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校園軼事（3）</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教育革命當闖將》的樂曲聲中，在“貧下中農管理學校，占領上層建筑”的口號聲中，j家莊大隊的“貧管會”（貧下中農管理學校委員會主任）帶著三件法寶：打狗棍、破筐籃、討飯碗，雄赳赳，氣昂昂地登上了j家莊學校的“上層建筑”。</p><p class="ql-block"> “貧管會”五十多歲，醬紫色的臉上：小眼睛、大鼻子、尖下巴、山羊胡。穿一件油得發(fā)黑了的白襯衣，戴一頂曬得泛白了的藍帽子（帽沿向下塌拉成～型）。他家祖?zhèn)魅戯埑錾?，比貧下中農還貧下中農。他一一亮出了他的三件法寶，然后便開始憶苦思甜：“提起那個舊社會呀！反轉是吃不飽……林禿子那個孔老二呀！反轉是頓頓吃的蒸饃炒肉菜……提起那個六零年呀！反轉是把人餓壞了……”</p><p class="ql-block"> 大隊革委會主任一聽不妙，知道他嘴上沒個把門的，又要訴新社會的苦，急忙去抓麥克風，一慌張反而將麥克風打翻在地……</p><p class="ql-block"> “貧管會”走馬上任，占領了j家莊學校的“上層建筑”，成了學校的一把手。</p><p class="ql-block"> 新官上任三把火，“貧管會”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抓起了“批林批孔”運動。</p><p class="ql-block"> 那陣子，無論是什么課程，都要貫穿“批林批孔”運動。代數學課的大老劉提著兩幅漫畫往教室里走，“貧管會”指著漫畫上留發(fā)髻、穿長衫的人問：“這畫的是誰？”</p><p class="ql-block"> “孔老二呀！”大老劉驚奇地答。</p><p class="ql-block"> “孔老二不是禿子嗎？怎么梳起了纂纂？”</p><p class="ql-block"> “你說的禿子那是林Ⅹ、林禿子’！”</p><p class="ql-block"> “噢！我還把孔老二當成是林禿子的大號了?！?lt;/p><p class="ql-block"> 大老劉哭笑不得……</p><p class="ql-block"> 這也難怪，“貧管會”沒上過學，上過幾天掃盲班，橫豎扁擔識不了個一字。</p><p class="ql-block"> “五一”勞動節(jié)，一年一度的學區(qū)春季運動會就要召開了，各校都要派代表隊參加。按照慣例：j家莊學校帶隊老師和參賽學生，每人每天補助半斤鍋盔（學校有兩畝半校田，每年能打千把斤糧食），這對于每天精力過盛，肚子吃不飽的師生們來說也是一種極大的誘惑。</p><p class="ql-block"> “貧管會”瞅準了這個機會，自告奮勇要當糧草官。其實他肚子里有個小九九：自從他占領“上層建筑”以來，似乎越來越有些力不從心了。每次批判會上，他除了“孔老二那個賊禿子，反轉是頓頓吃得蒸饃炒肉菜！”以外，便再也設詞了。而那些“臭老九”們，別看臭不可聞，批起林Ⅹ孔老二來一套一套的，批著批著還領著學生們喊口號。他感到師生們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尤其是那個孫大報告，表面上裝作聽他的話，實際上連做夢都想著反攻倒算，奪他的權。真是廁所里的石頭──又臭又硬，難日弄的得很！如果這一次把糧草官的大權抓到手了，看他們“臭老九”還能把尾巴翹到天上去？</p><p class="ql-block"> “貧管會”自告奮勇地當上了“糧草官”，他親自開倉驗稱，親自拉車磨面，親自監(jiān)督幾個女老師把面粉烙成鍋盔，親自點驗裝進面口袋。并在全校師生面前宣布“三不發(fā)政策”：一、不聽話的不發(fā)；二、“日鬼倒棒槌”的不發(fā)；三、比賽成績不好的不發(f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貧管會”背著一袋子鍋盔（老師們要替他背，他不放心），率領著j家莊學校的代表隊，打著旗、敲著鼓，雄赳赳、氣昂昂地開進了公社中學。由于我和大老劉被抽調到運動會上當裁判，我的班就交給了“貧管會”代管。</p><p class="ql-block"> 當天就由于好幾個學生違反了“三不發(fā)”政策，“貧管會”又背回了半袋子鍋盔，結果挫傷了士氣，第二天隊伍就稀稀拉拉地變成了“散兵游勇”。眼看著比賽時間就要到了，學生們還拖拖踏踏地邁著八字步走在半路上。</p><p class="ql-block"> “貧管會”背著口袋氣喘吁吁地邊跑邊罵：“狗日的！還想吃鍋盔？反轉是吃屎都沒人給屙！”</p><p class="ql-block"> “刻子”笑咪嘻嘻地過來要替“貧管會”背鍋盔?！柏毠軙睕]好氣地說：“你日鬼倒棒槌的，那里的鬼把那里的人害去！”。“刻子”雖然學習上一塌糊涂，可是運動會上卻是長跑冠軍。但昨天點名預賽的時候，他不知道跑到那里“日鬼倒棒槌”去了，被取消了參賽資格不說，還被罰了鍋盔。</p><p class="ql-block"> “刻子”碰了釘子但不甘心，跟身邊的幾個“刻子幫”們一嘀咕，就對“貧管會”說：“我們知道一條捷路，用不上屙一泡屎的功夫就到了?！?lt;/p><p class="ql-block"> “貧管會”正急得火燒眉毛，便讓“刻子”們帶路。“刻子”們走村串戶、七拐八彎，足足用了屙十泡屎的功夫，才把“貧管會”引到一堵兩米多高的圍墻跟前，說里面就是公社中學，說著嗖嗖嗖地一個個翻過了墻頭，把“貧管會”扔在外面。</p><p class="ql-block"> “貧管會”正氣得翹山羊胡，“刻子”卻趴在墻頭上說，我先把口袋接過去再來接你。</p><p class="ql-block"> “貧管會”干氣無奈何，只好先把口袋遞了過去，誰知半天沒了動靜，“貧管會”用盡了吃奶的勁才踩住一塊石頭趴上墻頭，卻看見“刻子”們正在瓜分他的鍋盔。他大喝一聲，“刻子”們落荒而逃，鍋盔滾得遍地都是……</p><p class="ql-block"> “貧管會”也不知那來的勁，猛地翻上了墻頭就要去追，卻聽有人大喝一聲：“干什么的？這么大年紀了還翻墻揭瓦的！”。</p><p class="ql-block"> 我這時正要去執(zhí)行下一輪裁判任務，回頭一看，是公社中學的老師，正在喝斥一位蹲在校園墻頭的老頭。而那老頭正是我校的“貧管會”，又氣又恨、又羞又愧，像一只老山羊一樣，定定地猴在兩米多高的圍墻上……</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才知道他被“刻子幫”們給耍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時候的教育路線是：開門辦學，把課堂搬到田間地頭，與生產勞動相結合。</p><p class="ql-block"> 說起開門辦學，這首先要說到“圈圈”老師，“圈圈”老師（以下簡稱圈圈）姓甚名誰已無關緊要了，但只要一提起她的《圈圈教學法》，恐怕沒有人不知道的。那么圈圈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呢？“點子”專門為她寫過一首詩：</p><p class="ql-block"> 圈圈青春有幾何？</p><p class="ql-block"> 不大不小二十六。</p><p class="ql-block"> 圈圈身材怎么樣？</p><p class="ql-block"> 不高不胖也不瘦。</p><p class="ql-block"> 圈圈容貌怎么樣？</p><p class="ql-block"> 圓臉圓眼圓鼻頭。</p><p class="ql-block"> 圈圈教學怎么樣？</p><p class="ql-block"> 圈圈套著圈圈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頭發(fā)絲兒拴豆腐。 圈圈連初中都沒念出來，就又回到母校當老師。圈圈文化水平太低，教不了初中就教小學，教不了高年級就教一年級，年年給學生們教：b、p、m、f、d、t、n、l……周而復始，熟能生巧，三教兩教居然給她摸索出一套《圈圈教學法》。只見她操一口濃重的鄉(xiāng)音，用教鞭指著黑板上的漢語拼音，她教一遍，學生念一遍。</p><p class="ql-block"> P的個圈圈在上頭，</p><p class="ql-block"> P的個圈圈在上頭。</p><p class="ql-block"> b的個圈圈在底哈（下），</p><p class="ql-block"> b的個圈圈在底哈（下）。</p><p class="ql-block"> O的個圈圈在中間，</p><p class="ql-block"> O的個圈圈在中間。</p><p class="ql-block"> Q的個圈圈帶把把……</p><p class="ql-block"> Q的個圈圈帶把把……</p><p class="ql-block"> 那陣子正鬧“開門辦學”，上面要求各學校都要拿出教育革命的成果，“孫大報告”沒有搞出什么“油花子攪團”，就想把圈圈的《圈圈教學法》作為“革命成果”上報學區(qū)。這也是學校的一件大事，為比，專門開校務會議討論這件大事。</p><p class="ql-block"> “老代表”是學校的一把手，每次開會都是第一個發(fā)言。他溫和地摸著出羊胡謙虛地說：“什么圈圈不圈圈的我也聽不懂，反轉是只要開門辦學就行！”</p><p class="ql-block"> 老代表說的“開門辦學”實際上也就是把講臺課桌搬到田間地頭去上課，看到土地就學土地、看到麥子就學麥子、看到蔬菜就學蔬菜、看到糞便就學肥料……各學校都在這樣開門辦學，j家莊學校也這樣搞……</p><p class="ql-block"> “點子”接著發(fā)言，他詭譎地一笑：“圈圈老師的圈圈教學法讀起來朗朗上口，好象唱歌一樣，挺好玩，挺有意思的……”</p><p class="ql-block"> 老實巴腳的大老劉說：“其他各科的開門教學我們也都搞過了，只有漢語拼音還沒搞。這也是我們學校的教育革命成果，我同意報上去。”</p><p class="ql-block"> 我覺得這種教漢語拼音的方法有點不太合適。有圈圈的念圈圈，沒有圈圈的又該怎么念？……</p><p class="ql-block"> 我的話還沒說完，“老代表”啪得拍了一下桌子，吹著山羊胡子說道：“你多念了兩天書，有什么了不起？人家教的好好的，你嫌這嫌那，反轉是你還嫌我沒有文化，不能領導學校，還想把我趕出學校去！”</p><p class="ql-block"> “我什么時候想把你趕出學去？” 我驚得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p><p class="ql-block"> 不管怎么說，《圈圈教學法》最終還是被“孫大報告”，當作j家莊學校教育革命成果報了上去，圈圈很是高興。</p><p class="ql-block"> 一天上午，圈圈剛剛教完《圈圈教學法》回到辦公室，點子小眼睛詭譎地一笑，學著圈圈的腔調問：“你的個圈圈在哪里？”</p><p class="ql-block"> 圈圈給了“點子”一拳頭，笑著答：“我的個圈圈在中間?！?又問點子：</p><p class="ql-block"> “你的圈圈在哪里？”</p><p class="ql-block"> “點子”撲哧一笑答：“我的個圈圈帶把把……”</p><p class="ql-block"> 哄的一聲，大家都笑了起來，圈圈笑得最兇，一邊笑一邊追將過去……</p><p class="ql-block"> “點子”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喊救命。大老劉說：“你跑什么呀？看她還能把你的“把把”給叼了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點子”的這個玩笑開大了，沒想到把圈圈給害苦了。從此以后，圈圈一想起“Q”就想起點子，一想起點子就想起“把把”，而一想起“把把”，就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課堂上笑、辦公室里笑、甚至回到家里還是個笑，有時候正吃著飯，撲哧一聲把飯也噴了出來，嚇得一家人慌恐不安地望著她。她爹疑惑不解地說：“快去醫(yī)院看看，別是‘神經’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道是：麻繩專揀細處斷，那壺不開提那壺?！督逃锩晒返挠^摩教學早不進行晚不進行，偏偏在這個圈圈發(fā)“神經”的時候，公社教育專干通知：要在j家莊學校進行《圈圈教學法》的觀摩教學。</p><p class="ql-block"> 圈圈一聽，嚇得屁滾尿流；“孫大報告”一聽，頓時腦袋都大了。那時候上面來支雞毛就是令箭，誰敢不從？”孫大報告”急得火燒屁股，急忙去向“老代表”匯報。</p><p class="ql-block"> “老代表”吹了一下山羊胡子說：“來就來嘛！又不來吃你，怕什么？”</p><p class="ql-block"> “孫大報告”就日急慌忙地督促圈圈備課、講課……可是圈圈一念到“Q”就想起點子，一想起點子就想起“把把”，而一想起“把把”，就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氣得“孫大報告”停了點子的課，把他打發(fā)到家里“稍息”去了?？墒侨€是忍俊不住，笑口常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眼看著觀摩教學的日子就要到了，大家都為圈圈捏著一把汗。“孫大報告”也真不愧是“孫大報告”，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居然在觀摩教學的前一天，終于把圈圏的“笑神經”給治住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上午，縣上的、公社的、大隊的、學校的各位領導，一下子來了幾十號人。那時候的觀摩教學，都要把課堂搬到田間地頭，與生產勞動相結合。</p><p class="ql-block"> 一片綠油油的麥田旁邊，桌椅板凳早已擺好。學生們整整齊齊地坐著……</p><p class="ql-block"> 圈圈著一身嶄新的服裝，揮一條閃亮的教鞭，操一口濃重的鄉(xiāng)音，用教鞭指著黑板上的漢語拼音，她教一遍，學生念一遍。</p><p class="ql-block"> P的個圈圈在上頭，</p><p class="ql-block"> P的個圈圈在上頭。</p><p class="ql-block"> b的個圈圈在底哈（下），</p><p class="ql-block"> b的個圈圈在底哈（下）。</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馬上就要念到那個該死的“Q”了，圈圈最怕的就是“Q”，一念到“Q”就想起點子，一想起點子就想起“把把”，而一想起“把把”，就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越想笑就越緊張，而越緊張就越想笑……猛然間，她想起了孫大報告的警告：“這是黨和人民考驗你的關鍵時刻，也是關系到你能不能轉為公派教師……”當然，這都是瞬間的一閃念，圈圈還沒來得及做好思想準備便已脫口而出：</p><p class="ql-block"> “O的個圈圈帶把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哄的一聲，學生們全笑了起來，老師們也跟著笑了起來，只有在座的各位領導沒有笑，一個個滿臉的階級斗爭……</p><p class="ql-block"> 圈圈也沒有笑，竟哇的一聲哭將出來……</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