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熬過了七十三歲本命年的魔咒,也熬過了新冠重癥肺炎二次復陽的病危,更熬過了七十四載艱難歲月中的風風雨雨,終究沒能熬過肝癌晚期轉(zhuǎn)移成骨癌數(shù)月的殘酷,父親于公元2023年5月17日19時45分駕鶴西游,與世長辭。</p><p class="ql-block"> 蒼天啊,我知道,你急匆匆將父親交與清風,是解除他肉體上蝕骨般的疼痛。蒼天含淚,蒼天有情。</p><p class="ql-block"> 大地啊,我知道,你顫巍巍將父親擁入懷中,是減輕他身軀里扎心般的沉重。大地無言,大地悲鳴。</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對于父親的疼痛而言,死去也是一種解脫。如果單從這個角度看,死亡也變成一種溫暖。父親也稱得上是壽終正寢,走時特別安祥,沒有留下任何遺憾??杀M管做了很多心理準備,還是無法接受父親已經(jīng)離去的現(xiàn)實。在母親面前,我是長子,必須強忍悲痛安撫脆弱且多病的母親。在弟弟妹妹面前,我是大哥,必須扛起未來的責任。團結一致向前看,振奮精神再出發(f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親離世的這些天,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他。心像撕碎了一般疼痛,眼里到處都是他的影子。在房前屋后,在炕頭炕梢,在田野里,在小院中,他時而趕著毛驢車從外面進院,時而騎著三輪車匆匆出門……父親的一生憨厚可親,樂于助人。從沒說過別人半句壞話,從不與人斤斤計較,懂得退讓,不抽煙,不喝酒,不賭錢,不張揚,不夸大等優(yōu)良品行,值得子女效仿學習,他用自己的勤勞節(jié)儉,踏踏實實支撐起一家人的日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親在彌留之際,正趕上北方農(nóng)忙種花生,弟弟承包的十三坰土地等待播種,實在抽不開身,妹夫又在北京工作,我只好放下手上的工作,抽身從安徽匆匆趕回東北老家,伺候了父親一個星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由于父親肝癌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腰椎等處,經(jīng)過權威醫(yī)院進行全身骨掃描,父親的腰椎有三截已完全變黑。癌細胞像魔爪一樣侵蝕著父親的筋骨,疼痛二十四小時"不離不棄"折磨著父親,到后期各種麻醉藥已無濟于事。父親的性格倔強,一生好強。只要能爬起來,即使穿上成人紙尿褲也堅絕不在炕上大小便。父親最多的時候一晚上能起來十余次。我先將父親扶著坐起來,然后再一點點移到炕邊上,再攙扶著他到座便椅子上。我一個人陪父親睡,他頭朝外,我頭朝里,每天晚上和衣而臥,只要父親一有動靜,我一躍而起,生怕父親大頭朝下栽到地上。太困了太累了就靠喝一瓶“特飲"支撐。妹妹看我太勞累,孩子的期中考試都沒有考,回來幫我?guī)滋臁5艿?、弟媳每天忙完地里的活計,都過來看看,問問情況。父親的狀態(tài)時好時壞,有時候白天能睡一下,到晚上就不停的折騰,后期幾天就自己說胡話,東一句,西一句,說得都讓人抓不著邊際。有時候也念叨死去的故人,在夜深人靜時分,我聽著也有點瘆得慌。有時候也在睡夢中呼喊著他大孫女的名字。父親的思維混亂,想起來某個人某件事就隨口亂說。</p><p class="ql-block"> 父親清醒的時候,總是問我?guī)c了?明明天剛剛黑下來,他卻問天怎么還不亮?。课抑浪稍诳簧咸貏e著急。他時不時的抬起頭往外看,我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有一天凌晨,他非要起來,我以為他要上廁所,他卻非要出門去看看。我一個人實在是抱不動他,就喊母親幫忙,好說歹說才讓父親靜了下來。</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北方久旱無雨,父親還非常惦記弟弟經(jīng)管了那么多土地。雨水跟不上,收成肯定不好。如果收成不好,一年的心血就算白費。父親在清醒和糊涂之間還在叼念,老天爺怎么還不下雨?疼愛之心,關愛之情溢于言表。</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這個世界留給父親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眼淚未流心淚流,真想找個地方放肆的痛哭一場。那種憋在心里難以言說的痛苦,著實讓人難受。每次看著父親靜靜的睡去,我回憶起他年輕時的模樣,回憶起這些年他為這個家的付出。也想起來父親和母親第一次下江南到我的小家,我要帶著他們到南京,上海轉(zhuǎn)轉(zhuǎn),他們就是死活不肯去。也想起來在醫(yī)院陪他住院的情景,也想起來去呼倫貝爾陪他看病的那趟列車……往事歷歷在目,慈祥寬厚的父親從來沒有打罵過兒女,他只用自己勤勤懇懇的勞動,默默奉獻著自己的光和熱。父親是平凡的,也是偉大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深夜,剛剛服侍過父親上完廁所,極度虛弱的父親有氣無力的和我聊了幾句。他說我為了他的病花了那么多錢,給我添麻煩了。還說了一句謝謝!我頓時再也忍不住眼淚,我哽咽著對父親說,只要你好好養(yǎng)病,這些都不算什么。我是您的兒子,做這些都是應該的,父親只是微睜著眼睛,輕輕的嘆了口氣,說夠嗆??!我知道他說的夠嗆,是指他的病很難好轉(zhuǎn)。或許正應了《論語》中的那句話"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父親的一生,對三個子女很少能說出"謝謝"這兩個字,或者說我根本就沒聽過。而這平平常常的兩個字,卻讓我淚落如雨!我少小離家,出去闖蕩。至今已有三十余年,難道在父親的心中,早已把我當成了遠方歸來的客人?其實,在父親患病的這些年,弟弟弟媳,妹妹妹夫他們離得近,做的比我要多得多,好得多。這些我心里是有數(shù)的。而此時對我而言,謝謝這兩個字重如千斤,我能讀懂父親話里話外的萬千囑托。</p><p class="ql-block"> 家里的貓生了四個小貓崽,每次看到老貓照顧小貓的慈愛,我都想到那句"老貓炕上睡,一輩留一輩”的民諺。至于要給后輩留下什么,值得我們每個人深思。是金錢,是房產(chǎn),是土地,還是優(yōu)良的家風,還是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有一天,我看到老貓用嘴叼著小貓崽開始搬家,我的心猛地一沉,是不是老貓這樣的舉動也有什么暗示?我都不敢往下想。</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春天里,老家院子的菜園是充滿希望的,充滿生機的。院子里有一棵白楊樹,蒼翠碧綠,樹干節(jié)瘦斑駁。這棵樹的偉岸,正直,嚴肅,也不缺乏溫情,多么像當年力爭上游的父親??扇缃?,這棵樹在瑟瑟的風中顯得那么孤獨,那么無奈。母親根本沒有想到父親會走得這么快,她還是抽空去菜園子里種下希望的種子。弟弟在給園子打垅的時侯,就特意留出了一塊空地,為給父親辦后事要用的,母親根本沒有想到這一點,為此她還在電話里跟我嘮叨過弟弟浪費。其實我們做子女的都心如明鏡,父親的生命已經(jīng)開始倒計時了。</p><p class="ql-block"> 父親的雙胞胎弟弟在兒子的陪同下,從山海關趕回來看望父親。父親兄弟四人,大伯已經(jīng)過世。在父親的床頭,兩個叔叔哭成了淚人,那種血濃于水的眷念與不舍,讓人揪心。</p><p class="ql-block"> 父親親叔叔家的弟弟已是地方商業(yè)巨賈,在方圓百里相當有名望,也是唐氏家族中的驕傲。這位企業(yè)家老叔忙里偷閑帶著嬸嬸和孩子,拉著幾位姑姑,多次從鎮(zhèn)上來看望父親,用他超乎尋常的樂觀主義精神安慰父親,鼓勵父親,開導父親。親情的凝聚,有時候也只能讓極度痛苦的父親勉強笑一下。</p><p class="ql-block"> 屯子里父親的"老哥們兒”們,三天兩頭前來看望父親。二姨父從哈爾濱特意給父親送來止痛藥。在父親患病期間,前來探望的親友們和父老鄉(xiāng)親絡繹不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親六十六歲那年,我?guī)ズ魝愗悹栔委熝蚋尉鷷r,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父親的肝硬化。從醫(yī)學上講,從肝硬化,肝腹水到肝癌一般需要六到七年的時間。父親拖了八年,也算是他的福大命大造化大。去年上半年做了肝癌手術,年底疫情放開期間,父親又感染了"白肺",也是他的子女們合力把他從鬼門關拽了回來。剛剛出院的時候,在妹夫家休養(yǎng)了一段時間,狀態(tài)也還不錯。后來肝癌擴散,轉(zhuǎn)移到骨頭,體力漸漸不支,渾身無力,直到最后的半個多月,才臥床不起,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縱有千方百計,也無力回天。</p><p class="ql-block"> 父親還是走了。</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下葬的那天,光來送別的轎車就有三十多輛,排滿了大街兩旁。汽笛聲聲催人淚,天地同泣草木非。這種場面在農(nóng)村還是不多見的。父親也曾經(jīng)是個孩子,他也要回到他父母的身邊。從此,在廣袤多情的黑土地上,只有清風明月和父親相伴,只有白云朝霞和父親相依。風狂當歌,雨驟當舞。春歸是詩,秋來是畫。令游子幾度牽懷,陪父親舒緩入夢的還有,山那邊吹來的風,南來的燕子,牧歸的羊群,夏夜的螢火,秋日的蛙鳴……還有嘔心瀝血的種田人,在老唐家的墓地一角耕種上了花生。期待花生幼苗破土、生長、開花、結果,這些看著讓人喜悅的農(nóng)作物,或許也能撫慰父親漫長的寂寞。人心所向,不外豐年。等到豐收的景象漫山遍野,長眠于此的父親一定是欣慰的。父親一生熱愛土地,熱愛勞動,等看到花生粒粒飽滿,玉米穗穗粗壯,父親怎么能不開心,不快樂呢?</p><p class="ql-block"> 父親走時是昏迷的,沒有留下一句話。</p><p class="ql-block"> 只留下一生令人尊敬的品行和親人們對他無盡的思念。</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謹借此文向在父親患病期間對父親真誠關心的親朋好友和父老鄉(xiāng)親說聲感謝。感恩有您。</p>