲,我相信了。有那么一刻,我多想走出門去,循著聲音找到它們,可猶豫了一會兒之后我還是沒起身。因為我無法斷定它們就是我記憶里的它們,即便就是它們,我也無法確信它們能記起那個曾經(jīng)守候過它們的男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 于是我想,就這樣靜靜地聽它們唱吧,或許聽著聽著,它們就能感知到我,感知到我們那些美好的回憶。</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